(完)我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安南侯府的小侯爷

朱灵讲小说 2024-11-19 20:28:42
刚成亲一年,我的夫君就将林曼柔带到我跟前,说要纳她为妾。 我自是不允。 林曼柔张扬倨傲,仗着我的夫君爱她,和我斗了起来。 整个侯府变得乌烟瘴气。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和生育能力,林曼柔失去了她的性命。 我的名声因此烂透。 整个盛京都在传,安南侯府的主母愚蠢善妒、恶毒如蛇蝎。 我爹娘为了国公府的名声,主动松口允我夫君再娶一门平妻。 娶的是他的表妹。 后来我才知晓,我夫君爱的,一直是他的表妹,我和林曼柔,都只是垫脚石罢了。 我被关在庄子里孤苦了三十年。 然后,我重生了。 1 被关在庄子里那三十年,我一直在琢磨。 我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安南侯府的小侯爷,算是下嫁。 按理说我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到头来,我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的丈夫赵士斋有了新的妻子,他们日日琴瑟和鸣,大约已经忘了我的模样声音。 我的爹娘自从允了赵士斋娶平妻之后,便不再管我的死活,他们甚至认了那位平妻为义女,权当没有生养过我。 我的孩子才五个月,刚学会踢我的肚皮,就变成了一摊血水离开了我。 嫁入安南侯府不到两年,我从雍容尔雅人人夸赞的国公府嫡女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难道我命该如此? 我熬油般熬了三十年,带着不甘死去。 再睁开眼,我看到了曾和我斗得水深火热的林曼柔。 她年轻貌美,穿着时兴的折枝花袄裙,站在我夫君身后,看向我的眼神,表面恭敬,但上扬的嘴角根本藏不住小人得志的心思。 我一阵恍惚,意识到我重生了。 赵士斋同上一世一样向我开口:“阿芜,曼柔的身子已经给了我,我不想负她,亦不想欺瞒你,所以来同你商量,可否抬曼柔做妾室,以后你在后院也可有个伴。” 上一世,我被气坏了。 我当着赵士斋的面,甩了林曼柔一个巴掌,嚷嚷着要将她赶出侯府。 林曼柔是孤女,她爹当年用自己的命救了老侯爷的命。 为了感念她爹的恩情,安南侯府将她接到侯府养育。 若是赶出去,不但林曼柔无处可去,还会让人指责安南侯府忘恩负义。 因此,上一世,我并没有如愿将林曼柔赶出去,反而被婆母指责。 我和林曼柔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是从这一巴掌开始的。 “好啊。” 我笑了笑,对两人说道,“其实我正有此意,曼柔年纪不小了,一直养在侯府,旁人说起来也不好听。她父亲是我们侯府的恩人,便是做妾,亦不能少了礼数,不如让账房拿出银票,咱们侯府风风光光办一场小喜事。” 林曼柔眼睛一亮,问道:“夫人,您不生气?” “我既已和夫君成亲,自然应该以夫君为先,夫君要给你体面,我若生气,岂不是打夫君的脸?” 我肃然说道,“我身为国公府教导出来的嫡女,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说完,我看向赵士斋,笑道:“士斋,今日之事,可一不可二,频繁纳妾一则会让外人以为你沉迷女色,若是被言官参一本,圣上会减少对你的器重,二则有损我娘家的脸面,到时候我亦不好交代。” 赵士斋万没想到我如此轻易就同意了纳妾之事。 他没有丝毫的欢喜,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他笃定我有高门贵女的矜傲,定不会愿意刚成亲一年就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刚好林曼柔也不是好相与的,因此带了林曼柔来我跟前要名分。 他是故意要我与林曼柔相斗的,可惜前世我竟被愤怒冲昏了头,一点也没看出来。 如今,我张口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一时之间大约不知道如何将戏唱下去了。 “阿芜,你是真的愿意吗?” 赵士斋问我。 我起身,拉了林曼柔的手,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婆母面前禀明此事。” 我们到了慈安院,我跟婆母说了纳林曼柔为妾的事情。 婆母眉头皱了起来,她摇头说:“哪有刚成亲一年就纳妾的?士斋,阿芜是你的妻子,你要考虑一下阿芜的感受。” “母亲,我同意的。”我说。 婆母看看我,又看看赵士斋护在身后的林曼柔,最终在我的促使下,同意了这件事。 我取来历书同婆母一起翻看,将纳妾礼的日子定在了冬月初七,就在五天后。 林曼柔觉得自己终于修成正果,激动不已,赵士斋却只有怅然。 我替他找借口:“看来夫君是真的很喜欢曼柔,都高兴得不知所措了。” 赵士斋回过神来,推说自己有公务要处理,起身去书房。 我猜他是想去跟他真正喜欢的人商讨接下来的对策,因此我故意使唤林曼柔:“林姨娘,你如今也过了明路了,书房寒冷,研墨加炭的差事,以后可交给你了。” “谢过夫人。” 林曼柔应下,喜滋滋地追了出去。 等人走了,婆母抱住我的头,安抚我:“孩子,今日委屈你了。” 我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受的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哽咽着对婆母说:“母亲,我既然嫁给了他,我便是他的妻,今日我若不允,他日日夜夜牵念着,我早晚得允了他。到时候夫妻情分也折腾淡了,还不如我今日允了他,他念我一声好。” “好孩子。” 婆母说,“士斋年轻,不知道疼人,母亲疼你。” 她唤来管事,取来库房钥匙和账本,将掌家权交到了我手上。 又拿出几个首饰铺子的契书交给我,说是以后做我的私产。 她是在替她的儿子补偿我。 我将东西收了,婆母松了口气。她说:“阿芜,你放心,我会敲打士斋,让他念你的好。” 2 从慈安院回到竹茗院,我刚坐下,就有人迫不及待上门来了。 来人是许湘瑶,我夫君赵士斋真正喜欢的女子。 她的亲娘是我婆母的表妹,寡居后带着许湘瑶改嫁,新的夫家不喜欢许湘瑶,我婆母就将她接来了自己身边教养。 她和赵士斋青梅竹马,早互许终身。 但他们知晓,以许湘瑶的身份,想嫁给赵士斋,难如登天。 因此他们耐心等到我嫁入侯府,然后才开始筹谋。 我看到她,便想到上一世我是如何愚蠢地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嫂嫂,听说你允了表哥纳妾?” 她迫不及待地问我。 我左手按着右手,笑着点头:“是呀。” 许湘瑶急了,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我不说话,看向她。 她解释道:“嫂嫂,我是为你不平。” 她端来一个小杌子,挨着我坐下,一副我俩很亲近的模样,义愤填膺说道:“嫂嫂你是高门贵女,那林曼柔是什么东西,也配与嫂嫂你共事一夫?表哥也真是的,有了嫂嫂还不知珍惜,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扒拉。” 这些话,许湘瑶上一世也同我说过。 我和林曼柔斗成那样,除了林曼柔确实可恨之外,也少不了她的挑拨。 此时,我笑着看她表演完毕,才幽幽开口:“湘瑶,你尚未婚配,不懂女子嫁人后,作为一家主母的难处。曼柔虽然家世远不如我,可她爹因为救老侯爷丢了性命,她性格又直爽,士斋会喜欢上她,也正常。” “况且,士斋答应了我,有了曼柔,以后再不添别的女子。你说,我又何苦因为一个林曼柔和他闹得家宅不宁呢?” 许湘瑶听了这些话,气得呼吸急促。 她心里的万般不甘,此刻变成了有口难言。 我不戳穿她,故意和她说要怎么布置五天后的纳妾礼。 等许湘瑶找借口离开后,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侍女锦心红了眼睛,说道:“夫人,姑爷也太欺负人了,表小姐说得没错,我们回国公府,向老爷夫人告状吧。” “然后呢?”我问她。 她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让老爷把姑爷申斥一番,让姑爷向夫人您道歉。” “不过是一句道歉,不能吃不能穿,我要来做什么。” 我说道,“我已经嫁到了安南侯府,赵士斋就算纳一百个妾,我爹娘也不可能让我和离回去继续做国公府的姑娘。他们爱我这个女儿,但他们更爱国公府的颜面。若有一天,我声名狼藉,损伤到了国公府,我爹娘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我。” 锦心脸色几变,她从小跟在我身边,在国公府长大,她知道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没可能。 “夫人,那您怎么办?” “放心,只要我不行错踏错,国公府永远是我的后盾。安南侯府,早晚亦会是我的家。”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笃定地说道。 按照时间来算,我上一世无缘见面的孩儿,现在已经在我肚子里生根发芽。 3 我尽心尽力为我的夫君办这一场纳妾礼。 林曼柔没有亲人,我亲自带她去最好的铺子挑选胭脂首饰,又找了盛京最好的裁缝来为她量尺寸做衣裳。 我预备让她住在蘅兰院,这是距离赵士斋书房最近的一个院子。 我从库房挑选了古董花瓶去布置,又去花鸟行采买了花草,催着下人们赶工种上。 江南商行送来了太湖石和寿山石做年礼,我都让搬到蘅兰院做了假山。 府里的老人劝我,没必要给一个妾室这么大的脸面。 我叹息说道:“我不是在给妾室脸面,我是在给我的夫君脸面,谁叫她现在是我夫君心尖上的人呢。” 林曼柔本就是张扬倨傲的性子,被我这么一捧,更加张狂起来。 府里谁惹她不高兴了,不管是家生子还是管事,她都要骂一通。 仆人们来我面前告状,我都叫他们忍让。 于是一来二去,府里上下都知晓了。 林曼柔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就连我这个正房主母,都要避她锋芒。 很快,就到了冬月初七这天。 大早上的,我将林曼柔叫到我房间里,交给她一个锦盒。 “这是我成亲那日,宫里赏赐的坤灵丸。” 我对她说,“宫里赏赐了两颗,今天是你正式成为士斋妾室的日子,我赏你一颗,希望你努力为侯府开枝散叶。” 坤灵丸是促使妇人怀孕的药丸,只有宫里有,一颗价值千金。 林曼柔欣喜接过药丸,也不同我道谢,得意道:“侯爷爱重我,我一定能很快给侯府添丁的。” 她走后,锦心厌恶道:“太张狂了,不过是一个妾室,居然敢在夫人您面前你啊我啊的,夫人您何苦抬举她,连坤灵丸都给了她。” “左右是我用不上的东西,给就给了。” 我摸着我的肚子,笑着说道,“养条狗,也要喂肉骨头的。” 上一世,林曼柔虽然不是死在我手里,可我腹中的胎儿,确确实实是在她和我推搡的时候,摔没了的。 因此,现在我利用起她来,心安理得。 4 我担心赵士斋为了许湘瑶,今日不肯碰林曼柔,因此吩咐下人,将蘅兰院的酒水,全部换成了桃花醉。 桃花醉口感缠绵,但后劲十足。 我了解林曼柔,今晚赵士斋只要走不出蘅兰院,林曼柔就会让那颗坤灵丸发挥作用。 果然,第二天早上,林曼柔来给我敬茶时,双颊绯红,眼下虽然有些青黑疲惫,却神采飞扬。 我问了下人,蘅兰院天快亮的时候才要热水。 死了一次,我对赵士斋的爱也死了。 知晓他与林曼柔酣战一夜,我不但不难过,甚至觉得痛快。 我喝了林曼柔敬的茶,带她去见婆母。 慈安院,许湘瑶正站在婆母身后捏肩。 看到我同林曼柔一前一后进来,她眼里的嫉恨一闪而过。 婆母赐座后,林曼柔跟着我一起坐下。 “林姨娘,叫你坐了?” 许湘瑶虎着脸呵斥林曼柔,“你是侍妾,只能算半个主子,你应该站在主母身边端茶递水伺候着。” 她阴阳怪气道:“林姨娘,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看起来是为我出头,其实是为自己出气。 我笑着对婆母说道:“母亲,林姨娘昨夜辛劳,我身边又不缺人伺候,就让她坐着吧。回头士斋下朝回来,该心疼了。” 婆母叹气:“阿芜,你这孩子,过于心善。” 但到底还是默许了林曼柔坐着。 纵然许湘瑶会掩饰,我有心去看,还是从她眼底清清楚楚看到她对林曼柔的恨意。 今早这一场不大不小的交锋之后,许湘瑶和林曼柔开始不对付起来。 许湘瑶打着为我出头的旗号,去磋磨林曼柔,林曼柔也不是好相与的,把前世用来和我斗的劲头,都用在了许湘瑶身上。 而我,一边劝许湘瑶“林姨娘是你表哥心尖上的人,你不要总招惹她,回头你表哥要心疼了” 一边吃的玩的衣裳首饰流水般送到蘅兰院,让人告诉林曼柔:“夫人贤良,不是那种善妒的人,表小姐云英未嫁,以己推人,误解了夫人,才会来为难姨娘你,夫人已经规劝过表小姐,希望你们能不咎前尘。” 之后,两人之间的冲突更频繁了,每天都要大大小小闹一两场。 她们俩,一个是赵士斋明面上最爱的女人,一个是赵士斋真正的心上人。 她俩撕起来,赵士斋一个头两个大,正好年底快到了,户部事情多,他便总借口差事忙,窝在户部不肯回家。 他回不回家,我并不管。 我趁着这个工夫,将大大小小的管事都见了一面,恩威并施,等到冬月底,侯府一切事宜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没有着急将一些重要的位置换成我的人,还不到时机。 等到了腊月中旬,我和婆母商量为各府准备的年礼时,我情不自禁将桌子上的一盘酸梅吃得干干净净。 “阿芜,你牙不酸吗?” 婆母停下话头,盯着我问。 “不酸啊。” 我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近日是有些贪嘴。” 婆母是过来人,她压抑着心头的狂喜,让下人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来了,他手指在我腕上一搭,就诊断出我有喜,已经三个月了。 婆母欢喜极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好阿芜,好,好,好。你这个傻孩子,自己有身孕这么久了,都没发现!快派人去将侯爷请回来,他要当爹了。” 我抿着嘴笑,然后看到婆母身侧站着的许湘瑶,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等下,先别去请侯爷。” 我叫住下人,扭头对婆母道,“先让大夫为林姨娘也请个脉。” 婆母可有可无道:“也行,那给她也请一个吧。” 大夫的手指搭上了林曼柔的手腕,林曼柔期待地看着大夫。 “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林姨娘也有喜了,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大夫笑着贺喜。 我高兴极了,让下人给大夫取赏银来。 林曼柔喜滋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侯爷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开心呢。” 婆母一迭声催下人:“快去户部给侯爷报喜!” 我一边笑,一边不动声色去看许湘瑶。 她脸色惨白,眼神疯狂,难过和恨意交织在一起。 5 赵士斋回来了,他进门时,险些被绊倒。 婆母笑他:“马上要做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他看着我和林曼柔,眼里的柔和笑意难得的真实。 上一世,他得知我有孕后,也短暂地对我有过真心。 可他那点真心,很快就化成了林曼柔的醋意,花朝节那日,她故意和我起了争执,和我推搡起来,让我失去了孩子。 但是这一世,林曼柔也有孕在身,最碍眼的,会是林曼柔的肚子。 她和许湘瑶且斗去吧,我只要保护好我的肚子便可。 “阿芜,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我都让士斋给你买来。” 婆母大约是想给我这个正妻做面子,故意提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是这几日总觉得疲惫。” 我一脸歉意地说,“母亲,年底了府里事情多,掌家的事情,我怕是没精力管了,不如将对牌暂时交给湘瑶表妹,让她替我管。” 婆母拍了拍额头:“看我,连这都没想到,是母亲的不是了。你刚有孕在身,确实应该多休息,对牌就暂时交给湘瑶吧,等过完年府里没那么多事情了,再还给你。” “凭什么给表小姐?” 林曼柔不乐意了,她开口道:“表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侯爷管家算什么事?夫人既然疲惫,妾身精神好得很……” 她思路很清晰,许湘瑶与她不对付,许湘瑶管家,她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管家权落到许湘瑶手上。 但是婆母却打断了她,冷哼一声道:“不让表小姐代管,难道让你来管吗?林姨娘,别忘了,你也有身孕,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罢了,但要是损伤到士斋的子嗣,你掂量着点。” 她表面上在呵斥林曼柔,但也有敲打许湘瑶的意思。 林曼柔只是个妾,她的意见不重要,管家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姨母和嫂嫂放心,我一定替表哥管好家的,我有什么不懂的,嫂嫂和姨母教我便是。”许湘瑶说。 本来,我和林曼柔同时查出有孕,许湘瑶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模样,现在我把管家权暂时给了她,她又踌躇满志起来,她大约觉得,这是她的机会。 许湘瑶拿到对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趁着年底人事混乱,往各个院子安插自己的人手。 我的竹茗院也安插了,是一个叫秋月的丫头,她负责院子庭前的洒扫。 我叮嘱锦心警惕她,不要让她有机会进内室,也不要让她和其余人有机会碰我的吃食和安胎药。 锦心是个稳重的人,被我叮嘱之后,但凡入我口的东西,她都亲自负责。 赵士斋大约是被许湘瑶和林曼柔闹得不行了,开始频繁往我院子里跑。 他拿了一本书来,说是念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听。 他要念,我便让他念,反正口干舌燥的人不是我。 许湘瑶借着送补品,往我院子里跑了几次,见赵士斋与我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并没有与我腻歪在一处,便放了心,一门心思忙她的去了。 我让锦心将那些补品一一收好放在八宝架上,一口未动。 转眼,除夕便至。宫里有宫宴,赵士斋一早就出了门。 本来我身为侯夫人,亦应该去参加宫宴的,可我这几日有些害喜,加上宫宴规矩多,婆母怕我身子吃不消,便让赵士斋帮我请辞了。 赵士斋出门之后,锦心将我拉至内室,小声对我说道:“姑娘,我看到厨房的周大娘来找我们院子的秋月说话。” 厨房的周大娘,原是许湘瑶的奶娘,许湘瑶拿到对牌之后,趁机将她安插进了厨房。 我一听,便明白,许湘瑶要动手了。 我对锦心道:“今晚家宴,不要离开老夫人视线。” “姑娘,你害喜这般厉害,撑得住吗?”锦心担忧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我,我说的是你,你不能离开老夫人视线。” 锦心有些想不明白,但她还是点头答应,她素来听我的话。 果然,到了晚上家宴,便有丫鬟来找锦心,说竹茗院出了一些事情,要她回去定夺。 锦心有我的嘱咐,自然不肯回去,她当着我婆母的面说道:“竹茗院能出什么事情,左右不过是婆子们打牌吃酒闹口角,今日除夕,我也不必去拘着她们,主子害喜这般严重,我怎能放心她离开我的视线,你们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来同我说。” 婆母听她这般说,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我道:“阿芜,你这个丫鬟不错,分得清轻重。” 我趁机道:“锦心,听到了吗,做事要分轻重,你今晚唯一的任务是照顾好我。” 于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那丫鬟也叫不走锦心了。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婆母狐疑地看向她,才回过神来,匆匆离开。 我今日在兴头上,坐在婆母旁边看戏,不肯回去。 我对婆母说:“大约是我儿想陪他祖母守岁,等祖母的压岁红包,所以不肯让我回去。” 婆母被逗得欢喜,唤人把软榻和暖炉搬了来,让我坐累了就小躺一会儿。 临近子时,婆母让许湘瑶指挥管事去侯府门口放鞭炮。 子时钟声敲响,侯府门口的鞭炮声亦响起。 林曼柔的贴身丫鬟哭哭啼啼地朝慈安院跑来:“见红了,见红了!” 婆子们见状,正要叱责她不守规矩,突然看清灯笼映红的脸颊,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都猛地朝婆母和我看来。 “怎么回事?”婆母猛地起身。 林曼柔的丫鬟说:“我们家姨娘半个时辰前说肚子不舒服,要如厕,跑了两三次茅房,还以为是吃积食了,谁知刚刚发现,身下见红了。” “那快请大夫。” 我打着哈欠朝蘅兰院的方向走去。 婆母见了,一把抓住我,吩咐她身边的李嬷嬷和我身边的锦心:“送夫人回竹茗院休息,别让她操劳。” 她正色对我说道:“你还怀着身孕,千万不能劳累,林姨娘不过是个妾,她见红就见红,你肚子可不能出事。蘅兰院那边,我让湘瑶去。” “好,都听母亲的。” 我顺从地说道。 然后我一路打着哈欠,在锦心和李嬷嬷的护送下,回了竹茗院睡觉。 6 第二天醒来,不等我穿衣洗漱,锦心比手画脚地立在我床侧,激动道:“夫人,你猜怎么着,林姨娘小产了!” 她咬着牙说道:“姓林的真不是东西,她一口咬定是吃了咱们院子送去的芙蓉酥才闹肚子的,侯爷回来知晓此事,勃然大怒,要来竹茗院质问您。奴婢再三分辩,昨晚未曾离开过慈安院,老夫人也给奴婢作证,奴婢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半步不曾离开,侯爷才将送芙蓉酥的秋月带走审讯。” 我听她说着,心里只觉得畅快。上一世,林曼柔害我失去了我的孩子,这一世,轮到她自己了,不知她心里是否同我上一世一样苦。 锦心殷切地看着我问:“夫人,您说,秋月会供出表小姐吗?侯爷若知道了表小姐的心思,是不是会将她赶出侯府?” 她认认真真地畅想:“林姨娘小产了,表小姐被赶出侯府了,侯爷身边没了这两个莺莺燕燕,以后会一心一意和夫人过日子了吧!” 她真天真。 赵士斋将秋月带走审讯,不是为了查出害林曼柔流产的真凶,而是为了防止秋月供出许湘瑶来。 他真爱许湘瑶,爱到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依然为她善后。 锦心见我发愣,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夫人,表小姐为何定要指使秋月送芙蓉酥去蘅兰院?” “因为她贪婪。”我说。 上一世,许湘瑶对我和林曼柔的各种算计筹谋,可见她是一个心思多、贪欲重的人,她走一步棋,就想一口气吃掉两三颗子。 林曼柔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恨得牙根痒痒,她早就欲除之。 可惜她拿了对牌之后,林曼柔就对她诸多防备,导致她没有机会下手。 昨晚除夕,府里的下人们都比较松懈,林曼柔亦会松懈。 因此她打定了主意趁这个机会对付林曼柔的肚子。 但她又不想只对付林曼柔的肚子,她还想对付我。她已经拿到手的管家权,不想再交出来。 因此一定要把林曼柔小产的事情算到我头上来。 只要我犯了错,她就能继续把持对牌管家。昨日家宴林曼柔推说身子不适不肯过来,我就已经让婆母身边的李嬷嬷将家宴吃食都分了一小份送到蘅兰院。 许湘瑶只能从厨房临时做的芙蓉酥下手。 她安排丫鬟来寻锦心,谎称竹茗院有事,就是想把锅扣在锦心头上。 整个安南侯府,谁都知道,锦心是我的心腹,只要锦心被攀扯上了,那罪名就稳稳落在我的头上了。 按理说,锦心没有同那丫鬟离开,她不应该继续攀扯竹茗院。 但她太贪心了,害怕之后再也没这样好的机会,因此咬咬牙,还是用了秋月。 “表小姐的心思也太多了。” 锦心咋舌,“侯爷又这般护着她,咱们是不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快伺候我更衣,我们去慈安院。”我说。 7 到了慈安院,赵士斋也在。 他正同婆母说审问调查的结果。 “秋月为证清白,触柱身亡了,她死前咬定芙蓉酥没有问题,我让大夫验了,确实是普通的芙蓉酥,曼柔大约是吃积食了,才反复如厕,导致流产。她肚子才不到两个月,胎相本就不稳。” 一番话,将许湘瑶摘得干干净净。 饶是我早就预料到,心里还是觉得一阵悲寒。 婆母冷着脸问赵士斋:“真的?” “儿子亲自查出来的,自然是真的。” 赵子斋面不改色地说。 婆母失望地叹了口气,但终究没说什么。 等赵士斋离开之后,我对婆母说:“母亲,明天是正月初二,我该回娘家了。” 正月初二,出嫁女子回娘家,是我们大昭国的习俗。 婆母用商量的语气问我:“阿芜,你今年有身孕,不宜折腾,不如让士斋带着厚礼去国公府,同亲家说一声……” “母亲,正因为我有身孕,我更应该回娘家。” 我看向婆母,神色带了份悲戚,“母亲,林姨娘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必须保住。没有人的手,能伸到国公府。” 婆母皱眉说道:“林姨娘自己没保住胎,她但凡是个人,就不该记恨到你头上……” “母亲知道的,我说的不是林姨娘。” 我打断婆母的话。 我不信,赵士斋和许湘瑶在赵姜氏眼皮子底下相爱,赵姜氏作为母亲,会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她不愿做拆散儿子和儿子心上人的恶人,也不愿失去一个国公府嫡女出身的儿媳,所以一直在遮掩罢了。 果然,我挑明之后,婆母的神色委顿下来。 她哀恸道:“阿芜,士斋他是一时糊涂。况且,你是士斋的正妻,不管是林姨娘,还是许湘瑶,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我哦了一声。 婆母向我请求说:“阿芜,你要原谅他。这不过是男人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罢了。” “母亲,您说的这些,我现在没有心力去想,我只想好好度过孕期,把我的孩子生下来。他流着士斋的血脉,也流着我的血脉。” 我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说道,“士斋不爱我,但他肯定会爱我们的孩子。” 婆母从我这段话,看出来我并没有对赵士斋死心,也没有搬出娘家来讨说法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 她哄我,也哄她自己:“是了,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士斋做了爹,就收心了。” 她同意了我和赵士斋明日回娘家之后,留在国公府养胎一段时间。 从慈安院出来,我脚步一阵轻松。 我的娘家,或许没有视我如珍如宝,但我怀着安南侯府的嫡子回去,他们定然会全心照顾我。 我和锦心,都可以睡安稳觉了。 8 回到竹茗院之后,我让锦心将谢三叫来。 谢三是我的奶兄,我嫁到安南侯府后,他一家便跟来了安南侯府做事。 我吩咐他:“前院侯爷审死个人,尸体现在大约还没来得及处理,你去盯着,看他们把尸体丢到哪个乱葬岗,盯着别让野狗啃了,然后想法子把林姨娘引去,让她看到尸体上的剑伤。” 秋月是个怕疼的小姑娘,我敢肯定她不敢触柱,是赵士斋动手杀了她。 我同前院的洒扫婆子打听过了,她亲眼看到赵士斋丢弃一块沾血的破布,应是他杀人之后用来擦拭剑刃上的血迹沾上的。 谢三答应着去了。 我又吩咐锦心:“找两个忠心的碎嘴婆子,到蘅兰院外闲聊,就说侯爷当初分明想纳表小姐,担心我不同意,所以才抬了林姨娘,谁知我竟同意了,林姨娘捡了表小姐的漏,也难怪两人不对付。” 许湘瑶打着为我出头的旗号,和林曼柔斗得跟乌脚鸡似的,但我本人又表现出一副接纳林曼柔的样子,林曼柔心里应该早有疑惑。 她失去孩子后,赵士斋只去过蘅兰院一次,向她说明审讯秋月的结果。 等她听了婆子的话,又看到秋月的尸体,应当会恍然大悟。 她引以为傲的侯爷的宠爱不过是假象,她肚子里的孩子,与许湘瑶相比,在赵士斋心里,屁都不是。 林曼柔从抬姨娘以来,被捧得太高了。 刚失去孩子,就得知自己不过是一块垫脚石,她会发疯的。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倒要看看,这一世的林曼柔,能狠到什么程度。 到了傍晚的时候,谢三回来,悄悄告诉我,林曼柔的眼睛哭肿了。 但她没有找赵士斋闹,而是悄悄去珍宝斋,买了一把极锋利的匕首,又去黑市,买了一包毒药。 我心里期待极了。 我盼着豺狼与恶狗拼命这一天,已经盼了好久了。 9 第二天,正月初二,赵士斋陪我坐上回国公府的马车。 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疲惫。 我假装没看出来,抚摸着肚子假寐。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人在摸我的肚子。 意识到是赵士斋之后,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到了国公府,下了马车,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拜见完爹娘后,我推说累了,回房歇息。 赵士斋留下来陪爹爹下棋。 到了傍晚,婆母身边的李嬷嬷急急忙忙来了国公府。 她见到我和赵士斋时,神情仓皇脸色煞白。 “侯爷,夫人,府里出事了,老夫人请你们尽快回府。”她说。 于是,说好在国公府多住一段时间的我们,当天就乘着马车又回了安南侯府。 刚回到侯府,就见到了神情十分难看的婆母,她看到我,愣了一下,扭头责备李嬷嬷:“我让你请侯爷回来,你怎么连阿芜也叫回来了,她若是被吓到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李嬷嬷低头认错。 婆母转身吩咐人送我回国公府。 我都已经回来了,自然不肯就这么走,坚持要跟上去看看。 婆母没有办法,只能将我们引到蘅兰院外。 赵士斋走了进去,发出一声悲鸣,紧接着是不断地干呕。 我抬脚要跟上去,被婆母一把拦住。 “你怀着孕,别吓着了。你只需知道,湘瑶死了。” 她白着脸老泪纵横地说。 我鼻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侯爷,你看,我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了” 院子里传来林曼柔疯疯癫癫的声音,“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她死了,我们的孩子大仇得报,你不夸我吗?” “你这个疯子!” 赵士斋一边斥骂,一边干呕。 我有些好奇,林曼柔到底做了什么。 “侯爷,告诉我,你现在最爱的是我对不对?”林曼柔幽幽地问。 我顿时明白,林曼柔真的疯了。 上一世我被关进庄子里的时候,也疯过一段时间。 我夜里做赵士斋来向我求和的梦,白日看到赵士斋来杀我的幻觉。 一开始我盼着睡觉,这样我就能看到爱我的赵士斋,可渐渐地,我不愿睡觉,我觉得盼着睡觉的自己很恶心。 他设计让我堂堂国公府嫡女沦落到这个下场,我却盼着他爱我,这不可笑吗? 想明白这个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疯病好了。 可周围看守我的婆子却说我越来越疯了。 林曼柔疯了,所以她希望失去了许湘瑶的赵士斋爱她。 又站了一会儿,起风了。 我和婆母转身回了慈安院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风雪停了,冬日的阳光洒在窗棂雪上,让人看了心情就极好。 锦心悄悄告诉我,京兆尹派人来侯府拖走了两具女尸。 锦心说,侯爷告诉官差,林姨娘和表小姐素有矛盾,林姨娘流产之后疯了,怀疑是表小姐害死了她的孩子。 于是趁着侯爷陪主母回娘家、老夫人礼佛,先给表小姐下毒,然后用匕首虐尸,后来她清醒过来,自杀谢罪。 “可是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林姨娘分明没死,听着也不像要自己寻死的样子。”锦心疑惑地说。 我轻笑一声,林曼柔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寻死。 可府里死了人,京兆尹肯定要派人来查的。 到时候官府的人一审,林姨娘把实情一说,安南侯宠妾灭妻、后宅失火的事情就包不住了。 许湘瑶云英未嫁却和侯爷搅在一起,还谋害侯爷的子嗣,就算人死了,也会被戳着脊梁骨骂。 所以赵士斋杀了林曼柔。 人死了,赵士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夫人,侯爷现在跪在院子里呢。”锦心说。 我嗯了一声,穿衣裳去给婆母请安。 婆母面色难看,屋子里有药味,李嬷嬷告诉我,婆母这是旧疾犯了。 我到婆母床前,婆母拉着我的手,同我说蘅兰院的事情。 “谁能想到林姨娘会疯成这样,好在阿芜你昨日回国公府了,没有损伤到你。” 婆母叹气,她鬓边白发多了许多,短短几日像是苍老了几岁,“经历这一遭,士斋该是怕了那些狐媚子,你们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这就是做母亲的,错都是别人的,自己的儿子,就算错了,也该得到儿媳的原谅。 我叹气道:“母亲,让夫君回去歇着吧,这么冷的天,他又忙碌了几日,再跪下去,身子只怕吃不消。” 婆母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他自己做错了事,让他跪。” 10 我哄婆母喝了药歇着,然后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去了院子里。 赵士斋穿得不多,手掌已经冻得青乌,但脊梁挺得笔直。 如果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盛京任谁提起赵士斋,都只有夸他的,才华相貌俱全,是难得的好男子。 但我知道他烂透了。 我拿了个手炉走过去,艰难地蹲下身,把手炉放在他怀里,说道:“我替你向母亲求情了,可母亲实在生气,不肯让你起来,我只能送这个来,好歹有点暖和气。” 赵士斋死鱼一样的眼睛终于有了丝变化。 他看向我,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他带着哭腔叫我的名字:“阿芜,你不生我的气?” 我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习惯性地上扬,我说:“你是我的夫君啊,我再生你的气,也不能不管你。” 赵士斋抓住我的手,真心实意向我忏悔:“阿芜,先前是我错了,我眼瞎心盲,看不清其他女人的蛇蝎心肠,只有我的阿芜是善良的,从今以后,我心里只有阿芜,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昨日....…” 我有些好奇,林曼柔到底是怎么虐尸的,把他吓成这样。 他却打断了我的话,哀求道:“阿芜,过去的事情,让它翻篇好不好?” “好吧,谁让你是我夫君,我心悦你呢。”我说。 赵士斋高兴起来,他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被两个女人弄得狼狈惊惧,而他的正妻居然贤惠至此,心甘情愿地兜底。 “阿芜,外面太冷了,还怀着孩子,你先回去烤火吧,可别受了冻。” 赵士斋前所未有地关心我。 等回了竹茗院,锦心激动道:“夫人,奴婢看姑爷他说得诚心,大约是真的后悔了,您终于熬出头了。” 如果我没有被关在庄子里三十年,我大约也会这么想。 可我现在,并不高兴赵士斋的悔悟,我只觉得恶心。 我让锦心去打来热水,用香胰子将我的手洗了数遍。 锦心用锦帕给我擦手,柔声宽慰我:“夫人,林姨娘和表小姐都死了,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姑爷以后就算又爱上别的女人,情分也不可能越过夫人。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承了爵,夫人做了老封君,夫人就万般皆好了。” 可赵士斋身体很好,大约还能活几十年。 我岂不是还得熬几十年? 不行啊,我都重活一世了,我为什么不能活得恣意,还要忍这许久? 窗外又开始下雪。 我猛地起身,换了身衣裳,让锦心从八宝架上取下一盒杜仲和一坛阿胶酒,然后带着她去了厨房。 前日谢三来向我汇报林曼柔行踪时,将林曼柔买过的毒药,也给了我一包,我全倒在了这坛阿胶酒中。 我吩咐厨娘:“先用杜仲煮水,三碗煮成一碗,然后倒入一坛酒中,温在炉子上,再做些驱寒的菜,等侯爷来吃。” 这是温热散寒酒的做法,厨娘立马接过去,忙活起来。 离开了厨房,锦心对我说:“夫人想通了便好。” 她说这话时,眉却皱着。 我问她:“我想通了,你不高兴吗?” “奴婢应该高兴的。” 锦心看向我,眼里有些茫然,“但奴婢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替夫人难过。” 她眼睛一眨,眼角变得湿润。 她是个好姑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不知道我受过的苦,但她本能地替我委屈。 “没事的,我们去慈安院。”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11 到慈安院,雪更大了,赵士斋头上和肩膀上已经铺了一层白。 我走过去,用手替他擦拭,他躲开,对我说:“别管我了,回头你若是着凉了,我就罪过大了。” 他用这种语气同许湘瑶调过情,也用这种语气骗过林曼柔,现在,他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你再坚持一下,我去同母亲求情。”我对他说。 然后,我抬脚进了内室。 内室里,婆母并没有躺在床上,她站在窗边,盯着窗户外的雪花出神。 她分明是担忧赵士斋的,可她故意要做戏给我看,她想让我心疼赵士斋,只要我心疼了,我就不会计较他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跪在婆母面前,哀求她:“母亲,士斋再跪下去,要生病了,我心疼他。” 她急忙扶起我,嘴上说着:“那个逆子,哪值得你这般!” 然后便急忙吩咐李嬷嬷:“去跟侯爷说,他媳妇帮他求情,就不必跪了。” 我比她更急,起身跟着李嬷嬷一起出了门,李嬷嬷前脚叫赵士斋起身。 我后脚便心疼地催促赵士斋:“夫君,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厨房给你煮了温热散寒的杜仲酒,还给你做了驱寒的下酒菜,你忙了一夜,好好吃一顿,然后躺下暖和地睡一觉。” 房间里传来婆母咳嗽的声音。 我说:“你去吧,母亲这边有我陪着。” 赵士斋感动地握住我的手,发自肺腑道:“阿芜,你真好,这天底下,你是对我最好的女人,我赵士斋发誓,从今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我掰开他的手:“你快去吧。” 赵士斋笑道:“傻阿芜,你的夫君,身子哪有那么不禁冻?” 我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对他说:“那杜仲年份很高,阿胶酒也是难得的精品,若不是怕你感染风寒,我才不舍得拿去厨房煮杜仲酒。” “阿芜,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 他眼含柔情,对我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他推着我进了内室,给婆母磕了个头,就迫不及待离开了慈安院。 婆母笑着对我说:“你看,男人就像小孩,犯错没关系,以后改过就好了,阿芜,你守得云开见月明,福气还在后头。” 她应该很满意我的贤良,将她婆母传给她的一套压箱底的宝石头面翻了出来,给了我。 她说:“昨日李嬷嬷传话急,亲家母忧心你,几次派人来询问出什么事了,我派人去国公府解释过了。如今一切安定了,你若是想亲家母,我让士斋陪你回国公府,再住几日吧,我去护国寺请法师来家里,做一做法事,去一去晦气。” “好啊。”我说,“这几日的事情,我亦会在爹娘面前遮掩,不让爹娘生夫君的气的。” 婆母听了这话,更高兴了。 她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着体己话。 大约半时辰后,下人急急来传话,说侯爷吐血了。 正谈笑风生的婆母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僵在那里。 我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由锦心扶着,哭喊着朝外跑去。 婆母这才回过神来,追了出来。 12 赵士斋吃酒菜的时候没事,吃完去内室躺下毒就开始发作。 下人们担心走动发出声响影响他休息,离内室都远远的,因都远远的,因此没有听到赵士斋呻吟的声音。 赵士斋在内室挣扎了有一刻钟,爬到了窗户边,将窗户撞开,下人们这才发现他吐血。 可那时他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 等我和婆母赶到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我儿,谁毒害了你!” 婆母的天仿佛塌了,一声哀号扑了上去。 我心里只觉得轻松。 赵士斋死了,我不用再熬几十年了。 公公年轻的时候,掉入冰湖伤了身子,子嗣艰难,只有赵士斋一个独苗。 现在他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安南侯府唯一的希望。 我在安南侯府,再也无人能威胁到我,从此以后,安南侯府真正成了我的家。 我两眼一翻,安心晕倒在了锦心身上。 锦心大喊着叫来人,同她一起将我扶回竹茗院。 没一会儿,我听到婆母带着厨娘来盘问锦心,质问拿去厨房的杜仲和阿胶酒是哪里来的。 锦心哭哭啼啼地指着八宝架,告诉哀恸欲绝的婆母,说是表小姐先前送来的,都好好珍藏在八宝架上,谁能想到会有毒呢。 没一会儿,公公也来了。 他带来了验尸的仵作,赵士斋是侯爷,堂堂一个侯爷被毒死了可是件大事,因此当今圣上很快得到了消息,并派了管理京畿治安的都尉前来审查。 很快,他们就查出来了,有毒的是那坛阿胶酒,酒是府里的表小姐送来竹茗院的,而毒却和前两日府里的林姨娘毒死表小姐的毒是同一种。 所以他们认定,凶手要么是林姨娘, 要么是表小姐许湘瑶。 “不,不可能。” 我婆母哭天喊地,“林姨娘和湘瑶都爱士斋,她们怎么可能毒杀士斋?” 都尉对我公婆说:“老侯爷,老夫人,凶手要毒杀的,只怕是贵府的夫人。夫人是正妻,又怀有身孕,她们嫉恨之下下毒,动机一目了然。” “所以我儿是替阿芜受过?”婆母声音癫狂。 都尉冷笑道:“老夫人,您糊涂了吗,若不是小侯爷宠妾灭妻,纵容两位女人争风吃醋,她们怎么敢对堂堂正房主母夫人起下毒的心思?” 婆母哑然。 公公呵斥她:“你现在胡说八道也就罢了,等阿芜醒来,可不许说这些疯话了。” 婆母难以置信:“你说我说疯话?若不是阿芜把这酒拿给士斋喝,士斋怎么会丢了性命?” “姜愫!” 公公喝住她,提醒她,“你别忘了,阿芜怀着士斋唯一的孩子,这桩婚姻,本是士斋对不起她!她是国公府的嫡女,不是任你搓扁揉圆立规矩的丫鬟!” “你应该庆幸,阿芜没有陪着士斋吃这顿酒!” 公公的声音掷地有声。 半晌,婆母颓然哭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将湘瑶接回府来。” 都尉凉凉地劝了几句,然后带着结果回宫复命去了。 我幽幽「醒」来后,婆母小心翼翼劝我不要伤心过度,生怕我看出她有责备我的意思。 13 我成了这盛京城命妇中最年轻的寡妇。 我借口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留在竹茗院养胎。 八宝架上的东西都被婆母搬走了。 侯府忙着办赵士斋的丧事,我虽是赵士斋的妻子,可我肚子里有四个月的身孕,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劳动我。 于是我的竹茗院成了整个侯府最清闲的地方。 我听锦心告诉我,府里那些事情,传了出去。 现在外面都在笑话赵士斋,说他不敬自己的妻子,宠妾灭妻不说,还同表妹不干不净,结果小妾和表妹争风吃醋干起来了,一下子干掉三条人命,这都是报应。 她们又说,国公府嫡女谢芜是个贤良的,可惜没嫁个好夫君,好在老天开眼没让她丢了性命,以后虽然是个寡妇了,但留下了遗腹子,日子也算是有个盼头。 锦心说:“老夫人听了那些传言,哭了一场,偷偷和李嬷嬷说,等办完侯爷的丧事,就把侯府交给夫人打理,她是没有颜面再与盛京的夫人太太们走动了。” 我摸着肚子,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我和我孩子的家,以后由我说了算。 这一次,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侯府的一些重要管事位置换成我的心腹了。 正月十六,赵士斋正式下葬。 天子身边的伴伴送来天子诏书,夸我贤良淑德,予我诸多赏赐,最后封我为安南夫人。 这意味着,我的品级高过了我的婆母,除了宫里的娘娘公主和亲王妃,我是整个盛京最尊贵的女人。 等赵士斋下葬后,我娘国公夫人来看我。 她对我说:“娘的阿芜,受了这许多委屈。你也不早点给娘家传信,我和你爹得得知赵士斋的所作所为后,立刻让你哥哥进宫,去圣上面前哭诉,幸好陈都尉也在,为你说话,才有了这封为你撑腰的诏书。以后,有这封诏书在,有国公府在,你在安南侯府可以横着走。” 我是一名寡妇,但我从此以后,是盛京城中最尊贵的寡妇。 14 之后每年祭祀,我都亲自将赵士斋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同香烛纸钱一起烧下去。 我不记得赵士斋的生辰是七月初八还是七月初十了,所以我每次都写的七月初九。 日子过得很轻松快活,只有写赵士斋生辰八字这天,才想得起来我对他的恨。 二十年后,我的儿子及冠,我的公公和我的父亲一起为他上书请求袭爵。 我的儿子,成了安南侯府新的小侯爷。 我将每年祭祀时写生辰八字的差事交给了他,他亦写的七月初九。 五十年后,我老了,突然有一天就梦到了赵士斋。 梦里,赵士斋小声同我抱怨:“阿芜啊,你问问负责供奉的下人,是不是对你阳奉阴违,否则这么多年,我在阴间,怎么什么都没收到啊?” 我说:“好啊,我回头帮你问问。” 他感动地说:“我就知道阿芜对我最好了。” 梦醒之后第二天,又是赵士斋的祭日。 我的孙子拿来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给我看。 “祖母,父亲让我写的祖父的生辰八字,您看看孙儿没写错吧?” 我看到上面的七月初九,点点头:没错。 番外 我是一名无名小鬼,生于七月初九,死于疫病。 这是我死后的第三年,这年七月初九,我突然收到了好多供奉,金银财宝,各种衣物,还有伺候的奴才……… 让我在地府的生活质量一下子就上升了,原来我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饿了就吃别人不要的供奉。 现在终于翻身了。刚开始的第一年,我还不敢太招摇,只能背地里偷偷的享用,衣服还是穿的不是很好。 我怕是别人烧错了不敢张扬,因为阳间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谁会给我烧供奉呢? 谁知这供奉往后的每一年都有,而且一年比一年多。 于是,我开始在地府做善事,每年都拿出一点供奉出来给那些没有供奉的人。 这天,来一个自称生前是侯爷的人,看他衣服破烂不堪的,凄惨的很,看他可怜给他一点钱财,他就走了。说要去问问他的夫人,是不是下人阳奉阴违。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收到供奉? 我叹口气,真的是世事无常呀? 生前那么有钱的人,怎么死后无人供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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