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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看上一个落魄秀才,执意要嫁。
她不惜为秀才洗手作汤羹,一掷千金。
「赵郎才不是图我的钱!我们是真爱!」
那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去醉春楼赎个清倌出来。
「娘!阿耀才不是图我的钱!我们是真爱!」
1
自打爹爹去世,娘亲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连平日嫌弃过于娇嫩的粉色裙衫都穿上了。
「夏儿,你赵叔叔真的特别好,等见了面你一定会喜欢的。」
娘亲又激动又紧张,恨不得亲自跑出去迎接。
我淡淡喝着茶,心里发笑。
两月前,娘亲不知哪认识了个落魄秀才,非说是真爱要嫁给他。
那么柔弱不能自理的一个人,如今洗手作汤羹不说,还想给那秀才的老娘和三姑六婆洗衣服。
我让她把衣物丢给下人,娘亲义正言辞:「仆人是仆人,怎能代表我对赵郎的心意!爱一个人就要全身心为他付出!」
我哦了声:「所以那赵郎为你付出什么了?」
娘亲满面娇羞:「他夸我了,说我洗的衣服特别香。」
「.......」
这还不是全部,认识秀才后,娘亲常在我耳边叹气。
「你一个女儿家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合适,还是要早些嫁人,相夫教子的。待日后我和赵郎成婚,生意交给赵郎,娘给你寻个嬷嬷,先学规矩。」
三年前爹爹去世,是我独自撑起门楣,经营家中生意,这才保下陆家万贯家财。
能勾的娘亲心甘情愿伺候人,还说出这种话,这秀才确有几分本事啊。
赵元青比想象中俊秀,一身青色长衫颇有文人风骨。
「这位便是夏儿吧?你娘总说你能干,今日一见,相貌也是不俗啊。」
「说来惭愧,我尚未成过亲,亦未养过女儿,不知你们女儿家喜欢什么。东城的金玉铺颇有名气,我在那打了支珠钗,夏儿看看喜不喜欢。」
我笑而不语,接过他手中的木盒,里面是支最普通的珍珠簪。
成色一看就是最差的,大小甚至还不及我婢女耳坠上的那颗。
虽说赵元青家贫,可娘亲砸他身上的钱财没有千贯也有百贯,怎么给我买支像样的珠钗都舍不得?
这边我还没委屈,娘亲先替赵元青委屈上了:「你那钱是要留着买书的,何必破费。夏儿那有块端砚,我晚点拿给你,昂。」
一方端砚都能买下他整个赵家了!
而赵元青不推不拒,笑意盈盈的应下,可见平日没少从我娘那拿东西。
好,很好,我笑着招呼人坐下。
学我娘的娇羞道:「娘,其实女儿也找到了如意郎君,想着今日大家一起见一见的。」
赵元青顿时来了兴趣:「不知是哪家公子入了夏儿的青眼?」
我抿唇一笑:「不是什么公子,是前些日子从醉春楼赎出来的清倌。」
2
不等我继续往下说,娘亲和赵元青齐齐变了脸色。
娘亲脸皮薄:「夏儿,婚姻之事不是玩笑,你怎能,怎能找个,那样的人!」
赵元青则直接摆出长辈的姿态:「不行,这门婚事我和锦娘不会答应的!」
我看向娘亲,目光坚定:「娘,虽然阿耀是醉春楼的人,可他卖艺不卖身,一直洁身自好。阿耀真的特别好,等见了面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说完不等娘亲是何反应,我让婢女请了宋耀出来。
与赵元青刻意打扮得清贫不同,宋耀一身锦衣华服,眉目如星,「见过陆夫人。」
娘亲瞠目结舌,指着他:「夏儿,这衣服这玉冠....」
我:「自然是我送给阿耀的。娘亲,遇到阿耀后我才明白你的心情。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想给他花钱。」
宋耀身上的衣服是一年只产百匹的流光锦,玉冠就更厉害了,能买下三个赵家。
娘亲随手就能送赵元青绝版的古籍,我给我的心上人花点钱怎么了?
娘亲反应过来,气得整个人都在抖:「陆夏夏!你看不出来他只是图你的钱吗?」
我走到宋耀身边:「娘,阿耀才不是图我的钱,他祖上当过官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若不是受了连累获罪为奴,我一介商贾之女,他还未必看得上我呢。」
娘亲气得说不出话了,赵元青扶着她,脸色是同样的难看:「夏儿,莫再气你娘了。祖上当过官如何,宋公子又未曾见过。何况他现在...」
宋耀顿时眼睛一亮:「见过的赵先生。祖上托梦时,我见过的。」
这下连赵元青都气得发抖。
宋耀全当看不见:「说来有缘,我祖上和赵先生一样也是读书人,后来官至宰相,风光无限。可惜官场诡谲,唉....」
「不过听夏儿说赵先生已经考中了秀才,怎么不继续往上走呀?以赵先生的年纪委实不该还只是个秀才。」
眼见赵元青一脸菜色,我赶忙捂住宋耀的嘴:「那是赵叔不想往上走吗?」
「......」
糟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赶忙堆起一个笑:「听说锦州城有位老先生特别厉害,在他那念书的好几个走到了殿试。赵叔,要不我帮你报个名吧,束脩也我陆家出,就当赔个不是了。」
锦州城的青麓书院前些日子刚出了名,那位老先生是状元辞官隐退的,周边家里想走仕途的都把孩子往那送。
可他不是谁都收,需得资质好肯吃苦。
赵元青能不能吃苦不知道,但他今年已经三十又六,而那老先生其实也才三十五。
所以赵元青生气了,推开娘亲起身告辞,一边走还一边说些酸唧唧文绉绉的话,大抵在骂我不知礼数。
娘亲喊着赵郎追了出去,我撇撇嘴招呼宋耀吃饭:「从百鲜楼挖来的大厨,手艺可好了。」
宋耀坐下,先为我盛了碗汤:「小姐,不用追么?」
我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打赌吗,明天他肯定会回来。」
3
陆家在青州城也算有名的富裕人家。
爹爹去世后,族中不少人盯上我和娘亲想分这份家业,都被我打了回去。
整日趴在爹爹身上的吸血虫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何况这么多钱,自己留着花不香吗。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娘亲守寡三年后爱上一个落魄秀才。
那一世我也是不喜欢赵元青的,奈何娘亲像是被迷了魂般,说什么都不听。
我心里是盼望娘亲幸福快乐的,最终拗不过答应了,谁想秀才盼的却是陆家偌大的家业。
说是娶妻,实际上成亲第三天赵元青就随娘亲回了陆府。
他享受着陆家富裕的一切尤嫌不够,一边给娘亲下药,一边设计让我和他贪花好色的表弟方琦被捉奸在床。
起初我不知方琦为人,想着他也是无辜受牵连,又被他装出来的爽朗和体贴蒙蔽,便也交了心。
直到娘亲身体越来越差,我忙着四处寻找神医,赵元青和方琦联手转走了陆家大半产业。
我和娘亲砸在他们身上的钱都成了扎向自己的利刃,他们买通官员,替换下人,陆府几乎要改姓赵。
做完这些事,两人逐渐暴露本性,流连花丛不说还带了醉春楼的小倌回府。
娘亲气得呕血:「赵元青,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何要如此折辱我!」
赵元青掐着那小倌的脸笑得无比恶心:「自然是锦娘的这份家业实在令人心动。」
赵元青读过书,嘴皮子比我那商贾老爹油滑的多,娘亲至此才醒悟,什么柔情蜜意,全是骗人的。
撕破了脸,我和娘亲被关在府里,熟悉的下人都被赶走了,新来的受了赵元青指使,只吊着我们的命。
唯一真心帮我们的竟是那醉春楼的小倌,听说本是清倌,被赵元青强行砸钱带回了府。
赵元青玩的花,那小倌身上脸上常带着伤,还反过来安慰我:「小姐,我没事的。这是换来的一点药材,快给夫人服下。」
靠着小倌,我和娘亲苟延残喘了五年。
后来有一日,小倌说自己买通了烧火丫鬟和后院看门的,让我们趁着赵元青出远门赶紧逃。
我感恩他的帮助,但并不敢全然信任,问他如此尽心尽力,所求为何。
小倌轻笑一声:「小姐,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我不过是想做个好人。」
我勉强信了他,但直到天明都没有什么烧火丫鬟放我和娘亲出去。
而那日后小倌再没来过,我只当被人戏耍了一通。
要不是赵元青喝醉了,含混不清地骂人,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原来他当真尝试过。
可惜事情败露,被赵元青卖到了最下等的勾栏院,恐怕已经被折磨死了。
我和娘亲终究也没熬下去,在赵元青娶妻那日,方琦一把火烧死了我们。
.......
上一世赵元青为夺陆家产业谋算良多,和日后的荣华富贵比,如今受点委屈算什么。
4
果然第二天一早,赵元青带了套宝石头面送我,华丽异常,一看就是我娘出的钱。
他只字不提昨日的不快:「夏儿啊,我和锦娘是真心相爱,既已见过面,改日再和我的家人见见吧,咱们早日把亲事定下。」
「行啊。」我点头。
见我痛快答应,娘亲有些激动,「夏儿,你真的愿意?」
我冲他们笑了笑,起身迎向刚起床的宋耀,「正好我也想让娘亲见见阿耀的家人,就两家一起吧,在百鲜楼订间雅座也够了。」
娘亲愣住了:「他一个罪臣之后,哪来的家人?」
宋耀轻声开口:「阿耀的确没有家人。这十数年是和醉春楼的大家一起扶持走过来的。我们没有父母,但是彼此的亲人。」
说完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看得我心疼不已。
我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娘亲,赵叔,你们不感动吗?我的阿耀啊,受了多少苦才来到我身边。先说好啊,你们谁都不许看不起阿耀的家人,否则这顿饭不吃也罢!」
宋耀偏过脸掩盖自己的失态,还不忘向我告白:「夏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娘亲和赵元青齐齐沉默了。
尤其赵元青一直以自己读过书是个秀才为傲,寻欢作乐可以,和醉春楼的人正正经经同桌吃饭,不亚于踩着他的脸在地上摩擦。
但为了后日的见面,他也忍下了。
我将宝石头面扔回库房,想起宋耀红着眼圈说自己没有家人,又想起他上一世的结局,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我喊了他来,可望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耀当我还在为娘亲的恋爱脑烦心,柔声宽慰:「夫人总有一天能明白小姐的苦心的。」
我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接下来又是一时无话,怎么说是我莫名其妙叫了人来,又喊人回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站起身:「要出去逛逛吗?」
宋耀:「去哪?」
说是出去,我带宋耀兜兜转转还是在陆府,后山梨树下,有数坛幼时我同爹爹一起酿的酒。
我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后感叹:「爹爹说要在我成婚时挖出,和我的夫婿不醉不归。还说他养了那么多年女儿,怎能白白便宜别人。」
爹爹真的很宠我和娘亲,说这话时眼里满是不舍和骄傲。
宋言倒酒的动作顿住了:「小姐,那我们开了这坛酒是不是不合适啊?」
我抢过酒坛将他手里的碗灌满:「没什么不合适,本小姐又不打算嫁人了。」
我和宋耀就坐在梨树下一碗一碗喝着,直到再挖不出一坛。
「还是....少了呀。」我抱着酒坛发懵,看人时已是天旋地转。
眼前的宋耀一下变成两个,一下又变成脸上带伤的模样。
我扑过去捧住他的脸,心里特别生气:「赵元青....那个狗东西!竟...竟敢打你!宋耀...别管我了,自己逃吧...」
宋耀被我捏的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却还是那么好看。
他抓住我的手将我打横抱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小姐,我不会抛下你自己逃的。」
5
宋耀可真是个好人啊,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温柔的让人心里发酸。
虽然酒醒后我忘了大半的事,但看到宋耀时,就想对他再好点。
要不事成后,真送他一个宅子?再加百两黄金?
没等我想好,到了和赵元青一行人见面这天。
我和宋耀几人早早到了百鲜楼,然而直到过了约定时间,赵元青及其家人都未出现。
上一世也是如此,赵家摆谱,想给我和娘亲一个下马威。
虽然论门第他们远不及陆家,但赵家就是觉得赵元青一个文人愿娶二婚妇是吃了亏的。
赵元青老娘还借口说出门前身子不适,小憩了一下,这理由任谁都无法指摘。
为了娘亲日后能和妯娌婆家相处融洽,我忍了,还备了数份厚礼亲自送上门。
这一世,谁惯他个鸟毛病。
我立即让小二传菜:「不等了,大家吃好喝好。谢谢各位曾经对宋耀的照顾,日后有难处也可来寻我。」
宋耀的朋友们连连道谢,只是大家都是靠美色吃饭,坐不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想往我身边凑。
被宋耀瞪了几眼又连忙告罪,有趣得紧。
我们有说有笑,饭吃了一半,娘亲和赵元青几个才姗姗来迟。
看到我们已经动筷,赵元青老娘脸上格外挂不住:「这就是陆家的待客之道?」
娘亲身子一抖就要解释,我笑眯眯搂住她,「婆婆好,恕罪恕罪。这不是我记得咱们约在巳时么,如今都午时了,我还以为不来了。早说你们吃过饭才来呀,那应该约在茶楼的。」
说完我拉娘亲坐下,「娘,这就是阿耀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呢,陪我等了这么久都没抱怨。」
我刻意晾着赵家人,谁想老太太又拿乔了。
「陆家没个主心骨当真不行,小的粗俗无礼,与既子为伍。大的不守贞洁,勾引我儿。」
「老身不敢说贞节牌坊,丧夫这十几年也一直恪守本分,不堕赵家名声半分!」
「何况我儿读过圣贤书,如今要娶你这么个女人,不知感恩就算了,竟还出言讥讽!」
娘亲急得就想解释,「赵郎,老夫人,不是...」
我啪地摔了筷子,「老太太这话可说错了!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你想守活寡别拖着天下女子下水!既然这么委屈你赵家,娘,这亲家咱们不结也罢!」
赵元青以为拿捏了我娘就是拿捏了我,殊不知陆家大大小小事务全是我说了算。
没我点头,娘亲可以嫁,但他赵元青永远别想进陆家的门!
6
见我面色不虞,七大姑八大婆开始嘀咕起来。
「咱家拿什么比啊,陆家这条件还嫌七倒八,是想娶个公主吗?」
「就是,我都快饿死了,现在人家闺女生气了吧,真不知老太太摆什么谱。」
她们本就是唯利是图的人,见了我一身金银玉饰,立刻埋怨起老太太。
宋耀凑过来,同我咬耳朵:「没想到赵家还有明事理的人。」
我摇头:「别被表象骗了,赵家可没一个好东西。」
赵元青和老太太脸色阴郁又不好当着我的面呵斥人,娘亲想说话被我瞪了回去。
场面就这么僵持着,还是宋耀出声缓和:「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夫人和赵先生两情相悦是好事。我知道和夏儿和老夫人都是为了各自的亲人好,但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有话好好说嘛。」
「对啊对啊。」娘亲红着眼委屈巴巴看我。
我叹了口气没动,直到赵元青和老太太软了态度,才招呼小二重新上菜。
我大可以拉着娘亲走愤然离席,但她陷的太深了,转头就能被赵元青哄好。
娘亲想坐赵元青身旁,被我拽住了,「好好吃饭。」
我给她夹了筷虾肉,转头宋耀已经在我碗里叠了座小山「这道奶汁鱼片你不是最喜欢吃么?还有炒珍珠鸡,鲜嫩可口...」
百鲜楼的菜在青州城算一绝,赵家人平日吃不起,这会儿都忍不住动了筷子。
不知赵元青和老太太说了什么,她愤愤咽下那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正在吃肘子的某姑婆。
那姑婆险些呛着,收到信号后扯开一个笑:「元青可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哦。」我淡淡应下,尝了口宋耀递到嘴边的汤,「那什么时候考个状元?」
姑婆剩下的话顿时噎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身侧的婆子见状立刻接过话头,「元青这孩子最是会照顾人,绝不会让锦娘吃半点苦的。」
「哦。」我点点头,咬了口起宋耀剥的虾,「可我陆家家财万贯,我娘能吃什么苦?」
她唯一吃过的苦就是爱情的苦。
7
接下来赵家夸人我拆台,说到最后,一直沉默的醉春楼小伙伴终于开口了。
「夏儿小姐,我们阿耀哥也很好的,他会弹琴唱曲,推拿按摩。」
「还会伺候您吃饭,看这虾剥的,多漂亮啊。」
「对啊,我们醉春楼别的一般,就是会伺候人!我相信阿耀哥一定能照顾好夏儿小姐的!」
论本事,醉春楼的人可真比赵元青会察言观色,哄人开心。
尤其赵元青从入座到现在,连为我娘倒杯茶水都未曾做过,也有脸夸自个儿。
反观宋耀,难为情地让他们别说了,手上还在包三丝卷。
我一脸欣慰地拍拍宋耀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阿耀好,我才愿意花一千两银子为阿耀赎身。」
「你说多少?!」
对面老太太惊得掉了瓷勺。
宋耀不好意思道:「还是夏儿对我更好,替我赎身,为我置办宅子,还给了好几家铺子。」
这下换娘亲难受了:「夏儿,你是不是疯了!给一个外人花这么多钱!」
我不赞同地看着娘亲:「阿耀才不是外人!娘,我和阿耀是真爱。」
娘亲:「可是他会做什么?你们日后如何营生?总不能让他,让他出去...」
我:「自然是我养着他啊,阿耀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买。娘,你对赵叔不也是这样吗?」
「那怎么能一...」娘亲顿住了。
都是真爱就别整什么高低贵贱,娘亲一时憋得脸色通红。
一顿饭吃到最后,只有我和宋耀这边高高兴兴。
临走前,我点头同意了娘亲和赵元青的婚事,「娘,我就希望你幸福快乐。改日找大师合下八字,咱们定个日子吧。」
最终目的达到,赵家人立刻郁气消散喜笑颜开,还夸我懂事,夸娘亲秀外慧中。
人有时候怪贱的,上一世笑脸相迎讨不到半句好,如今甩了脸色,反倒和蔼了。
连我那去世三年的老爹都拉出来夸了一通。
回到陆府,娘亲领着赵元青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被我拦下了。
她看着宋耀,蹙起眉头:「为什么他能进去,赵郎不行?」
我挽着宋耀道:「自然因为阿耀要做上门女婿,回陆家不是理所当然?可娘你要嫁给赵叔,他便是外男。即便日后省亲,你们也该是回株洲外祖家的。」
娘亲尚未说什么,赵元青面色扭曲了一下,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夏儿,你那外祖家实在路途遥远。何况锦娘定然舍不得你,怎么能不让她回府呢。」
赵元青所图就是进陆府,听我这么说,心里快急死了。
我一脸懵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不让娘亲回府了?先不说这些,聘礼单子赵叔什么时候送来,我也好给娘亲置办嫁妆。」
上一世赵元青可没准备什么聘礼,游街的箱子里装得全是石头,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便用娘亲的私库补上。
主打一个说三句话,让女子为你花三千两,还是黄金。
本来赵元青以为捏住了娘亲就捏住了陆家财产,我大手大脚给宋耀花钱,他已经急了。
现在还有什么聘礼,又不能回陆府,当即拱手告辞,「我这就回家商议。」
想来是回去和那蛇鼠一窝商量怎么摆平我了。
8
赵元青走了,我挽着宋耀施施然回院子,娘亲总算回过神。
从前吃饭我总会忙前忙后盛饭舀汤,可今天我没往她碗里夹过任何东西,哪怕一片菜叶。
从前她忙着和赵元青约会,我总会撒娇让她陪我,可现在我的心思全扑在宋耀身上。
娘亲追上来,「夏儿,今晚娘亲陪你睡吧,咱们好久没说些体己话了。」
我摇头:「不行啊,娘,我要早点和阿耀生个孩子出来,不然日后谁来继承陆家?」
娘亲脱口而出:「自然是我和赵郎...」
「可你们的孩子不姓陆。」
娘亲这下有些崩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嘛!」
我将头靠在宋耀身上,笑得甜蜜:「那让赵叔入赘吧,都做上门女婿,我们不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啦?」
娘亲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啊,反正我们是真爱,谁嫁给谁又不重要...」
娘亲是行动派,立刻让小厮喊了赵元青回来,讲明事情缘由后,满脸期待:「赵郎,这样聘礼也不用了呢!」
赵元青勾起的嘴角立刻垮了,他以为我回心转意,谁想是重拳出击。
「可是锦娘,我到底是男子啊,怎么能...」
「宋耀也是男子啊!你不是说真心爱我吗?为什么不愿意?!」
娘亲一脸不可置信,伤心的眼眶都红了。
我火上浇油:「原来赵叔说什么对我娘亲好,都是骗人的啊。」
宋耀也帮腔:「我对夏儿好可是真心的,别说入赘,就是为奴为婢也愿意。」
娘亲难过的手都抖了,想打赵元青又舍不得,「我为了婚事忙前忙后,差点连女儿都丢了!让你入赘陆府却不愿意!」
赵元青面色难堪:「锦娘你别激动,这不是一码事啊。我是赵家独苗...」
「我还是李家独苗呢!赵元青,你就说今日答不答应吧!」
答应是不敢的,赵元青强撑道:「锦娘,我真的没骗你,我们说好要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直到白头,你忘了吗?」
娘亲:「那你入赘陆府,在哪看不是看?」
赵元青:「......」
赵元青震惊不已,他只见过柔情似水的娘亲,哪知道她认定一件事就偏执得很。
宋耀嘲讽道:「看来赵先生对夫人的感情不过如此嘛,难道是陆家的月亮没赵家的亮?」
娘亲舍不得打赵元青,我舍得啊,当即愤愤给了两巴掌。
「嘴上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我看你才是那个想骗我娘银钱的骗子!」
我们三个围着他一个,赵元青说不过又打不过,竟直接跑了。
娘亲捂着心口哭了一下午,我也安慰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定做的几套衣服到了才哄住人。
我说:「娘,你这么貌美,什么男人找不到啊,我这就给你安排几个青年才俊。」
娘亲哭得头晕,迷迷糊糊答应了。
9
翌日一早,娘亲出门相亲,见富商去了。
我也得空,和宋耀一起出门逛逛,我问他想去哪玩。
宋耀摇头:「小姐定夺吧。」
我这才想起他自小在醉春楼,恐怕是根本不知道哪里好玩。
于是我带他骑了马,钓了鱼,从美食街这一头吃到那一头。
明明是很愉快的一天,却在最后回府前,遇到了两个蠢货。
应该是醉春楼的常客,喝醉了酒挡在我们面前:「哎呦,这不是那唱曲儿的阿耀么,怎么今儿接外客了?」
「来来来,遇上了就是缘分,给爷唱一曲,伺候舒服了,爷重重有赏!」
宋耀面色难堪,拉着我想走,可那两人宽的跟堵墙似的,一下就将我们围在中间。
酒气扑面而来,男人打了个嗝,熏得我想吐。
「哎?怎么还有个小娘子,是醉仙楼新来的妹妹么?」
说着他们甚至想动手摸·我,宋耀挡在身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
接着趁乱将我推出去:「小姐快走!」
男人吃痛,攥住宋耀的手腕就是一巴掌,他们懒得再管我,一个劲儿往宋耀身上压:「什么卖艺不卖·身,老子看就是给你惯得!千人骑万人睡得玩意儿也配在爷爷面前摆谱!」
宋耀不敌二人,很快便被制住。
我转身冲出巷子,朝卖豆花的老伯丢下一两碎银:「这根扁担我买了!」
那两人嬉笑叫骂的模样简直和上一世的赵元青一模一样。
我满脑子都是赵元青掐着宋耀的脸说:「自然是锦娘的这份家业实在令人心动。」
直气得手脚都在抖,「我让你动心!我让你动心!」
男人应声而倒,宋耀喘着气看我:「不是让小姐先走了吗?」
我丢掉扁担,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我陆夏夏的人,我绝不会抛下你自己逃。」
男人只是晕了,尚有一口气在,我雇了两个流民扮做醉春楼的小厮,敲锣打鼓给人送回家去,想来最近都没脸再出门了。
回到陆府,娘亲也回来了。
她早上是穿着银文绣花裙出去,和京城来的富商见面的。
可傍晚回来,裙子还是那条裙子,带回来的人成了赵元青。
她知晓自己理亏:「夏儿,赵郎答应入赘了。娘知道自己出尔反尔不好,可娘真的喜欢赵郎。」
赵元青也是不断低头赔不是,拿出来的礼物还有宋耀一份。
「从前是叔叔狭隘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不得不说赵元青有几分本事,娘亲又被哄的死心塌地,非君不可。
宋耀没说什么,只是担忧地问:「那夫人今日可有去见富老爷?」
娘亲眼神闪烁:「没,没来得及。我刚出门就遇到赵郎了。」
我:「也没派人去知会一声么?娘亲啊!咱们放了富老爷鸽子,好几单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娘亲慌了神:「那,那怎么办?我现在过去?」
我叹了口气:「天都黑了,人家肯定早回府了。」
娘亲还想再说什么,我摆摆手,落寞地转身回了院子。
宋耀小跑着追上,嘴里还在喊:「赵先生肯定不是故意搅黄生意的,夏儿千万注意身体,忧心过度生了病就不好了!」
10
娘亲悔得不行,第一次有些埋怨赵元青,听说晚上吃饭都没一起。
这些年我抛头露面经营生意有多不容易,她是知道的。
被人轻贱嘲笑是常有的事,他们看不起女子嘛。
更有甚者言语轻佻,还想对我动手,逼得我出门都要带保镖。
所以能谈成合作不容易,那富商又是从京城来的,早上出门我还和说过,做不成夫妻交个朋友也行,他手上茶叶和棉花的货够我们吃好久了。
不过我也知道,娘亲和赵元青和好是迟早的事,恋爱脑委实难治。
解决完这一桩事,回到院里我才觉得腰酸背痛。
宋耀拿来活络油想为我按摩,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又赶忙放下:「小姐,日后遇到危险的事别冲动,像今日,大可以去叫人帮忙的。」
我揉着酸痛的手腕倚在榻上:「等我出去叫人,回来你就剩一副骨头了。情势紧急,谁来得及想。」
宋耀叹了口气,比娘亲还像娘亲,絮絮叨叨说教了一堆,「我只是不想小姐受到伤害。」
他只穿了薄衫,露出修长的脖颈,目光下敛,睫毛在眼下投射一片阴影。
我心里抖了抖,小声回了句,「好吧我知道了。」
娘亲难受几天后便和赵元青重归于好。
整日不是在府里吟诗作对,就是出去泛舟游湖。
这日又买了一堆东西回府,我打眼瞧着,全是男子和老妇人用的。
娘亲还喜滋滋的:「这点算什么,待日后成亲,我还要给赵郎买更多。」
她絮絮叨叨说着还要再添置些什么,我带着宋耀两脸悲伤地来了。
「娘,孩儿不孝,这些东西恐怕要退了。」
「为什么?」
她很快想到富商:「只是几单生意黄了,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买不了吧?」
我羞愧地抬不起头,声音也添了丝哽咽:「有那几单生意自然锦上添花。可他气娘亲戏弄人,不管我怎么赔礼道歉都无用,一气之下联合其他商户打压排挤我们!」
「他们是宁肯不挣钱也要咱们死啊!铺子这几日几乎无钱进账。存在钱庄的钱还要三年才能取,再这样下去,下人的月俸都发不出来了!」
娘亲霎时白了脸色,「怎么会这样...」
这时,宋耀摘下头上的玉冠往我怀里塞:「没有夏儿就没有我,这些都是夏儿给的,如今陆家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宋耀眼底满是关切,我忍不住抱住他痛哭:「不要,我怎么舍得你吃苦!你的前半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耀也抱着我哭,哭完轻轻推开我又开始脱衣服,「还有这些,也能卖不少银钱的。」
我一脸感动,然后扭头看向娘亲,她被我看得招架不住,扭头盯住赵元青。
几次见面,赵元青穿得都是浆洗到发白的青衫,就怕我说他也是图钱。
但宋耀日日穿得华贵,每每见面难免衬得他像乡下来的土包子。
谁想第一次穿我娘送得华服就遇到了这种事。
11
赵元青:「......」
他勉强笑了笑,摘下头上的玉冠交到娘亲手中:「夏儿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孩子,当着她的面脱衣服不合适,这个锦娘先拿去吧。」
娘亲立刻感动得泪眼婆娑:「赵郎...」
宋耀红着脸,小声说是他思虑不周,穿好衣服后给娘亲赔了个不是。
接着态度亲昵地拉住我的手,攀比一般:「还有夏儿之前买给我的东西,金银玉器、文房四宝,什么宅子铺子我都还给夏儿!」
我吸了吸鼻子鼻子:「不用,真的不用,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宋耀不依不饶:「不!我爱夏儿,就一定要出一份力!谁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就是不爱!」
原先一直看宋耀不顺眼的娘亲这回终于认同他了,「说得对!真爱无敌!」
两人像是入了邪教一般,越说越振奋。
只是我这边是宋耀甘愿付出,娘亲那边....
抬脚要走的赵元青:「......」
嗯,看上去像祖坟着火了。
最终宋耀和赵元青把送出去的东西都送了回来。
为了表现自己是真爱,宋耀还非要当着众人的面清点。
「不止这些,其实早年在醉春楼我也攒了些钱,都给夏儿!」
娘亲再次被他感动,也要这样做,导致赵元青根本不敢私藏一点东西。
不过要他再从赵家拿东西出来,委实又太为难人了。
可娘亲已经上头了:「你是不是不爱我!宋耀连裤衩都捐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行?」
宋耀贱兮兮地在一边加油打气:「赵先生,男人不能说不行,我相信你可以!」
最终赵元青从赵家拿了十两银子来,肉疼地脸都白了。
娘亲很满意:「我就知道赵郎是爱我的。」
听说为这十两,赵家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姑婆还摔了碗。
要不是老太太拦着,赵元青还得被薅掉几把头发。
陆家产业是大,可眼下吃不着不是?他们的目光到底没赵元青长远。
赵元青是完全豁出去了,只是在宋耀的攀比下,娘亲开始朝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她不再为心爱的赵郎洗手作汤羹,反要求他向宋耀看齐,「你一定要更爱我。宋耀能做到的你也行,只是满汉全席而已,赵郎,没什么难的。」
虽然娘亲不再傻乎乎地心疼赵元青,为他花钱,但养只白眼狼养在身边还是危险。
而从前我在宋耀身上花钱,娘亲只会难受几天,根本意识不到我在影射赵元青。
如今她跟宋耀快豆处成好姐妹了,整日交流真爱心得,这条路不太好走了。
想让她真正醒悟,还是要赵元青露出本来面目。
多亏宋耀在醉春楼的小伙伴那日临别前说了句,「感觉赵先生不是青州城本地人。口音不重,但真的很像我一个凉州城来的恩客。」
12
如今派去凉州城的人回来了,赵元青吃进去的东西也吐了出来,暂且让他再快活几日。
我借口富商的事,扣着银钱扣扣搜搜不让用,又延迟了成婚的日子。
赵元青一时心急,竟是铤而走险,提前动了方琦这一步。
宋耀虽住在陆府,但夜里一直宿在别的院落,他觉得方琦若能先一步成事牢牢捆住我,陆家还不是囊中之物。
只是手段没有上一世好,竟是直接让方琦尾随我,试图用一方洒了药的手帕迷晕我。
重来一世,出了想着怎么拯救娘亲的恋爱脑,我还找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
所以身后的影子刚覆上来,我转身冲着下面就是一脚。
「动作这么娴熟,最近在通缉的采花大盗不会就是你吧?正好送去官府,还能换一百两银子!」
我对着方琦就是一顿狂揍,女子力量远不及男子,我就专往他薄弱处踹。
「看我的断子绝孙脚!
方琦捂着下体痛得直嚎,完全顾不上辩解,等官府的人来了,他躺在地上哭的两只眼睛快有核桃大。
赵元青还在府里等他的好表弟传来喜讯,我已贴心地将方琦疑似采花大盗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有官差劝我先别急,万一是误会呢。
我:「所以是疑似啊。再说谁家好人随身携带洒了药的帕子,官爷,这可都是功绩啊!」
在我的明示下,方琦被判了宫刑,即日送往京城充为宫奴。
方家知晓此事后,在衙门闹事无果,转头来陆府找我麻烦。
说是我勾引方琦,我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不是勾引是什么!
我淡定地扫了众人一眼,「那诸位今日堵在我陆府门前是想勾引我府上的护卫小厮吗?可是几位婶婶年纪颇大,恐怕不好勾引啊。」
方家不占理又吵不赢我,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赵元青供出来了。
「你以为自己多厉害!你那人老珠黄的瞎眼娘肯定想不到是赵元青让阿琦迷晕你再行那事的吧!」
「你和你娘这样的人,做妾我们都不要!赵元青谋的不过是陆家家业罢了!」
这一番倒是意外之喜,娘亲刚和赵元青一起出来,全听见了。
她瞪大眼睛扭头看赵元青,「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你想毁了夏儿的清白?说什么爱我也都是假的?」
赵元青吃了方家人的想法都有,但眼下要紧的还是哄好娘亲。
「锦娘你怎么能听他们胡说八道!这些日子我又是为你洗衣做饭,又是绣荷包哪些地方,这些女人家做的事,我都为你做了阿!」
「什么叫女人家做的事!真爱不分男女,你爱我就该做这些!我不是也给你绣荷包了吗!」
娘亲胡搅蛮缠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但没有实质证据,任方家人说出朵花来,也影响不了赵元青什么。
出来前她好像在教赵元青绣嫁衣,莫名被打扰烦的不行,「寻衅滋事也是要去坐大牢的!你们再打扰我和赵郎培养感情,小心我报官!」
宋耀一直未出声,我疯狂眨眼示意他按计划行事,可他直接一拳揍上方家家主:「这一拳,为你方家试图染指小姐!」
「这一拳为你方家卑鄙无耻!」
「这一拳...」
宋耀一连打了好几拳,方家家主牙都掉了还不停手。
我吓得立刻喊小厮拉开两人:「宋耀,宋耀!够了!你清醒一点!」
宋耀赤红着双眼,「小姐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置身险地了么?」
我虚心地挠了挠又:「哎呀,这不是没事嘛。」
宋耀生气不理我了,方家人被打得害怕,也灰溜溜地跑了。
不过走的不是回方家的方向,瞧着是往赵家去了。
赵家几个婆子也是厉害的,狗咬狗,有的看了。
娘亲看了宋耀一眼:「行,你小子做的不错,夏儿交给你,我也算放心了。」
我跺了跺脚,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没等我想好怎么哄宋耀。
府外又来了一对蓬头垢面的母女,两人眼巴巴望着赵元青。
13
女子满目愤恨,嗓子粗哑:「赵元青,是你吗?」
小孩儿又喜又怕,躲在女子身后喊爹爹。
「他不是你爹!」那女子哀泣一声,径直在门前跪下了,「夫人!赵元青忘恩负义,毒杀恩师与妻女!您千万不能被他骗了阿!」
人不是一下子变坏的,至少赵元青骨子里就坏透了。
去凉州城打探回来的人无一不是咬牙切齿,「那就是个畜生!」
赵元青原不叫赵元青,而是赵二,家中排行第二的意思。
赵家家贫,他本该面朝黄土一辈子,却有读书的天赋。
他们住的小县城有位先生,不忍其就此埋没,免了束脩不说,还时常补贴他。
赵元青相貌生的俊秀,又日日在院里读书,一来二去就和先生的独女互生情愫。
老先生自然乐意得意门生和女儿喜结连理,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赵元青日后能往上走些,待自家女儿好些。
可惜啊,话本子里的负心汉尚且是考中状元,有了更好的出路才背信弃义。
赵元青不过一个秀才,就看不上老师一家。
他偷偷将家人转移至青州城,又毒杀了自己的老师,借口要去求学抛下了妻女。
按他的设想,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可他们偏就活下来了,坚持到正义降临的这天。
赵元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强压着惧意怒骂:「我不认识你们!少在这里胡乱攀扯!锦娘,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娘亲狐疑地看着二人,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叫婢女去打盆水来。
待那小孩儿洗干净脸,一张秀气的面容和赵元青像了八分。
娘亲愣愣地望向赵元青:「那这孩子呢!孩子怎么解释!」
赵元青喘着粗气:「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谁知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你耳后有道疤。」
那女子又开口了,「是护着我从树上掉下来时划的。」
「右手腕有烫伤,是幼时在家烧火烫破的,因无钱医治,故而留了疤。」
「赵元青,你可以不认我们母女,但人在做天在看!是你做的,你逃不掉!」
赵元青从没想过被自己抛弃的妻女有一天会出现,他怕娘亲不信,心里的恐慌一时盖过一切,指着两人开始叫骂。
谁说文人不会骂人,用词之脏,泼皮无赖也不过如此。
而娘亲就垂着手站在那,盯着女子不知在想什么。
我见不得娘亲伤心,上前抱住她:「我们报官吧,娘。真的假的自有官府决断。」
可娘亲将脸埋在我颈侧:「不行,夏儿,报官赵郎会死的。」
娘亲的声音很轻,却令在场的人汗毛直立,她信了那女子的话,却仍旧选择护着赵元青。
为什么?他究竟哪里值得娘亲如此?
在我要生气发火前,娘亲握住我的手拍了拍,继而扶起那母女,「做错事要受惩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赵郎会付出代价的,你们也莫让仇恨蒙了心,拿上钱财好好生活吧。」
大概是娘亲太温柔,眼底的坚决又太深刻,那母女竟也没再说要报官的话,只说她们会先在附近住下,等赵元青受到惩罚再离开也不迟。
我不知娘亲要做什么,赵元青亦是, 心虚地陪在娘亲身侧说情话。
宋耀也很担心, 「夫人,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骗人的。」
娘亲轻轻笑了笑:「我知道。」
14
娘亲领着赵元青走了, 我看着两人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行,杀了他吗?
宋耀也要走,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 我心里又急又慌, 却说不上为什么。
之后几日我一直未见到宋耀和赵元青。
娘亲还是如平常一般,和我聊天,出门逛街,买些胭脂水粉。
偶尔会问起我和宋耀什么时候成亲,说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可不容易。
我问她:「那赵元青呢, 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也值得喜欢吗?」
娘亲说:「不值得,可到底爱过。夏儿放心, 他再也做不了坏事了。」
我不明白娘亲的意思,直到她带我去了一个偏远的院子。
上一世我和娘亲在这里过了五年,最终命丧火海。
而这一世,赵元青被铁链缚住手脚, 像条狗般挣扎。
「贱人!快放我出去!你这个毒妇!」
娘亲站在门口,目色温柔:「赵郎, 我想明白了,爱一个人也该愿意做她的狗,忠诚护主。赵郎既还没学会, 那再饿两日吧。」
所以, 我这是把娘亲的恋爱脑掰成病娇了?
看着赵元青的惨状,我确信他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后,把消息带给了那对母女。
女子爽快地大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的确是他最好的结局!」
我送了盘缠, 又让人护她们回了凉州城, 前半生够苦了,希望余生能幸福快乐吧。
至于赵家人会不会来闹事, 和我陆家有什么关系,又没定亲,谁知道他去哪了。
最后我问宋耀想做什么,戏演完了,每个人都该迎来自己的结局。
宋耀:「小姐这是想赶我走?」
我挠挠头:「也不是啊,就是想问你想做什么。」
我越说声音越小, 心里酸酸涩涩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宋耀拉住我的手往后山走:「想做什么小姐都会应允么?」
我沉吟:「嗯...不是杀人放火应该都行吧?放心,我有钱, 我可以满足你的。」
宋耀一言不发,直领着我走到梨树下,我疑惑不已:「这是要做什么?酒上次不是喝完...」
「我私藏了一坛。」
宋耀挖出最后一坛酒, 酒香扑鼻, 令人有些发晕。
他就站在梨树下,问我:「小姐,若我说想一辈子和小姐在一起呢?」
我懵懵地, 攥紧衣角,心里闷了这么多的天忽然消散了:「当然可以!」
宋耀开了酒:「那小姐就代岳父大人,和我不醉不归吧。」
【本篇故事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