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在《论俗语》(De vulgari eloquentia)中,提出一种类似的语言哲学,这一“发现”远远超越了对各民族语言的一切积极评价。布尔达赫也在研究中提到但丁的这项研究,指出各民族语言能够拥有像文言(grammatica,这里指古典拉丁语)一样的规则体系。一个婴儿,在起初解语之时,是“没有受到任何系统训练的”(De vulgari, I, 1),这并不代表他的俗语(lingua matrice)在未来不能拥有长足的发展,摆脱“低下”的身份,并像拉丁语一样,也能成为优雅高贵的书面用语。俗语通常被认作低劣的语言,但它也是最早的基督教语言(难道它不能成为布道福音的语言吗?),在影响力、形式和结构上,与古典拉丁语一样,是一般通用的交流媒介(甚至可以说,它和但丁的著作中所使用的拉丁语是一样的)。亟须解决的问题就是语言体系的问题,也就是俗语和文言之争。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在文艺复兴人文主义中得到深化,又在达·芬奇的作品中更加强烈地显现。达·芬奇自称是“没有学问的人”,但他却是但丁作品的忠实读者:“在我的母语中有着丰富的词汇,我时常因为不知道如何选择而感到烦恼,从未因为词汇的匮乏而不能准确地表达我的思想。”
任何语言都不应该被“神圣化”。拉丁语不应被神圣化,希伯来语也不应被神圣化。但丁《神曲·天堂篇》(Paradiso)第二十五首有亚当对语言的描述,而为了佐证上述观点,我们只需研究《论俗语》第一章第六节中的语言组织方式,便可大体了解为何不应将语言神圣化。《论俗语》中并未引用希伯来语(如果引用希伯来语,可能能够更好地表现亚当使用的“命名法”,但在《论俗语》中作者另辟蹊径,并未用这种方法),而是使用了一种人生来便熟知的语言,具有“先验”的能力。上帝给予人类的第一份礼物不是“某种语言”,而是说一切语言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上帝神谕传达的途径,也是“逻各斯”最初的表现形式。具有内在神性的逻各斯,通过上帝的创造物拥有了源源不断的生机,并使这些被造物按照逻各斯学会说话。这样就可以理解人类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即第一个感叹词“El”(唉)的改变[在《神曲·天堂篇》中,这一音节简化成了“I”(Commedia,Paradiso, XXVI, vv. 133—134)],实质上摒弃了传统上对希伯来语的援引,同时“I”这一音节也很可能用于表示喉咙最早能发出的声音。人一旦获得声音后,便立刻与上帝对话,这一情节也被记录于早期的有关言语行为的文本中。被视为“低劣的语言”的俗语,在但丁的笔下却是高贵的,因为俗语中也体现出相似的起源色彩,能够最终带来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并不只是上帝为了阻止人类建造巴别塔,而改变并区别开了人类的语言,也在于每一种语言的本质也变得像人一样“无法自救”(incurabilis)(De vulgari, I, 7)。但丁对语言的不稳定性与动态性,对语言的存在与说话的人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对语言的历史与社会特性,有着充分的认识。他指出,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是完美的。
语言源于自然,却不完全是自然的存在,它是人类加工创造的产物,是强有力的表达工具。语言需要构建自己的系统,用自己的话语进行表达,进而形成以这个语言为母语的对应群体。为了使俗语最终变成“光辉的俗语”,成为人类真正的“共同财富”,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首先,需要在众多粗语俗言中不断寻找,选择合适的语言。这一筛选并不考虑俗语本身的地位,所有俗语都是高贵的,而最高贵的,则是“光辉的俗语”,它能在社会生活中起决定性作用,贯穿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能在法庭帮助人们解决说服他人的难题。而想要实现这一点,必然需要文言,也就是古典拉丁语的帮助。尽管从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某些代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对古典拉丁语地位近乎夸张的强调[比如在瓦拉所著《拉丁语的优雅》(Elegantiae)一书的导言中,他指出拉丁语“是从天而降的上帝……是神圣意志的体现”],但丁却没有对书面语言和文学语言盲目崇拜,他认为,要想将俗语锻造成强大的武器,必须学习借鉴古典拉丁语所提供的范式。尽管言语和语言一直处于演变的过程中,不断生成,不断瓦解,人们也绝不能因此而止步不前。每种民族语言都有内在的艺术潜质,都渴望自己的生命在成长中得到延续。在这一点上,拉丁语堪称典范,我们总在参照它,不仅仅因为它是凌驾于民族国家之上的语言,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养,更因为它为俗语体系的发展提供了内在动力,为其具体实践提供了范例。同时,每一种语言都要学习拉丁语的表达方式,每一种艺术,无论是建筑、绘画还是雕塑,亦要如此。
《思想涌动:人文主义的哲学思考》
〔意大利〕马西莫·卡恰里 著
张羽扬 张谊 译
上海三联书店 凤凰壹力
意大利当代知名哲学家马西莫·卡恰里
继《建筑与虚无主义:论现代建筑的哲学》后又一部力作
旁征博引,以哲学的视角带读者了解西方文化的钥匙——人文主义
★ 这是一部关于人文主义的哲学著作,从中你可以感受到意大利深邃、厚重且复杂的哲学思想及其辉煌的历史。
★ 本书体量较小,装帧精致,内容有趣又不失严谨,带你轻松走进哲学色彩下的人文主义世界。
★ 书中提炼出关于人文主义的多个重要论题,包括对“人文主义”一词的辨析、人文主义中语言的问题、人文主义的哲学与语文学问题、人文主义的悲剧性等进行阐述,而非按照传统的时间线顺序,针对性更强,更具特色。
★ 作者在书中旁征博引,探讨了许多哲学家、语文学家、艺术家和历史学家的观点,深入浅出地将人文主义与哲学的联系展现出来,极见写作功力。
★ 书中配有精美插页,可以助你更好地品味书中文字。
“激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因为我们失去了语言”,“这场危机产生的不是思想,而是另一场危机”,“文化也是一种激情,会使人疯狂”……这位哲学家的新作为我们开启了一场关于人文主义的旅程。
——意大利《共和报》
人文主义哲学不存在于系统中,而存在于对语言的崇拜中,因为语言可以解释一切,并使人类获得自由。
——意大利《24小时太阳报》
作者简介
马西莫·卡恰里,意大利著名哲学家、散文家、政治家和专栏作家,先后任教于威尼斯建筑大学和圣拉斐尔生命健康大学,曾任威尼斯市长,还是一些政治哲学期刊的创始人之一。他发表了许多作品和文章,代表作有《论开端》《哲学迷宫》《建筑与虚无主义:论现代建筑的哲学》等。
译者简介
张羽扬,北京外国语大学意大利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已出版译著三部,曾参与意大利国家工程蒙特梭利教育培训和意大利国家旅游局的翻译工作。
张谊,北京外国语大学意大利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曾参与翻译多部作品,包括《大脑简史》《人工智能大揭秘:给孩子的STEM百科书》《折纸大师》等。
内容简介
本书旨在以哲学的思维重新审视人文主义,驳斥了在传统上认为这一时期无法产生哲学的观点。然而如果没有潜在的艺术哲学,是否还能产生这种伟大的艺术,仍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作者在书中探讨了众多哲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和语文学家的观点,提炼出关于人文主义的多个重要论题,以晓畅轻灵的随笔形式对这些问题加以论述,试图在涌动的思绪中找到重新开启人文主义探索的哲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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