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王春喜 撰文/文如其名168
我叫王春喜,1964年出生在一个山旮旯的小村庄。我是大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家里世代务农,父母都是从土里刨食的农民。家里人口多,加上爷爷奶奶总共有八个人,而劳动力却少,爷爷年纪大了,基本上干不了农活,我们几兄妹又小,只有父母是劳动力,每年挣的工分少,因而分红就少,我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贫困户。
1981年的一天,阳光明媚,春风拂面。我们王家村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实行分田到户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消息如同春风一般,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村里一下子沸腾起来了。那天,村里的晒谷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等着队长来抓阄分田地。
队长还没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伸长了脖子,一会儿朝晒谷场的东边看一下,一会儿又朝晒谷场的西边望一下。大人们自己带着小板凳一排挨一排地坐着,等着队长给大家开大会。小孩子则在一旁嬉戏打闹。那天的会议从下午两点半一直开到晚上七点多,当时有不少人还吵了起来,但最终总算把田地分下来了。
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母亲忙给他递了一碗水,轻声问道:“孩子他爸,村里的田地分得怎么样了?”
父亲将一碗水“咕咚咕咚”下肚后,坐下来跟母亲说:“我们们家运气好,分到的田都是方方正正的,几块田都挨在一起。队上几个有威望的长辈算的面积,村里按人口每人分得半亩水田,我们家八口人分得四亩水田。”
我在旁边听后,吃惊地说:“分得这么多水田,家里劳力又少,以后怎么种呀?”
父亲白了我一眼说:“有了这么多的水田,往后我们好好种,自己给自己种田了,可不像以前那样了。我们以后卖力是给自己卖力,再也不是给生产队卖力了。干的不好,饿的就是自己。”
我又插嘴道:“爸妈,我和弟妹放学后,也去田里干活。”
父亲歇口气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好好干,说不定到时候粮食都会吃不完,我们到时候还能卖一些谷子,得来的钱用来做房子。你们几个小孩都渐渐长大了,现在这几间泥瓦房就不够住了。”
母亲仔细地听着,嘴角微微扬起,看得出来母亲很赞同父亲的说法。
母亲又疑惑地问道:“生产队的那几头牛怎么分呀?”
父亲遗憾地说:“生产队总共就那么七八头牛,而且这几头牛都已经是十几年的老牛了。这次也卖了。价格比市场价低一点,还是卖给队上的人,可惜我手里没钱,要不然我也想买一头。”
母亲望着父亲失望的表情,就安慰道:“孩子他爸,不要灰心丧气,过一两年,我们家也会买得起牛的。”
分完田后,正是种晚稻的时候,田里的气氛比以前明显要高涨。那些没有耕牛的人,早早地就扛着锄头去田里挖土了。那时候没什么其他零活干,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收入就靠着自己家的那几亩了。由于大部分人家都不富裕,就没钱请人耕田,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动手挖田。
我父母也不例外,他们早早就在田里忙开了,每天挖一块,一天天的坚持下来,才把四亩田挖完了。即便母亲是干农活出身的,可这么不间断地干,母亲的双手依旧磨出了水泡。
父亲看到后很心痛,当时没有说话,到吃饭的时候,父亲对母亲说:“孩子他妈,我们家也买头牛吧?有了牛,就不用用锄头一锄一锄挖田了。这样挖,十几天才挖完,有牛几天就行了。剩下的时间,我们还能帮别人耕田犁地赚钱。”
母亲笑了一下:“你说得倒是轻巧,现在的牛可紧俏得很。再说我们家哪里有钱去买牛呀?有点钱还要留给小孩读书呢!”
父亲听了母亲的话,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以为父亲也就是说说而已,纯粹是逗母亲开心的,因为接下来的大半年里,父亲没有再提起买牛的事。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等我们几兄妹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扛着锄头在家里的田间走了一圈回来了。
起初我有些好奇,就问父亲,每天都去田里看,到底看什么呢?
父亲听了笑着对我说:“儿子呀,你可别小看我每天在田里这么走一遭,我可不是就这么看看就完事的。”
父亲接着说,插秧不久,要去田里看看哪些地方的秧苗没活,没活的就赶紧补上。还要关注田里的水够不够,不够了就得放水。等秧苗长大些,要看看秧苗长势怎么样,要不要追肥,看看水稻是否有病虫害?
父亲见我侧耳倾听,更加滔滔不绝地说,水稻长花苞的时候,田里的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不然都容易减产,会有病虫害。水稻挂穗的时候,田里要晒田,这里头学问可多着呢!要不然你看看谁家不是一天两次去田里走一走看一看的?
我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从分田到户后,我们家的粮食多得家里的粮仓都装不下了。每年两季水稻,父亲会把晚稻留在家里自己吃,早稻就卖了换钱。粮食多了,母亲就开始养起了猪,一养就是五六头。每年除留下一头大肥猪供自己家里过年时宰杀外,其它的猪都拿去市场卖了,日子越过越好了!
1982年开春后的一天,我跟着父亲到县城耕牛交易市场买牛。刚进市场就听到从牛场那边传来此起彼伏哞哞的叫声。走近牛场,看到几十头耕牛栓在地桩上,小牛,老牛,水牛,黄牛,看得我眼花缭乱。
卖牛者守在牛旁,不时有买牛者上前询看,卖者详细介绍,买者点头微笑。
我紧紧地捂着那装钱的背包,不敢大意,这是全家人的希望,万一有个有个损失,那是无法弥补的!
在一片烦杂声中,我紧紧地跟随在父亲的身后,怀着一片好奇心,看着父亲跟卖家讨价还价,走近水牛观察是否齐囗,一般水牛在六岁齐口,黄牛在五岁左右齐口,牛齐口后,牙齿开始顺次磨损,牙型由方变至椭圆形或三角形也称为“印”。水牛老了,牙齿也就要掉了。
因此在选择耕牛时就有必要根据牛的牙齿变化来判断牛的年岁,观察牛的外貌只能识别其是老牛还是嫩牛,不能判断其准确年岁。好的水牛,毛发光亮,皮肤柔软光滑,眼神饱满明亮,一对弯角黑且均称,呈半圆形,这些都是父亲通过多年来在耕作中积累下来的经验。
父亲还告诉我,要买就最好买六岁口左右的牛,这时培养它干农活,可以干到十岁口。牛要公牛,而且是水牛,不要买黄牛,公水牛力气足,适合在水田劳作,黄牛虽然耐旱,但只适应在旱地干活。
我懵懵懂懂地答道:“阿爸,我懂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懂。
父亲在仔细地寻找后,选中了一头体形强健,臀圆腿粗,精神饱满的大水牛。牛的主人要价四百元,经过讨价还价后以三百九十元成交。
在耕牛交易市场完成了检疫、交易证,购牛发票后,父亲轻轻告诉我说,这是山里边的牛,这两个牛蹄不一样,是走山路留下的痕迹。还有,山里边的牛价格要比山外的便宜一点。
父亲轻松地牵着牛绳,我在后面手中拿着一个柳条,象征式的驱赶着。 在尘土飞扬的沙石路上走了四五个小时,我们才走到家门口。
母亲和弟妹们已等待着我们的归来,在期盼与喜悦的神情中我看到了他们对牛的热爱,个个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弟弟摸摸那对大弯角,妹妹抚触着水牛那强健的身体,母亲拿起一根红彩布挂在牛角上,连说好牛!
大弟把早已准备好的嫩鲜青草送到了水牛的嘴边,轻轻呼唤:“水牛水牛,你到家了!”
水牛买回来后,我们对待它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般。结束一天的耕作之后,我和弟弟会把水牛牵到村后面水草丰美的地方,让水牛一口接一口啃着青草。它的舌头就像割草刀一样,所到之处鲜嫩的青草就被裹进了嘴里,直到吃的肚皮溜圆,它才会迈着稳健的步伐跟随我们回家。
我们把水牛牵回牛栏后,再把新鲜的草料放在牛栏里,水牛卧在地上,饿了的时候,就一边吃草,一边休息。
那个年代,耕牛是农民的宝贝。然而,我们村却发生过贼人到村里偷牛的事情,虽然后来公安破了案,追回了耕牛,但是村里人还是不放心,有的人家会派大人去牛栏睡觉,保护耕牛。我父母也不放心,就让爷爷,我爸和我轮流去牛栏睡觉,守护水牛。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是1982年放暑假的一天,爷爷和小弟牵着水牛去山里放牧。
那天,天气阴沉,仿佛预示着不祥。水牛在山坡上吃草时,不慎失足,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到山脚,最终摔死了。
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失去了耕牛,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农活会变得异常艰难。
水牛的离去,让我们全家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然而,生活还得继续,为了减少损失,我们不得不将牛肉出售。
正当我们全家陷入绝望和无助的时候,令人感动的一幕发生了。
善良的村民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纷纷主动来到我家,他们并不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而是怀着对我家的同情和帮助。每个人都掏出了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塞到我父亲的手里,然后象征性的拿了一点牛肉就离开了,他们希望能尽一份力帮助我家渡过眼前的难关。
村里的王大爷,他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兜里仅有的几块钱,塞到父亲的手中,还拍着父亲的肩膀说:“老弟,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王婶拉着我父亲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和怜悯,她缓缓地说道:“小兄弟,别难过,咱们村的人就是一家人,这点钱不多,希望能帮你们渡过难关。”说完,也是象征性地拿了一点牛肉就回家了。
那一刻,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安慰,更是村民们之间深厚情谊的体现。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大家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
望着村民们一张张真诚而关切的脸庞,我们一家人感动得泪流满面。那份浓浓的乡情和无私的帮助,深深地烙印在了我们的心中。
最后,我们数了数收到的钱,居然有两百多元,而大部分牛肉都还在,他们只是拿走了十几斤。
我家用村民近乎捐助的钱,再加上自家积攒的一百多元钱,又去买回了一头大水牛。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我们家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打那以后,我家更加珍惜与村民们之间的情谊,也学会了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有一年,我们村遭遇特大暴雨袭击,村里的后山坡地势陡峭,极有可能发生泥石流。这里住着十户人家,受威胁的就有五户,人员十八人。在疏散群众避险中,由于人多,村上一时找不到适合的避险场所。我父亲与村干部沟通,将我家与相邻的伯父家作为临时避险所,让部分避险群众住进去。事后,受到乡政府的表扬。
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政府机关工作,时时记住当年乡亲们对我家的帮助。在工作中,努力做到秉公办事,不以权谋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受到群众称赞,一路得到组织的提拔,官至副县长。今年四月退休前,组织又晋升我为二级调研员。
至今回想起来,正是当年村民的帮助,才让我家摆脱困境,我也才能有机会上大学。所以,我坚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大家团结一心,相互帮助,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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