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永恒的话题《言拨琴弦敛辰心》作者:苏千暮

芳芳看小说 2025-02-19 08:10:53

简介:

司空弦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她像一个小乌龟般每次只迈出一小步。

当她以沉沦在别人的臂弯中,他们却选择了不同的守护方式。

他的爱很卑微,卑微到每叫一次她的名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爱很霸道,霸道到如果得不到不如由他亲手摧毁她的幸福。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他们的爱,让人心动,让人心疼。

爱情的牵绊中,没有谁是主角;

他们付出了真心,便收获了永恒……

精选片段:

眼前是雾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前方,身子似乎是失重了一般,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原来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啊,苏弦有些无奈的晃了晃脑袋,这样也好,她彻底成了一个弃儿。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摸向鼻子,没有了真实的触感,她心里一阵悲凉,真的已经是一缕魂魄了。

  可是,现在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些,没有电视上演的那般:来来回回的鬼差押解着不知道从哪里锁来的鬼魂飘荡着,也没有挥着翅膀的小天使用手中的灵棒点化自己的灵魂。

  难道要变成孤魂野鬼么,苏弦禁不住颤了一下,她生前也没做什么错事,该不会如此倒霉吧,“呃,黑无常?白无常?”

  胡思乱想了很久的苏弦发出了空灵的喊声,可喊完后她直接就后悔了,如果真的把那两位喊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下地狱,一向想象力丰富的她仿佛看到了滚滚的油锅和站在旁边拿着叉子笑得瘆人的夜叉,还是不要了吧,“那,天使?”

  暗处的某物一口茶水差点呛死在喉咙里,它不禁仰天长啸外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五百年过后人类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吗?她难道就不知道还有第三界的存在?算了算了,它觉得自己连现身的必要都没有了,不然真要是吓的她魂飞魄散,自己岂不是还要等上百年?能完的成任务他就烧了高香了。

  远处似乎是隐隐升起了一点光亮,苏弦顺着光的方向慢慢走去,不,是飘去。光晕渐渐扩散开来,笼罩在她的周身,好舒服,她的意识渐渐迷蒙,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绕上了自己的手腕,接下来便是天旋地转了……

  再次醒来时,入眼的便是古色古香的檀木……栏杆?

  她把两手撑在身边,想爬起来,但手臂软软的,根本无力支撑身体,索性就这么躺着吧,反正也很舒服。

  苏弦脑子飞快地转着,前世的所有记忆涌到眼前,而后便是死亡,魂离,光晕……什么都没有忘记,那就不是转世,难不成自己穿了?她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短短胖胖的婴儿指昭示了最明显的事实,她不仅穿了,而且是婴儿穿……

  “弦儿,弦儿……”就在苏弦满脑子浆糊的时候,温润的男声带着秋天特有的微凉的风吹了进来,她不禁向里缩了缩。

  放大的一张俊颜出现在眼前,来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剑眉朗目,刚毅的线条刻画了成熟的风姿。

  苏弦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瞅着来人,略带痛苦的面容在看见她睁眼的瞬间怔了怔,而后便是狂喜。

  苏弦只觉身子一空,已被来人紧紧搂在怀中,“弦儿,我的弦儿,不是我老眼昏花了吧,真的是你吗?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老爷?”门口仆从样的人听到他狂喜的声音在门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司空储蒙清了清嗓子,朝外面喊道,“南伯,请大夫,小姐醒了。”

  “真的?”不确定的声音也变成了大喜。

  苏弦终于确定,这个短命的“小”姐怕是昏迷了很久,眼看着这应该是个封建的时代,一个小女孩能收到如此重视倒是她的幸事了,既来之则安之吧,苏弦自我安慰道。

  没让她等很久,一个背着药囊的老者便出现在她的眼前。中医漫长的望闻问切结束,就在苏弦抗议地呜咽一声之后,那老者终于长出一口气,“恭喜老爷,小姐已无大碍,前几天昏迷不醒可能是夫人早产之故,而今小姐身体康健,老爷亦无须担心。”

  “早产可会给小姐带来什么不足之症?”

  “小姐年龄尚小,看不出会有什么不足之症,就算是有,若精心调养,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老中医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回答道。

  “如此便多谢您了,南伯,带孙大夫到账房领赏。”

  苏弦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判断自己的处境,看情况,穿的这家人应该是个大户人家,还有账房,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求能跟别的穿越姐妹们嫁个什么王爷皇帝的,衣食不愁就万事OK。

  “弦儿……”她又一次被那人抱在怀中,“弦儿,你可知爹这几天有多担心你,你母亲这一月水米不进……对了,看爹这脑子,我们去见你母亲。”

  苏弦翘了翘嘴角,原来这个是爹啊,有这么帅气的爹爹看来这具身体长大了也是个清秀美人,苏弦在心底小小地得意了一番,司空储蒙细心的把苏弦包好,出了屋子。

  苏弦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不知什么花清香的味道飘入鼻端,混合着爹身上淡淡青草的味道,简直可以晃晕人的大脑。

  “吱嘎”推门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谈话声,“爹。”脆生生的叫声重叠在一起,苏弦粗粗判断应该都是男孩。怪不得爹如此看重这个女儿,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儿子了。

  “云儿,你猜我今天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司空储蒙将怀里的苏弦向身后挪了挪,他这一动作着实吓坏了襁褓中的苏弦,她在心里暗暗祈祷:爹啊,你一哆嗦,要再次跟你告别了。

  “储蒙,无论什么样的惊喜都不能打动我了,大夫已经断定,我产后伤了身子,我们今后不会再有孩子了,如果弦儿醒不过来,我们再不会有女儿了,真应了那道人的话,今生我们是不会有个女儿的。”柔柔的声音,江南女子特有的玻璃般的脆弱让苏弦也心疼了一下。

  司空储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藏在身后的苏弦放到展流云的旁边。

  苏弦感觉到一双颤抖的手插到自己背后,托自己起来,她偏了偏头,入眼的是细腻如水墨画般精致的脸庞,星星点点的泪水在墨色的眼眶中旋转着,苍白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庞,苏弦冲她笑了笑,后者明显惊了一下,而后紧紧把她扣在怀中,口中喃喃重复着,“弦儿,我的弦儿……”

  “爹,娘和妹妹怎么了?”幼稚的童音响起。

  “霁儿放心,娘只是太高兴了,因为妹妹醒过来了。”司空储蒙的声音有些哽咽。

  “爹,你说真的吗?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有个小妹妹可以陪我们玩了?”

  “是啊,不过妹妹现在还小,等她长大了,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那我……可不可以抱抱她?”声音越来越小,有些犹豫。

  展流云松了松手,将她放在床边,“霁儿,你现在太小,别摔了妹妹,先过来看看吧。”

  一双小小的手伸到苏弦脸上,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马上收了回去,“妹妹的脸很软哦,司空弦,你听着哦,我是司空霁,是你的哥哥,你以后的日子就由我来保护,你都要听我的话。”

  司空储蒙大笑出声,“霁儿,你打算如何保护妹妹啊。”

  “这个……我想想。”

  另一个稚嫩的男声突然响起,“司空霁,你以为妹妹只有你一个哥哥啊,我也要保护妹妹。”

  “这个你也和我争?司空黎,我也是你的哥哥,你要听我的。”

  “两个傻弟弟。”另一个稍大了一点的男孩不屑地撇了撇嘴。

  展流云也配合地笑了笑,“那你们要乖乖长大,练好了本事再保护妹妹。”

  “咦,这个是什么?”司空霁拿起挂在司空弦手臂上的玉石,“爹,这个是你给妹妹的吗?”

  司空储蒙拿起玉石打量了一下,普通的成色,只是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弦”字,“不是啊,云儿,这块玉佩是你的吗?”

  “不是,怎么会挂在弦儿手臂上?”

  司空储蒙顿了一下,“上天的安排啊,云儿,你我行善,弦儿是上天给我们的报答吧。”

  “爹,你在说什么?弦儿是妹妹,怎么是报答啊?”

  “傻霁儿。”展流云轻敲了司空霁脑袋一下,“不管怎样,弦儿能醒来我就安心了,这块玉佩不管从何而来,它都是弦儿的福音,就挂在她脖子上吧。”

  “娘,霁儿八岁了,不傻了。”

  “好好好,我们霁儿最聪明了,行不行?”

  “哼。”同时响起两声不屑的鼻音。

  其乐融融的场面让苏弦鼻子酸了酸,前世的种种浮现在眼前,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关心,照顾,包容,保护……久违的家的味道,她前世没有体味到丝毫,不管是谁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能重新拥有一个家,她都会感激一辈子,并用自己毕生的力量来守护这份温暖。

  苏弦歪了歪头,瞥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西天,似有不舍一般残留一抹艳丽的红色,映照在司空府的上空。明天,将会有无比灿烂的阳光吧。她勾起唇角,舒心地笑了笑。

平平淡淡的生活,安安稳稳的日子,转眼,苏弦,或者现在应该叫司空弦,已经长到了八岁。

  一直有些短路的司空弦这八年终于知道,自己来到了明朝年间,爹爹司空储蒙是江南的小官吏,在她之上还有三个哥哥:大哥司空卓已经十八岁,文武兼备,一表人才;二哥司空霁十五岁,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三哥司空黎十三岁,温文尔雅,待人和善。

  三人性格迥异,但无疑都是少年人才。年方八岁的司空弦是家中掌上明珠,继承了爹的温润和娘的飘逸,江南温柔的景致赋予了她柔美的气息,唇角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府中人只觉小姐早熟,然不知八岁的外表下却是有两世加起来近三十岁的灵魂。

  “小姐,你知道吗?老爷今天出门给小姐找师父去了,说是小姐到了该学东西的年龄。”小丫鬟杏儿趴在司空弦耳边悄悄说。

  杏儿是司空弦五岁时司空储蒙特地从街上“人才市场”买来侍候弦儿起居的小丫头,这丫头长弦儿两岁,心眼活,手脚利索,加之与司空弦年龄相近,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司空弦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等级观念,对她极好,这小丫头已然把司空弦当成了小妹妹般照顾着。

  “真的吗?学什么?”司空弦挑了挑眉毛。

  杏儿翻了她一个白眼:“女孩子还能学什么?琴棋书画,女红绣活之类的喽。老爷心疼小姐,没让小姐缠足应经是违背了祖制了,这些当然是不能不学的。”

  司空弦不禁再次在心中痛骂封建社会残忍的制度啊,五岁那年,老嬷嬷拿着厚厚的缠脚布来,想生生折断她的脚趾。在司空弦痛哭三天后,爹和哥哥终于妥协,她才得以保全自己的脚掌,若真缠成了三寸金莲,司空弦恶寒,不知那小小的脚掌能否托起她明显高挑的身子。

  “小姐,你想什么呢?”杏儿推了推呆掉的司空弦。

  “我在想爹会给我找来什么样的师父……”司空弦悲鸣一声,原以为到了古代就能彻底摆脱高考的压力,殊不知,古代也有古代的无奈啊。

  “小姐放心好了,老爷在这城中也是有一定威望的,况且老爷年轻的时候又是城中有名的才子,请的师父不会差了,小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到时候,媒婆都能踩破我们司空府的门槛了。但是我们说好哦,小姐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小姐可别嫁了人就不要杏儿了。”

  小丫头盲目的崇拜心理,司空弦摇了摇头,“你想的可真长远,也真抬举你家小姐我了,不过要学吗,也不是不可以。”司空弦脑中浮现出古代的自己,身披白色纱衣,微风拂动下,十指纤纤,浅拨琴弦,而自己的白马王子站在身边,眼含爱意的注视着自己,陶醉在曲子当中……

  “小姐,小姐,你又想什么去了,老爷大概快回来了,我去门口看看。”杏儿边说着,边向门口跑去。司空弦无奈地再次摇了摇头,抽个空给这个丫头立立规矩。

  “弦儿,这是爹给你找的老师,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柳师父学习吧。”司空储蒙将一个三十岁左右儒生模样的人带到自己眼前,“思安,这是小女,司空弦。”

  “师父好。”弦儿恭恭敬敬地向柳思安行了个礼。

  “嗯,小姐不必多礼,思安今后会负责小姐的琴艺的学习和诗书的研读。”柳思安淡淡地看了弦儿一眼,同样恭敬地回答。

  “哦。”司空弦点了点头,上下仔细看了看这个老师,真如这江南的茶叶一般,清淡,但司空弦却敢肯定,开水煮沸后,清淡的茶叶必有浓郁的醇香。她转向司空储蒙,“爹,你给弦儿找了多少老师?”

  “不多,四个人,思安是爹的至交,琴书皆是一绝,能得思安指点一二是你的福气。跟着师父好好学。”

  “是,弦儿明白了。”司空弦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却是在私下腹诽,你还真敢开口,四个人,摇头晃脑的老儒者的形象在弦的脑海中渐渐清晰。

  从此,司空弦米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司空储蒙铁了心要把司空弦培养成名门闺秀,四个老师轮番轰炸下,司空弦仰天长叹,万恶的旧社会啊。

  “弦儿,刚才给你讲的谱子都明白了吧。”柳思安抽出手,揉了揉弦儿的头顶。

  “嗯。老师,弦儿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司空弦本身酷爱古琴琵琶之类带有中国古典音乐风格的乐器,又有五年多和柳思安的朝夕相处让她放开了很多。

  思安笑了笑,他也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学生,聪明,灵秀,曲谱和文章一点就透。让他总是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老师,你教我的曲子也好,平时看老师弹奏也好,总感觉老师是带着那么种忧郁,就跟婉约派词人的词一般,有股愁绪在其中。”

  “是吗?”柳思安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他抬眼重新打量了弦儿一下,十三岁的她有着不同于同龄孩子的灵气。愁绪,有那么明显吗?一个孩子都能问出如此问题,他的思绪迷离起来,应该追溯到很远之前了吧。她的影响,居然可以一直延续到现在,愁?自她走后,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快乐呢?

  看着柳思安明显轻皱的眉头和渐渐飘离的情绪,弦儿吐了吐舌头,“老师,弦儿问错话了是不是?”

  “没有,只是老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她……是一个很……很好的人。”柳思安斟酌再三,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一定是老师的红颜知己吧。”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她,去世很长时间了。”柳思安负手站了起来,面朝着落叶纷飞的梧桐树,“她带给我的,是抹不去的记忆。”

  弦儿沉了沉心,问到人家的痛处了,不禁缄口不言。

  “真的是很久没有人如此问过我了。她是老师一辈子唯一爱的人,曾经的日子,我和她泛舟湖上,吟诗品茶,相对而歌。曾想就这样安闲恬淡的一生,又有谁知,世事无常,我和她终是阴阳相隔。”

  柳思安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同这小小的女学生说起曾经的往事,她的琴音空灵渺远,带着与尘世的疏离感,同他产生极强烈的共鸣。他见过不少的达官小姐,其中不乏琴艺高超之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把古琴弹奏出司空弦一般的潇洒和恬淡,也许,她会是知己。

  “老师……”司空弦从他的脸上看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从柳思安教她的那一天,她便知道,他未曾婚配,虽然身为江城才子,但却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传出什么花前柳下的风流韵事。他,淡的像菊,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原来,已经有一个人,偷走了他的心。

  “没关系,已经很长时间了,再提及也没有那么多感伤在内。”他重新坐回琴凳上,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司空弦不是这个意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柳思安的手就这样停在了琴弦之上,他抬头复杂的看了弦儿一眼,他不知道她这份看淡的情感从何而来,但这两句话无疑在他心口荡开很大的波澜。他轻扫琴弦,舒缓的音符轻轻流淌,带着些对爱人缠绵的思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情诗吟罢,一曲终了,两人相对无言,思绪万千。

  柳思安心下暗暗惊叹,原本收弦儿这个徒弟只是碍于储蒙相求,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找到知己了。她小小年纪轻易看透自己的心绪,弦儿,你倒真是个值得我付出毕生所学的人。

  司空弦则是另一番心思,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少女子盼了一生的许诺,然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如师父一般,双雁留一,她人再不做他想。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经历了什么样的曲折,有过怎样的山盟海誓,师父提及她的时候,爱怜的眼神,失去的苦痛全部涌了上来。她本以为师父生性淡漠才会如此平静为人,原来是心死,是心已经随着爱人的远去而长埋地下。

  爱人,好简单的两个字,却是人世间最甜蜜的负担,最深切的疼痛。

  “柳师父总是偏心,给弦妹上课的时候就亲自弹曲子给她听。轮到我们兄弟便是枯燥的乐理知识。”司空霁抱怨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柳思安没有抬头:“二公子若是有弦小姐的造诣,思安愿为二公子操琴。”

  “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高的琴艺做什么?罢了罢了,不知柳先生的课结束没,我想带小妹上街逛逛,算来她也有半月没有出门了。”

  “今天的课也差不多了,思安告退,二少爷请便。”

  司空弦向他行了个礼,目送柳思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转身换了一副嘴脸,“司空霁,你狼蹿到哪去了啊,你也知道我半个月都没出门了是吧,你想活活憋死我就直说。”

  “哎呦,弦妹妹,不是和你的老师花前月下吟诗弹琴时候的大家小姐啦,怎么对上哥哥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态度啊,哥哥我可是很伤心啊。”

  算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请人带出门自然是要说句好听的:“霁哥哥,就知道你对弦儿最好了,带人家出去逛逛呗。”

  “嗯……”司空霁满意地点点头,“这话听着还挺顺耳的,做哥哥的就不计较你刚才的失礼了,回去换衣服吧。”

  “得令。”司空弦快活地跑回自己的绣楼。

  司空霁盯着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自去年撞破她和杏儿翻墙逃出去玩耍便知道她的那一套淑女作风完全是做给人看,原想点破她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弦儿竟赖上了他,缠着他出去玩不说,野蛮活泼的本性也被完全释放,而司空霁不得不很没出息的承认,这样的司空弦,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可是他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司空弦,眼神中不是淡定,而是一种迷茫,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小兽一般,空洞,疲乏,但隐隐含着对什么东西的渴望。司空霁甩了甩头,自己最小的一个妹妹,就让他来保护她……

换了装的司空弦俨然一个儒雅书生: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丝带束在脑后,眼神中敛去顽皮的神色,换上了成熟和稳重。青色长衫略略掩饰了身量上的不足,一把折扇在手中“哗”地一下展开,前后轻摇,倒是一派仙风道骨。

  司空霁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在哪里学得这样一副样子,虽不是第一次带她出门,但她每一次的装束都令他耳目一新,他十分好奇,年仅十三岁的小妹怎样可以模仿到堪比父亲的气度和从容。

  “哥,你看什么呢?是不是也惊讶于本少爷的风华绝代?”司空弦展开扇子,朝司空霁抛了一个媚眼。

  形象全毁。这是司空霁唯一能给出的反应。儒雅不见了,成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小妹啊,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能不能用正式一些的眼神?这样上街,人家很容易把你当成……”

  “淫贼?”司空弦快语接上:“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出去调戏小姑娘,小媳妇?”她眼中闪烁出无数的小星星,充满了向往之情。

  司空霁真是欲哭无泪了,想他自以为是司空府的叛逆公子,没想到从小样在深闺的自家小妹居然会产生这种比他还“前卫”的思想境界:“弦儿,你不是说真的吧。”

  “好了,我就是一说,看你吓得那个样子。”司空弦朝他撇撇嘴。

  司空霁气结。倒是他的错了。

  “那哥哥今天打算带我去哪里?”

  “城西新开了一家饭馆,听说很有蜀地的特色,小妹爱吃酸辣的东西,哥哥今天带你尝尝鲜。”

  “川菜?啊!!!!我要水煮鱼,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司空弦的唾液腺快速运转着,脑中浮现的满是红通通飘在菜上的辣椒油和一串串晒在屋前的小辣椒。然后便见一方白色的锦帕伸到了眼前,她迷茫地看向锦帕的主人:“做什么?”

  “擦擦口水吧,流了很久,也拖了很长了。”司空霁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戏谑神色,他心中默默倒计时,三……二……一……果然……

  “司空霁,你去死吧!!”暴吼声未落,司空府外飞起一群乌鸦……

  坐在窗边的司空弦将筷子一丢,随意地擦了擦满是油渍的脸和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拔出方便吃饭而插在脖子后面的折扇,优雅一展:“感谢司空兄的盛情款待,这顿饭还是由小弟来请吧。”

  司空霁任命地喊了一声:“小二。结账。”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桌子上:“还是请客归你,付钱归我是吧?”

  “孺子可教也。”弦大言不惭:“看天色尚早,司空兄不介意和小弟再……”

  “你说吧,今天都依你。”司空霁向后一仰,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啜一口。

  “呃……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弦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很豪迈地说:“我要去青楼。”

  周围人则是用暧昧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语出惊人的兄弟组合。霁则是一口茶水卡在喉咙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你……开玩笑呢吧。”

  “为什么不?再说,是你说的哦,我去哪里都可以。”哼,穿越第一定律:穿越女必去青楼。

  霁第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你是姓司空吧。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神经和脑浆。”司空弦面不改色地重新操起筷子,挑了一点剩下的豆腐。

  神经是什么霁不知道,脑浆他还是知道的,他平复了一下受到惊吓的心,呈现出一种烈士就义的大义凛然:“去就去,你不怕,哥哥我还怕不成。”

  “哦?”弦的眼睛闪了闪,“顽劣不羁的司空府二少爷还是这么纯情的一个人,连青楼都没去过,绣花枕头,哦?”

  “死丫头。”霁低咒一声,站了起来:“要去还不快点。”

  楼内的众人自司空弦吼出去青楼那一句时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当听他们说道“脑浆”并亲眼目睹弦挑起“脑浆类似物”咽下去后,承受能力低的人已冲到楼外大吐特吐,勉强听到最后霁一句“死丫头”爆出来时,上轮幸免的人全部阵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子啊,请教化这个女鬼吧。

  转了几条街,两人停在了一座名叫“琉璃阁”的青楼前,司空弦环视了一下四周,“哥,这里是青楼?会不会太冷清?”电视上演得那些在门口拉客的莺莺燕燕哪里去了?

  霁微红了双颊。“现在是白天,再说琉璃阁以清倌著称的。”打死他他也不敢把弦带到真正的青楼:“这里的头牌叫轻烟,琴艺舞蹈皆是上等,你不是喜欢古曲吗,听听也不错。”

  “那好吧。”勉强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琉璃阁内的布局不似印象中的大红大绿,像百乐门里变来变去的霓虹灯一样,而是采用了一种很清淡的绿色纱帘,松松地挂在楼上楼下,如竹林间的清风一般,清爽怡人。弦爱极这种格调,唇角不禁扬起一丝笑容,好别致的地方。

  霁拉了拉弦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台上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就是轻烟。”

  弦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台上,轻烟,好一个轻烟。

  如雾般飘渺的女子笼在粉色的纱衣中,轻吟浅唱,弦闭目聆听,与柳思安这么多年的学习,她是懂琴的,可以听得出她的琴心。

  这是一个有忧伤的女子,从她轻皱的眉头,空洞的双目,颤抖的琴弦中都传递出一种无奈何凄凉。曲调高远凄清,弹奏之人虽是极力但却再无法控制琴弦,她失了琴心。

  弦有些愕然,这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音调吗?台下的一双双眼睛盯住的只是她罩在薄纱下的容颜,还不时有掌声和喝彩声传来,弦有些遗憾,也许就是这些人,抹杀了本应该是天籁的琴音。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纳兰词一向是弦的最爱,今日不知为何,听罢她的曲子竟将《蝶恋花》脱口吟出。

  明月呀明月,最可怜你一年到头东西流转,辛苦不息;最可惜你好景无多,一夕才圆,夕夕都缺。台上轻烟的琴弦“叮”的一声竟生生断了。弦似乎可以看到她的纤纤玉指上流下殷红的血液,点点滴滴,在粉色的轻纱上晕出妖冶的红。台下立马有人上台扶走轻烟,并连声向客人道歉,又补上了新的节目,这次是真正的淫词滥曲了,弦意兴阑珊。

  “刚才的词是你做的?”霁用胳膊碰了碰弦。

  “叫《蝶恋花》。”弦答非所问,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不成说是百年后的一个词人?那首曲子和这首词都让她想起了很多,前世今生,林林总总,这世上,还有人比她更苦吗吗?

  “两位少爷,轻烟小姐请少爷们到烟雨阁一叙。”一个垂髻丫鬟走到他们面前,恭敬地说。

  “麻烦回了轻烟小姐,在下和舍弟还有事要办,改日再来拜访。”霁挡在弦面前,替她回答。

  “哥,没事的,我也想认识一下这个轻烟。”弦笑了笑。穿越第二定律:到青楼必然要结识青楼头牌,而这头牌也必然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不行……你……”

  “我有分寸,她不会是哥哥想的那样。”

  “如此便请公子随我来。”小丫鬟不慌不忙地等他们争辩完,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头前带路。弦对这个轻烟却是陡升了一点好感,调教的丫鬟倒是很有性格。

  “小姐,人到了,我先回去了。”小丫鬟在门口通报了一声竟转身离开了。这下司空霁不免也睁大了眼睛,不必自称“奴婢”而且……好大的架子。

  门被无声地打开了,轻烟卸去了浓妆,手也被精心处理过:“冒昧请小姐到此,轻烟唐突。”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的?”弦打量了一下这件小屋,屋主看来极喜欢粉色,卧室的装饰均是清一色的淡粉,卡哇伊哦。

  “轻烟混迹风月场有六七年了,男人女人还是分得清的。”

  霁不自主地挡在弦和轻烟之间:“那不知小姐找舍妹何事。”

  “公子不必紧张,小姐不会和这种地方有丝毫联系的。而我,也只因她懂我的琴。”轻烟拢了拢发髻:“给那些人弹了这么久的琴,他们不懂,只一味地喝彩,久之,我几乎忘记谱曲的初衷,终是迷失在这里了。小姐今日一首词让我想起很多前尘往事,所以才突然想和小姐一叙。”

  “别叫我小姐了,怪别扭的,我复姓司空,单名一个弦字。”弦刚说完便被霁狠狠地瞪了一眼。

  “呵呵,司空弦,挺别致的名字。弦是不是很好奇,想知道我的故事?”

  “是啊,我确实很想知道,像姐姐这样的人怎会流落红尘。”霁更加狠地剜了她一眼,死丫头,什么都敢叫。要是爹知道她和青楼女子互称姐妹……

  “因为我命不好啊。”轻烟说的云淡风轻。

  “命?姐姐难道信命?算命的人都说手掌的三条线代表人的命格。”弦伸出手掌摊在轻烟眼前,复又握紧:“可是到最后,这三条线还是在我们自己手中。”

  “妹妹倒是通透。”轻烟笑了笑:“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全都因我而死,有人为我批命,孤星蔽日,一生孤老。我为他们,断过琴弦,焚过书稿,都也无济于事了。”

  “爱你的人宁愿为你而死,你爱的人为你而死证明你爱对了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你续写了生活,何不带着他们的幸福活下去?”

  轻烟沉默,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走到窗前,看向远方夕阳的余晖……

  弦随手拿起桌上的琴,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一首曲子:

  “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

  木雕鎏金,岁月涟漪,七年前封笔。因为我今生挥毫只为你。

  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最怕不觉泪已拆两行。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远方有琴,愀然空灵,声声催天雨,涓涓心事说给自己听。

  月影憧憧,烟火几重,烛花红。红尘旧梦梦断都成空。

  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最怕不觉泪已拆两行。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这首歌叫《清明雨上》送给姐姐当做见面礼了,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姐姐自己不要纠结,忘记也就忘记了吧。”

  轻烟没有回头,弦笑了笑,拉着霁出了烟雨楼。这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而现在,她只需要自己一个人,梳理心情。

0 阅读:33
芳芳看小说

芳芳看小说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