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初读阿加莎的小说《无人生还》，只觉无比震撼。故事的精妙曲折之外，一曲贯穿始终的童谣“10个印第安小男孩”更是杀人于无形，每个人的死法竟与童谣内容不期暗合，着实令人惊心动魄。

现在，水浒故事也即将上演童谣杀人模式了。

那一年，江州的蔡九知府接到父亲蔡太师寄来的家信，信上说司天监夜观天象，最近有作乱的人会出现在吴楚地方，而与此同时，京师正流传着一曲神秘的童谣：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

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

所以，蔡太师提醒儿子要格外经心在意，发现苗头及时掐灭。

便在这时，无为军的通判黄文炳前来拜访，听了这段话后忽有所思。他对蔡九知府说，我明白了。

你看这“耗国因家木”，家下有个木字，分明是“宋”啊；而“刀兵点水工”，水边是个工字，必然是“江”，这人名叫宋江。我昨日去浔阳楼，偏巧看到一首题壁诗，其中两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写得极其狂妄，落款便是“郓城宋江”——郓城恰在山东，应了“播乱在山东”，这首童谣，岂不是说的就是这个宋江？

黄文炳说得太有道理了，别说蔡九知府，我们读者看到这儿，都情不自禁深深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们还知道黄文炳不知道的那句“纵横三十六”的意思，正是后来的36个天罡星。

别说我们，就是当事人，苦主宋江本人，在经历了严刑毒打、死里逃生之后，在上梁山后的第一场酒宴上，就自己主动对众人提起这个童谣，把人家黄文炳的解释又详细说了一遍——李逵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哇哇，太好了！我哥哥正应着天上的言语，正合着我们应该造反。然后晁盖哥哥做大皇帝，宋江哥哥当小皇帝，吴先生做丞相，公孙道士当国师。我们呢，一个个都是大将军，杀去东京，岂不是更加快活！

李逵这么“胡言乱语”，奇怪的是，宋江并没有说话，而是戴宗，以开玩笑的方式制止了他。

这时候，宋江刚上梁山，前路如何走，他还没想清楚。更重要的是，此时梁山之主是晁盖，还轮不到他做主张。他有意提起这番话，也是对这童谣深感兴趣，并隐约向众人表明，自己是上应童谣的，比晁盖更有资格当老大。

神秘的童谣无根无据，却是最能蛊惑人心，号召民众。尤其是，那些没文化匹夫匹妇们，更是深信不疑，比如李逵这样的。黄文炳以此构陷宋江，宋江自己也拿来比喻暗示。

历史上，很多起义造反，都以“童谣”或者“谶语”作为号召，表明“上应天命”。比如著名的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之前，便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民谣流传。

招安后的梁山军马即将迎战的方腊起义，亦是如此。

方腊本是歙州人，他的出身还不如宋江和晁盖，只是山中的一个樵夫。偶然一次砍完柴，去溪边洗手，意外地发现水中自己的影子，竟然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不觉又惊又喜。至此，他开始对别人说，自己合该做皇帝。而这时又有人发现，唐朝时一本能预测未来的《推背图》中，有一言道：

“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

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怎么解释呢？十千，就是万啊，万字头上加一点，岂不就是“方”字？“冬尽”之时，便是腊月，这，正是“方腊”两个字，合当称王称帝。而“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自然是要在浙江一带游走纵横，最终在吴兴做大。

有此谶语，让方腊起义后更能号召百姓，云集景从。很快方腊义军就以睦州为中心，占据了八州二十五县，方腊自称“圣公”，并设置官吏将帅——比宋江起义规模大多了，也比梁山泊的土匪组织像样多了。

方腊与宋江，一南一北，本是同路人。对比一下宋江的童谣和方腊的谶语，也是无比相似：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

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宋江）

“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

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方腊）

前两句都是暗合这两位的姓名，第三句、第四句是起事的地方，是纵横游走的地方。宋江和方腊原本应该惺惺相惜，岂料世事沧桑，宋江被招安了，成了朝廷大员。现在，他们就要生死相搏了。

惊心动魄的童谣杀人开始了。

虽然，我们的梁山好汉们最终不是“无人生还”，却也是七零八落，死伤枕藉，秋风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