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王八年(前564年)十二月底,结束了‘伐郑之役’、并在战争中取得了大量战利品的诸侯联军统帅晋悼公,在慰问安抚了盟友的军队后,宣布就地解散联军,诸侯盟友们可以各自撤军回国。随后,晋悼公也率晋军主力返回国内,去对付在边境上开始滋事的秦国军队。
而晋悼公率军返回国内后,楚共王所派出援郑的军队刚抵达楚、郑边境上的城邑武城(河南南阳以北);得知郑国和晋国已经达成了盟约,楚共王便命援郑的楚军照着晋国的做法,以武力去迫使郑国再次归附于楚国。郑国执政当国子驷面对即将到来的楚军一点都不慌,抢在楚军准备武力威胁郑国之前就做出了‘与楚国再次媾和’的决定,延续了郑国历代先君和先大夫们的执政治国老传统。
楚共王得到了郑国请和的消息后,也没有坚持武力伐郑,而是派楚大夫公子罢戎为使者,率使团到郑国的‘中分’(地名)和郑国大夫们缔结了新盟约,重新将郑国拉回到楚国的阵营之中。
楚、郑再定盟约之事,其实都在晋国方面的掌控之中——晋悼公早就接纳、采用了晋中军将荀罃的‘三分其军、各自出击、以强大国力消耗楚国实力’的计策,将“疲楚”行动战略严格执行下去。因此,晋悼公从郑国回国后,实施了休养生息的国策,鼓励国人多事生产,让贵族和国人们在一种相对公平的环境下,更有生产积极性,从而创造更多的财富,最终为进一步执行“疲楚、耗楚”的战略打好物质上的基础。
在做好‘耗楚’战争物质基础的同时,晋悼公也十分看重诸侯盟友们在这个计划中的作用,因此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物质上的投入,来取得盟友国家的支持和站队,以求在下一次与楚国的战略竞争中,能取得对楚国的压倒性优势。
周灵王九年(前563年)四月初一,为了实现‘疲楚、耗楚’战略计划,晋悼公特地通知、召集了盟国鲁、曹、宋、卫、莒、邾、腾、薛、杞、小邾等国的国君,以及齐太子光(时任齐国国君齐灵公一直对晋国不服气,所以几乎不亲自出席诸侯盟会;但齐灵公又不敢彻底得罪晋国,所以一般都是由齐国储君太子光来代替自己参会),率领各自国家的军队随自己南下,去会见吴国国君、吴子(吴王)寿梦(吴国是楚国的东面强敌,晋悼公此举意在联络吴国,夹击楚国)。
诸侯们率军南下后,与吴王寿梦会盟于柤地(江苏邳州);而这次晋吴会盟的主要目的,就是商议彼此联合出兵伐郑,借机耗楚之事;以使晋国夺回中原地区(主要是郑、陈等国)的控制权,使吴国在和楚国的南方竞争中占据有利局面。
晋悼公之所以不顾路途辛苦,从晋都新田(山西侯马)千里迢迢地赶到柤地与吴王寿梦相见,就是为了和远在南方的吴国建立长期的联系合作关系并达成盟约,以促使吴国从侧翼进攻楚国,使楚国腹背受敌、顾此失彼,最终在和晋国的争霸交锋中败下阵来。
此次‘柤之盟’的盟会议题,主要是晋吴两国之间沟通下一步的合作(攻楚)事宜,而晋悼公和吴王寿梦在交谈中都对对方的国家表达了极大的诚意和尊重,因此晋吴盟约很顺利的完成了。
但盟会结束之后,随国君前来参会的晋中军佐士匄、上军将中行偃却觉得晋国是堂堂诸侯盟主,可此次与之前在诸侯中‘默默无闻’的吴国会盟,不但国君亲自跋涉千里来柤地会见吴子(吴王),又在会面中对吴子的态度过于尊重、甚至有些曲意奉承,这对晋国的国威、国君的颜面都是一种暗地里的贬折。
士匄和中行偃认为——假如不在吴子的面前展示出晋国大军的威风,那么就会让吴子及吴人认为晋国这次千里迢迢而来的目的就是求着吴国结盟,以促使吴国出兵攻楚,来缓解晋国和楚国正面对抗的压力(这里就有我们现代人很熟悉的感觉了——七二年鹰酱大统领访问华夏,以求联手对付毛熊)。
因此,士匄和中行偃便在‘柤之盟’的仪式结束后,向中军将荀罃提出要在吴人面前展示一下晋军的威力、以及晋国同盟的强大战斗力,以浩大的声势来震撼和刺激吴人,让吴人了解到晋国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晋吴两国才能在刚达成的盟约中,各自就位原本应有的位置。
而如何在吴人面前展示晋军的威武和晋国的实力,士匄和中行偃也早就制定好了计划——此次晋吴会盟能够顺利完成,主要是盟友宋国君臣负责牵线和居中撮合;而将来楚国若是因此迁怒于宋国、出兵伐宋的话,必然要从东道方向进军,进攻宋国。
宋国临近楚国的东面国境旁,有一个东夷妘姓的诸侯小国‘偪阳’(山东枣庄台儿庄区涧头集西南),其国地势险要、扼守要道,假如晋军兴兵伐偪阳、一举克之的话,那么既可以向吴人展示晋军的威武和晋国的强大、使两国以后的合作更加顺畅,也可以将攻下的偪阳顺势转赐给宋国,以巩固宋国的东面防御纵深,抵御楚国将来有可能的进攻;并且,偪阳归宋后,晋、吴两国间陆路上的联系,也将因此而更加通畅。
荀罃其实并不想图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声,他认为以晋国诸侯霸主的身份,去主动攻击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即使顺利攻下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而一旦进攻受挫,那么不光吴人会更加轻视、嘲笑晋国,其他的盟国也会对晋国产生疏离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凝聚心也会遭受重创。因此,荀罃否决了士匄和中行偃提出的‘攻击偪阳计划’。
但士匄和中行偃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于是绕过了荀罃,直接向国君晋悼公奏请出兵、攻伐偪阳;为了打动国君,士匄和中行偃又将出兵的原因对晋悼公复述了一遍。出于维护晋国(以及自己)的大国、霸主形象目的,在经过思考之后,晋悼公同意了士匄和中行偃的出兵请求,但是要求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攻克偪阳。
得知国君也同意出兵攻打偪阳之后,荀罃只得听从君命,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让士匄和中行偃率军出征偪阳;但为了以防万一,士匄命令参与此次会盟时所带军队较多的鲁国、曹国、邾国军队协同晋军进攻,其他的诸侯盟友则在后方观战助威(当然也包括吴国在内)。
周灵王九年(前563年)四月初九,以晋军为主的联军正式发起了对偪阳国的围攻;前文说过——偪阳是东夷小国,其国家本来就不大,只有与国同名的‘偪阳’一座城邑;而此时的偪阳依附于楚国,也不是中原诸侯联盟国家。
虽然国家不大,但是偪阳国人都不愿意就此屈服于晋军的军事高压之下;因此,在晋军发起围攻之后,偪阳城内军民奋起反抗,以十二分的勇气,和攻城的联军进行了殊死的战斗。
当时正逢雨季,大雨绵绵、接连不断,这对攻城的联军来说是一个大问题;偪阳城池虽不大,但十分坚固,守城军民的士气也高,士匄和中行偃率军围攻了二十四天,几次攻上城头和城门内,又被偪阳军民给打了出来,场面实在是狼狈得很。在围攻偪阳的作战中,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需要为大家详细加以介绍——攻城联军虽然一再受挫、屡次失利,但其中也有比较勇猛、不畏艰险的勇士,在攻城的过程中给观战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初,在发起对偪阳的围攻数日后,联军始终不能攻克城池;此时,恰好鲁国执政三桓之一孟氏的家臣秦堇父奉命押送辎重来到前线,为联军补充给养,不巧运送辎重的车队稍稍靠近了偪阳城一些。
城内的守军见到城下有敌军的粮草辎重车辆经过,为了夺取敌资以坚守城池,便突然打开了城楼悬索、升起闸门,派出大批士兵出城,意欲夺取秦堇父押送的联军辎重粮草。
此时,攻城的联军发现偪阳城门突然打开、守军出城强夺己方辎重之后,立即乘机出兵偷袭、蜂拥而入,从大开的城门中冲入了偪阳城;而在联军中的、身为鲁国陬邑(即郰邑,今山东曲阜东南靠近邹城一带)大夫的孔纥,也参与了这一次的攻城作战,并率鲁军奋勇争先入城,以夺取破城的首功。
见攻城敌军乘虚而入后,偪阳城内守军为了阻止联军的进攻,不顾城外还有不少没撤回来的己方军队,急忙放下了城门洞上的闸门,打算将入城的敌军困在城内,再分而歼之。
危急时刻,是孔纥及时赶到,以双手托起重达千斤的闸门,让城内的联军士卒们得以安全撤出,只等所有人都退出城外之后,孔纥才大吼一声,甩手而出,闸门应声而下,将想要追击的偪阳军队隔绝于内;孔纥自己也全身而退,没有受一点伤。
参与攻打偪阳这一年,孔纥已经是年过五十岁的老将了,但他的勇武威猛状态一点都没有减弱,还是一个雄壮有力的勇士;因此,此次随同晋悼公会盟柤地、出兵偪阳时,鲁国国君鲁襄公特地带上了孔纥,以壮国家声威。
而孔纥也没让国君失望,以这一次的惊天一托,让自己爆棚的武力、勇气迅速闻名于世,并为鲁国争得了莫大的荣耀。
孔纥祖上其实不是鲁国人——他的五世祖,是宋国公室、大司马孔父嘉(名嘉、字孔父);而宋国则是由殷商后裔所建立的,开国之君是末代商王子辛(纣王)的庶兄微子启。孔父嘉是微子启之弟、宋国第二代国君微仲(商王帝乙庶子,纣王、微子启庶弟)的八世孙。
当年,宋国第五位国君宋緡公(宋前缗公,微仲曾孙)去世前,没有将君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立弟弟公子熙为继承人,即后来的宋炀公;但宋前缗公的儿子们对此极为不满,一心想要夺回君位。宋前缗公去世、宋炀公继位后没过多久,宋前緡公的嫡次子公子鮒祀就发动政变、弑杀了叔父宋炀公。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是由宋前緡公的嫡长子弗父何来继任国君,但弗父何不愿做国君(也许是害怕被弟弟一并干掉),于是将君位让给了弟弟公子鮒祀;鮒祀自然不会推脱,便毫不客气地自立为君,即宋厉公。
对于兄长弗父何的‘谦虚让国’,宋厉公很是满意,因此授兄长为宋国上卿(国务总理),协助自己治理国政;之后,弗父何也得了善终;弗父何,就是孔父嘉的高祖父。
周桓王十年(前710年),已经是宋国大司马的孔父嘉,因为和宋国太宰华督产生了政争(其实是华督看上了孔父嘉的妻子,想要抢夺过来,因此加罪于孔父嘉),被华督借“安宁国人”为名,出兵杀死,随后强占了其妻(但其妻在半途中自缢而死)。
孔父嘉被杀之后,其独子木金父依旧留在宋国生活;木金父后来娶妻,生祁父;祁父又生防叔。周僖王二年(前680年)宋国内乱,防叔害怕继续留在宋国,会遭到以华氏为首的其他贵族清算和追杀,于是弃故国、逃亡到鲁国去避难;到鲁国后,防叔以曾祖父之字“孔父”为依据,改氏名为“孔”,也称孔防叔。
防叔流亡鲁国后,生一子名伯夏;周襄王三十年(前622年、时间上有存疑),伯夏生一子,取名‘纥’,取字‘叔梁’;而‘纥’在长大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勇武,成为了鲁国的陬邑大夫。按照当时贵族的称呼习惯,纥(孔纥)也被称为“叔梁纥”,他是孔父嘉的五世孙。
周灵王二十一年(前551年)八月二十七(阳历是9月28日),已经七十岁高龄的鲁国大夫、万人难敌的勇士孔纥(叔梁纥)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第二个儿子(叔梁纥的长子孟皮自幼有足疾,无法承嗣)。
因为次子之母、叔梁纥的继妻颜徵在怀孕期间,曾多次登鲁国境内的尼丘山去向神灵祈祷保佑婴儿平安,而且小孩子生下来后,头顶略有凹陷(即新生儿的囱门),类于尼丘山山顶的低洼地形模样;所以叔梁纥便为次子起名‘丘’,字‘仲尼’,其氏名依旧采用来源于六世祖孔父嘉所带来的“孔”字。而叔梁纥的次子‘孔丘’,就是日后创建了中华文明中儒家学派的伟大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文学家、中华哲学先驱,万世师表的‘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子。他出生的公历9月28日,被后世尊为‘孔子诞辰日’,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我中华大地上的教师节。
在偪阳之战中为大家特别插叙的鲁国参战勇士、孔子之父——孔纥(叔梁纥)的事迹讲述完毕,下一篇文章继续介绍‘偪阳之战’中、及战事结束后的其他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