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狗家祖坟冒青烟啦！” 王家村的土坡上，两个婆娘盘在树荫下，扯起了闲篇。 “听说老狗去了趟石庙，给送子观音烧了大香，可灵验了。一串七个丫头，可算盼来个茶壶嘴。” “他老婆也该硬气一回了，整天低三下四的，活得像个鳖。” “就是，老狗直夸她，‘高，实在是高！’，给娃起名叫‘王高’。” “呵呵，这名好听。行八，八高子，带姓叫，更好听。” “你这嘴真损，哈哈……” 【二】 神农化肥厂位于小县城一隅。 厂长办公室里散发着淡淡的书香，墙上挂着飘逸的草书“神农再世”。 八高子坐在老板椅上，悠然地喝着茶水。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八高子慵懒地抬起眼皮，来者竟是王家村的老村长。 “哎呀，草帽叔，啥风把你吹来了？”八高子皮笑肉不笑，慢慢站起身。 “老八，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草帽村长略显局促，“你知道的，我是直筒子，那就有一说一了。” 八高子点点头，算是回应。 “国家提倡共同富裕，村里搞个项目，缺点资金，寻思找你……” 八高子直接打断他的话，“缺钱？去找银行贷款啊。” 草帽村长尴尬笑道：“其实也不缺多少，贷款利息高，不值当。我们周转一下，马上还你。” “叔，不瞒你说，我这买卖铺得大，资金太紧张了。” “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又卖化肥，又卖种子和农药，实力雄厚。所以，我才来求你的。看在我和你爹是好哥们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都是为了乡亲们多赚俩钱。” 八高子摸摸额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咂咂嘴说：“别提我爹，我爹的照片早挂墙上了。这样吧，钱是没有，我捐点种子，算是为乡亲们做点好事。” 草帽村长弓着背走了，留下一串遗憾的脚印。 后门开了，八高媳妇叉着腰，花瓶一样杵在那儿。 【三】 小院的杏叶间流下一道淡绿色，亮晶晶的水线，正浇到王老狗的头上。 王老狗抬头一望，笑骂道：“好小子，出息了，冲老子泚尿。高，实在是高！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八高子站在高高的树干上，抖着“茶壶嘴”，一脸坏笑。 老狗问：“今天下学恁早？” “老师偏心眼。我不跑，他就要打死我。”八高子猛地扯高嗓门，“我饿了，我要吃饭！” 老狗媳妇走过来，低声说：“他爹，你也该管管了，孩子逃学可不成。” 老狗翻白眼说：“瞎操心，快回屋做饭。没听见吗？我儿子饿了。”说着，背起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叨咕，“老师打学生，什么玩意儿？” 【四】 清水河绕过王家村，蜿蜒向东，河里小鱼小虾多的是。 八高子一步三颠，跑到河边想洗澡，忽然发现浅水坑里有一个网兜，兜里满是活蹦乱跳的小鱼。 再往不远处看，村长的儿子小草帽正在河边拉地笼，身边站着小姑娘桃花。 桃花真美，是最美的班花。八高子直勾勾盯了半天，感觉脸蛋发烫，恶狠狠地抓起网兜，把小鱼都扬进了河里。 “你干啥？”小草帽气呼呼跑来，桃花也皱起了眉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告的状，让老师罚我站。呸，你这狗汉奸，不配当三好学生。” 小草帽露出一丝轻蔑，“咋的，你眼红啊，我就是学习比你好，啥都比你强！” 桃花跟着哼了一声，明显带着不屑。 八高子火冒三丈，一个绊子把小草帽撂倒。小草帽翻身捡起一块鹅卵石，掷了过来，正中八高子额头，顿时鲜血流出。 八高子急了，飞起一脚，又将小草帽踹倒。桃花吓得直跺脚。 “桃花，以后别跟他玩了。等我长大有钱了，娶你当媳妇。” 桃花激恼道：“有钱了不起？你敢欺负我，我死给你看。” 【五】 后门开了，桃花叉着腰，花瓶一样杵在那儿。 八高子见媳妇来了，并没理会，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草帽叔干啥来了？” “借钱。说啥搞项目，共同致富。老子挣钱自己花，还管别人？真是笑话！” 桃花没好气地说：“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掉钱眼里啦。当初，你爹喝酒耍钱，那么懒，不是草帽叔帮衬，你那七个姐都得饿死。” “那跟我有啥关系？没钱，你能跟我？你吃啥喝啥，臭美啥？你那老铁公费留学，跑美国定居去了，年薪几百万美元，咋不给他爹点，跟我借哪门子钱？” “你说啥呢？”桃花冲上前，一把拧住八高子耳朵，“我跟小草帽早断了，你再敢胡咧咧，我撕烂你的嘴。” 八高子连连告饶。桃花气得肚子鼓鼓的，屁股喷着气，摔门而去。 “娘个腿的，老子倒了八辈子霉，娶个精神病。”八高子揉着耳朵，疼得呲牙咧嘴。 【六】 神农化肥厂大门紧闭。街对面，俩老头正在对弈，一个长髯，一个短髭。 短髭开局“仙人指路”，长髯应以“卒底炮”。 “听说厂长被抓了？”短髭又架起当头炮，“我儿媳妇是王家村人，她说厂长送了一批劣质种子，光长叶子打籽少，害得全村大减产，老村长急得差点没上吊。” “不止呢，我外孙在这厂子干过，了解内情，厂长又抠又黑。机器设备破，螺丝按个买，工人伙食差，没有加班费。这不算啥，关键是往肥里掺假，有机肥上色，以次充好。” “哦，有这事？这不叫‘神农’，叫‘坑农’，这种伤天害理的人就应该枪毙。” 长髯微微点头道：“这做人就像下棋，局面大优，也不能胡来，否则定会一败涂地。”说罢，略一思索，叫将。 短髭挠挠头，哈哈笑道：“铁门栓，没救了。”爽快认负。 【七】 桃花枯坐愁城，怔怔望着“神农再世”，纷乱的线条，仿佛一道道绳索，紧紧捆住她的心。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曾经的爱情鸟，展翅高飞了；虚幻的富贵鸟，囚禁樊笼了。 她的手慢慢伸向样品柜，拎过一瓶农药，拧开盖子，咕咚咚一饮而尽，转身倒在沙发上等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醒了，感觉神清气爽，特别解乏。 走在街上，烧鸡店飘出阵阵浓香。桃花的耳膜与肚肠产生共鸣，顿时食欲大振。 “王八羔子，茶壶嘴是假的，化肥是假的，种子是假的，农药也是假的……” ☞【钟羿作品】，请点赞、关注，感谢支持！文字原创，图片来源全网，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