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大家梳理一下汉末天下大乱的节奏:189年,董卓入京,袁绍出走,东汉王朝开始实质性崩塌;190年,群雄讨董,董卓迁都长安,孙坚一路北伐,把荆州祸乱得一塌糊涂,刘表接管荆州,袁术接管南阳,孙坚投靠袁术;191年,孙坚战洛阳,把董卓打回关中,随后与袁术入侵荆州,死于荆州大将黄祖手里,袁绍取冀州,曹操入东郡;192年,王允、吕布诛董卓,李傕、郭汜再乱长安,袁绍、公孙瓒界桥之战后开始互撕,遍地荒凉的青州也被拉入战斗中,曹操入主兖州收编30万青州黄巾军。
上述这些大事件在之前的文章中基本上也给大家交代清楚了,可能需要解释一下的就是青州问题:青州刺史原来是焦和,因为不想青州境内的黄巾军纠缠,干脆带着自己那点部队往洛阳赶,准备参与讨伐董卓的行动。但是走到半路上又听到了猛男曹操在汴水被董卓部将徐荣胖揍的消息,诸侯联军即将解散。他只好往回赶,结果被黄巾军一冲击,再加上身体也不好,就一命呜呼了,青州成了无主之地。于是,北方两位大佬公孙瓒、袁绍都安排自己人将手伸进了青州,公孙瓒是派他的手下田楷为青州刺史去收青州,而袁绍则是安排臧洪(劝张邈、张超兄弟反董的那一个)占据了平原郡。两位大哥开撕了,田楷和臧洪这两位小弟自然也要跟上节奏。
其实天下大乱这前三年过后的大致形势是:刘虞、公孙瓒占据幽州。袁绍空手套白狼取得冀州。刘表这个著名的“忠厚老实”人孤身定荆州。袁术白得一个大好的南阳郡再加上孙坚帮他打下了豫州。孙坚到处点火放炮,除了丢了自己的性命外一无所得。曹操因缘际会摆脱了袁绍马仔的尴尬身份,拥有兖州这块革命根据地。西北地区虽然董卓已死但依然掌握在李傕、郭汜等西北军阀手里。徐州陶谦隔岸观火,趁机捣乱,曾和袁术一起结盟公孙瓒挤兑四处漏风的袁绍。扬州(亲袁亲曹的)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看热闹。益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搞清楚上述这些问题之后,我们就方便接着往下说了。
界桥之战前,咱们介绍过,别看袁绍同志白得一冀州,但当时天下群雄日子最难过的就是他,别人虽然没置上什么家产,但是至少也没有什么危险。袁绍刚得一冀州,就激发了无数人的“仇富心理”,北方是刘虞和公孙瓒,西面有南匈奴裹挟他曾经的小弟张扬叛变、还有沿太行山脉包括黑山贼张燕众多匪乱,南面有黑山贼入侵东郡,意欲北渡黄河,还有他亲弟弟袁术和徐州陶谦蠢蠢欲动、兖州刺史刘岱保持观望,东面青州也开始了他和公孙瓒的明争暗斗,妥妥地处于四战困境。
就在全世界人都想在袁绍尸体上撒一把黄土时,当时唯一铁定心思要跟他并肩作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和他一起偷新娘子的曹操曹阿瞒。
袁绍把他唯一能使得动的人放到了南线,因为其他方向,曹操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他让曹操入东郡,帮他守住南面的黄河渡口即可。
于是,曹操挥军入东郡,先是击溃了入侵濮阳的黑山军于毒、白绕、眭固等10多万人。这伙黑山军转而围攻东武阳,但曹操采取了“围魏救赵”的计策,直接西进攻打于毒根据地本屯,从而解了东武阳之围。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东郡是兖州刺史刘岱的地盘,你袁绍无名无分的,就派你的小弟曹操进驻了东郡,这在权力游戏中是属于不讲武德、不守规矩的搞法,你得给人家刘岱一个交代才行。
当时都快被逼疯了的袁绍能给出什么交代呢?他把的老婆孩子都送到刘岱那里当人质去了,事发突然、形势逼人,我不得不安排我孟德弟弟入东郡,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您要是觉得不解气,就拿我的老婆孩子出气吧。但东郡我肯定是要让我孟德弟弟暂时占据的!
那些说袁绍这不行那不行的朋友,看到没有,人家袁绍干事真是干脆利落、舍得花成本、拎得清轻重。这也是曹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死铁他本初哥哥的原因,真是有英雄之气呀!
其实袁绍这个人不光脑子好使、有英雄气概、会琢磨人和事,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优点,比如人格魅力非常大。还记得此时帮他在青州跟公孙瓒的青州刺史田楷互撕的臧洪吗?人家是本来是张邈弟弟张超手下的功曹,是跟这哥俩混的,咋就突然变成了袁绍的人了呢?
之前已经讲过,张邈和袁绍在群雄讨董时就闹掰了,袁绍还一度指使曹操去杀了张邈,曹操因为和张邈也是好朋友,下不了手,所以明确拒绝了。这次袁绍日子不好过时,张邈就打算趁你病要你命,在界桥之战开打之前便让弟弟张超派臧洪去幽州联络刘虞搞阴谋活动。结果,袁绍和公孙瓒一开打,南北不通行了,臧洪后来不知道怎么和袁绍在人群之中互相多看了一眼,从此就再也无法忘记袁绍容颜了。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达;袁绍见洪,又奇重之,与结分合好;
像袁绍这种魅力四射的人,大家觉得他真的可能是《三国演义》中所描述的那种无能之辈吗?
还需要交代一点的是,兖州刺史刘岱虽然收了袁绍的老婆孩子,但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就此表态支持你袁绍,对于公孙瓒那边送来的联谊礼品,人家也是照收不误。这其实很正常,乱世之中,在重大利益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是骑墙派,都不会提前下注的。
普遍人的心态都是对袁绍虎视眈眈的。你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你不是被冀州这么大一块幸运大饼砸中了吗?咱们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消化得了!可以说,只要界桥之战的战场一传来袁绍失利的消息,就会有无数枕戈待发的或明或暗的势力扑上去,把袁绍咬得稀碎,然后尽情地瓜分袁绍的遗产。这才是真实的权力游戏。
好在,袁绍以超高的军事天赋和超燃的临阵发挥打赢了这场给自己续命的战争。所以,大家以后轻易不要说什么袁绍水平不行,人家这一辈子其实就打了一次败仗,那就是官渡之战,之前人家是从来没输过的战神级高手。即便是那场举世皆知的官渡之战,人家也真的只是败在运气差了一点和一些他无法一时改变的内部矛盾,他的指挥、决策都是极高水准的(除了最后攻打曹营的人事安排)。
界桥之战后,公孙瓒退守蓟城,袁绍逐渐收复冀州之前的失地,并一路把战线推进到了幽州地带。但在涿州重镇故安(易县)兵锋受阻,只好暂时退兵。
公孙瓒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袁绍部队回冀州,于是,亲率步骑三万人又一路追着袁绍手下的崔巨业打,又把袁绍刚刚收复的失地重新多回去了。
于是,重整旗鼓的公孙瓒和袁绍又不可避免地交上手了,这次公孙瓒依然信心满满,他觉得他上次输给袁绍是轻敌了,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次他绝对会小心翼翼地全力以赴,绝对可以把上次的场子找回来。
但结果再次很打脸,史载“瓒又遣兵至龙凑挑战,绍复击破之。瓒遂还幽州,不敢复出”。从这句话来看,公孙瓒这次比界桥之战被打得更惨,直接打回老家当宅男了,都不敢再出门了。大家还觉得袁绍能力平庸不?
192年底,打又打不赢、想又想不通的公孙瓒觉得不能就这样向袁绍认怂,于是便派人找陶谦和袁术两位大佬给自己帮架。
这两位大佬其实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而且也都得了“见不得别人好”的病。
袁术恨不得他哥哥死的原因就是他喜欢剑走偏锋,专门和那些被士族集团所不耻的人混在一起,比如孙坚,结果导致他们老袁家“四世三公”这块顶级招牌背后的红利基本上都被他哥哥吸收了。他觉得只要他哥哥死了,袁家只剩他一根独苗了,那些士族集团就会重新回来拥抱他。他不知道其实根本原因是在于他不守阶级规矩,作风已经臭了。
陶谦这个著名的忠厚老头(后来让位给刘备被人称颂,其实都是演员)看不得袁绍好的原因,大概率是嫉妒、不服加一些想浑水摸鱼的小心思。
但是,当时袁术被荆州的刘表给缠住了,分身乏术,所以根本无法抽身去教训他哥哥了。
陶谦倒是很踊跃,屯兵东郡的发干县,配合公孙瓒派出的屯兵高唐的小弟刘备和屯兵平原的兖州刺史单经(公孙瓒自封的),一起威胁袁绍。
此时的曹操刚刚经历一场天大的奇遇——被青州黄巾军灌输了一股浑厚的内力,就跟张无忌从山洞底下习得九阳神功回来了一样,通体舒坦、力量无限,正想找人好好练练手。
南曹操、北袁绍,这对汉末“绝代双骄”再度联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围攻光明顶的六大门派,不对,是围攻冀州的几伙毛贼。
时间来到了193年。回看这几年,大家都在打来打去,哪有时间搞生产、抓经济呀。难道这些人都跟武侠剧里的侠客一样,每天到处打打杀杀,但走到哪里都有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可能吗?真实的情况是“士卒疲困,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野无青草”。知道为啥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了吗?但整体上,乱世的百姓要苦得多。
当然,也不是袁绍、曹操这些诸侯不想抓经济、搞生产,而是真的形势不允许,兵荒马乱的,谁能安稳下来种地?有命种,但有没有命收还真不知道。
那公孙瓒呢?这货就更不用说了,这货的脑瓜子里只有破坏两个字,根本不知道建设两个字怎么写,这些年若不是幽州牧刘虞源源不断地给他喂奶,他没被袁绍打死,也早就饿死了。
大家都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但碍于面子,谁也不愿意主动认怂,男人的面子有时候就是这么能诱发出最倔强的力量。
但好在一个契机来了,去年打入关中成为东汉朝廷新任话事人的李傕等人,感觉不大美妙,咱新官上任,这关东群雄怎么就没人搭理我们呢?这怎么行呢?太没存在感了。于是,便以朝廷大哥的身份派太仆赵岐到关东来当和事老,其实就是来讨个面子。
日子很难过,打又打不过的公孙瓒赶紧就坡下驴,写信给袁绍求和。以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公孙瓒的信写得相当不要脸,之前不写罗列了人家袁绍十宗罪吗?啥难听的话都往上抹,现在被袁绍打服了,他是怎么说的?“自惟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斯好,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愿也”以前骂人家是家奴,现在称人家将军,以前称必须弄死袁绍,现在修好是将军之眷,瓒之愿,看着都替他臊得慌。
还有人说袁绍是徒有其表的草包吗?草包能把满世界开枪走火、把北方乌桓人都打怕了的公孙瓒打成这样?
袁绍从来不是一个因小失大的人,他也刚好还有很多事情要去解决,既然你公孙瓒认怂了,我也就暂时放过你,大家都歇会吧,这剧烈运动搞久了,身体还真有点受不了。于是,双方签订停战协议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大家知道袁绍和公孙瓒的和解方式是什么吗?是和亲。这该死的权力游戏,有真正的敌人和朋友吗?
会赵岐来和解关东,乃与绍和亲,各引兵去。
也正在这个时候,袁绍那一直到处丢人现眼的弟弟袁术又蹦出了。当初人家刘表把他当自己人看,把南阳郡白送给了他,结果他转头就和土匪头子孙坚勾结到一起了,后来还合伙图谋人家的荆州。结果在孙坚被射杀之后,一直被动挨打,此时彻底被刘表踢出荆州包括南阳了。
这其实不怪别人,只怪袁术自己。人家刘秀当年能靠南阳问鼎天下,到了你袁术手里就被单枪匹马入荆州的刘表在两年彻底赶出南阳了,你确实不中用呀!主要是当年南阳太守张咨人家好心收留你,张咨被孙坚杀害之后,南阳士族公选你为老大,结果你转过身就和刽子手孙坚勾搭在一起了,你寒了南阳人民的心呀!
你得向隔壁的刘表学习呀,人家孤身入荆州,马上就把荆州士族团结到一起,对内安抚民生、对外保境安民,还时时刻刻和中央保持适当的联系,谁当话事人都一样,咱不乱得罪人,结果新任朝廷扛把子李傕等人给刘表颁发了正式文书,封他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看看,这荣誉证书多给力,摆出去多长脸,用到外交上多有分量?
你袁术一路作死,身边支持你的人越来越少,地盘越打越小连大本营都保不住了,也没人给供应粮食了,你不是迟早死路一条。
归根到底一句话,与其说是刘表把袁术从南阳赶跑的,还不如说是袁术自己作死的,作得南阳人民主动放弃他了。烂泥扶不上墙,咱换副牌玩吧。
那么,已成丧家之犬的袁术选择何去何从呢?他盯上了曹操刚刚得手不久的兖州,这对于袁术来说,简直就是自己找死的行为。你全盛时期都打不过一个刘表,你现在已经处于半残状态了,你能打得过刚刚收编三十万青州兵、到处拉练无败绩的曹操?大家等着袁术丢人现眼吧。
袁术想染指兖州,得给自己找个名义,这个名义就是他认为曹操那个兖州刺史的头衔是非法的,因为不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朝廷正式任命的兖州刺史叫金尚,现在正呆在袁术手下。
因为当时刘岱去世时,李傕他们便委任金尚为兖州刺史。但曹操抢先一步占据了兖州,而且还是兖州人民公选的,金尚觉得自己这么跑过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便寄身到袁术那里了。为什么选择跑到袁术那里去呢?因为袁术不走白道,但喜欢走黑道,与各路山贼一直都比较对路,李傕入长安后为拉拢他,封他为“左将军、假节、阳翟侯”。
但即便你袁术打什么朝廷名义也没用,因为长安朝廷此时对关东群雄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了。能让的尽量让你们,不能让的你们说话也不好使。
袁术带兵从陈留(张邈的地盘)进入兖州,自己屯兵于封丘,派手下刘详驻扎在匡亭,以便相互呼应。然后袁术还叫了一帮道上的朋友过来帮场,比如黑山军、南匈奴。
黑山别部及匈奴於扶罗皆附之
接到消息的曹操赶紧赶过来了,袁术这么好心过来送人头,咱们可不能辜负他一番好意。随之而来的还有这几年大显神威的本初哥哥。
这俩兄弟也不含糊,首先就抓着匡亭的刘详一顿揍。等到袁术发兵来救时,又是毫不客气的一顿揍。袁术可能不知道,这种战术叫“围点打援”。
被揍怕了的袁术便躲到封丘城里不出来了。袁绍、曹操开始围城,准备彻底弄死这根搅屎棍。
袁术一看情况不对,便赶紧撤退,趁着包围圈没有合围之际,狂奔到了襄邑。
袁绍虽然没有继续追了,但是曹操却没打算放过袁术,赶紧追击上去。于是,撵兔子一样,最后在太寿撵上了袁术,决渠水灌城。
袁术再度一顿猛跑,逃到了豫州宁陵。
结果又被曹操追上了,吓得袁术不要命地一口气来了个六百里长跑,来到了扬州九江。这次曹操终于没追上来了,袁术总算是缓了口气。
此时的扬州刺史陈瑀,这个官是袁术帮他要到的。但陈瑀一看袁术这副德性了,不想搭理他,连城都没让他进。
走投无路的袁术只好启用了他最后一道救兵,去阴陵找孙贲求救。最后在孙贲的帮助下夺得了九江,总算捞了个落脚之处。
把袁术赶到九江去了之后,曹操也于夏天回到了定陶。
但之前离去的老大哥袁绍那边却又出乱子了。魏郡造反了,他们与黑山贼于毒等数万人勾结,已经占据了袁绍的大本营邺城,邺城太守栗成被杀,袁绍集团几乎全部的高干家属落入了敌人手里。如果敌人以这些高干家属做要挟,瓦解袁绍集团根本就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袁绍队伍中瞬间一片愁眉苦脸,还有人眼泪都流出来了。袁绍急不急?肯定也急。但你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没办法,谁让你是老大!关键时候就指望你能稳住大家的情绪了。
袁绍对着大家一顿安慰:不要担心,公孙瓒都被咱们干趴下了,几个小毛贼大家担心啥。只要咱们人在,老婆孩子总会有的。你看我当年不就把老婆孩子扔到刘岱那去了。来来来,陪我玩几局投壶游戏。喜也是一天,忧也是一天,没必要这么悲戚。
其实大家都知道,像袁绍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没什么实际作用,但你作为大领导,这样的事情你还真不得不做。因为没到最后一步,你永远不能让你的下属心理和情绪失控。
有时候,往往只有我们自己不放弃我们自己,老天才不会放弃我们。稳住军心的袁绍终究等到了他的幸运,黑山贼中有一个叫陶升的头目一心想被招安,故而悄悄护送袁绍集团的高干家属到袁绍营中,从而帮袁绍化解了这次大危机。这位名叫陶升的功臣被袁绍当即封为了建义中郎将。
解除了后顾之忧的袁绍开始在冀州境内全面剿匪,左髭丈八、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各路土匪相继被清除,最后与黑山贼张燕及四营屠各、雁门乌桓会战于常山,并打得张燕多年没有冒头。
大胜而归的袁绍随后回师邺城,算是再次把冀州的秩序梳理一遍、巩固了一下。而兖州的曹操马上也要对徐州下手了。
天下再起风云,历史又生变故,曹操要打徐州了,一切留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