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色”
沐浴墨香张一
2025-04-09 04:57:47
“色”是一个会意字,造字的意思是以粉敷脸。引申义有三个:一是女性打扮用或演员化妆用的脸粉;二是表示由物体发射、反射的光通过视觉而产生的印象;“五色”指青、黄、赤、白、黑这五种颜色;三是指人的脸色,进而引申到神情、容貌、美貌等。《说文》给出的解释是:“色,颜气也。”
《论语》中,23章句谈到“色”。“色”基本上是神色、神情的意思。
“色”,一般的理解指人的脸色、神色。所谓相由心生,当一个人心中有所感触,就会表现出“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之气,这样表情就会在眉宇之间展现出来。
儒家的“色”,是自然发于本心的“色”,是内心真实情感、修养自然流露于面色的表现。《大学》记载:“诚于中者,形于外。”一个人如果内心真诚,能在其外表中看出来。
《论语•乡党篇》记载:“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论语•乡党篇》记载:“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
一个人内心的变化,会导致颜色的变化,因此“色”又引申出变色的含义。
第一句中的“色勃如也”是说,一听到有接待外宾的差使,孔子的脸色,神色突然振作起来了。按照现代的理解,就是来劲头了,像打了鸡血一样,非常兴奋。第二句中“色勃如也”的“色”,指孔子的脸色,孔子经过国君的位置时,他的脸色立即庄重起来,脚步也加快起来,即使遇人说话,也不多言。
《论语•乡党篇》记载:“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勃如战色”是说,孔子执圭时的脸色是“勃如战色”。由于孔子是代表鲁国的国君的,唯恐有所闪失,所以脸色庄重,像战栗的样子。孔子这里不是怕,是十分谨慎。在“享礼”时,孔子是有“容色”。孔子的容貌神色是和颜悦色的。
《论语•乡党篇》记载:“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作客时,如主人置办了丰盛的筵席,孔子一定改变神色,表达感激之情;遇见疾雷、大风,孔子也一定改变神色,表示对上天的敬畏之心。
外在的“颜色”,其实源于自然而真实的内心情感变化,如遇“迅雷风烈”而“变色”一般的自然而然。
《论语•乡党篇》记录的孔子的“色”,包括孔子的和人交谈之色,出使诸侯国之色等,都是具有道德含义上“色”的表现。这么来讲的话,“诚于中者,形于外”的“色”,才是儒家提倡的。
“色”用作脸色,神色,在《论语》其他篇章也多有出现。
《论语•为政篇》记载,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色难”的“色”,不是女色的意思,“色难”是侍奉父母和老师的时候,脸色表现出愉悦的神情,这是最难。对于出身贫寒的子夏来说,“色难”约等于“孝”。言外之意,那就是人可以穷一点,吃的简单一些,穿的朴素一些,对待父母和老师和颜悦色,这就是孝!
《论语•公冶长篇》记载,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因为孔子不知道令尹子文的“无喜色”“无愠色”是不是真实情感的表达,所以孔子不能从外在的颜色和行为来评价他是否为达到了“仁”的境界。当然,我们也可以从令尹子文推荐使用人才方面失察这方面来理解,他还没有达到“仁”的境界。
《论语•季氏篇》记载,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颜色”指面容和表情,以此可以了解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察言观色,根据情况对说话内容和表达方式适时做出调整,这样说话才能赢得对方的认可。
《论语•季氏篇》记载,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色思温”的“色”,指脸色。
相应地,还有一种“色”的表现,不是“诚于中者,形于外”,而是带有假饰、伪装之色。一个人可能在言辞中处处粉饰自我,但其品行终究会在行动中暴露出来。不少涉贪腐的官员被抓后,人们往往发现,此前不久他们还在大谈特谈为官清廉之道。勉强装可以混过一时,却终究难免百密一疏。
《论语•学而篇》和《论语•阳货篇》记载,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论语•公冶长篇》记载,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色”指脸色。本来不是很漂亮,非要打扮成美丽的,如此来看,“令色”是伪善的神色,是巴结人的神色,是一种谄媚的态度,因此,孔子说,满口说着讨人喜欢的话,满脸装着讨人喜欢的面色,这样的人是很少有仁德的。
《论语•先进篇》记载,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孔子说:“我赞许笃实践行儒家学说的人,但要看这个人的修为是达到君子的境界,还是处于容貌上庄严的水平呢?”
“色”,指脸色、神色,是一个人外在的表现。
《论语•阳货篇》记载,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孔子说:“外貌装得很严厉,内心却很怯懦,要用小人作比喻的话,其实就像是钻洞和爬墙的盗贼吧?”
“色庄”和“色厉而内荏”的人,看似外表威严庄重,实则内心怯懦,是缺乏仁德的涵养。
《论语•颜渊篇》记载,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色取仁而行违”是说,一个人表面上伪装仁德,但是实际上却做着违背仁德的事,以仁人自居而不觉得惭愧。他们在诸侯的国家必定会骗取名声,在大夫的封地也必定会骗取名声。
《论语•宪问篇》记载,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春秋末年,“巧言令色”的人很吃香,很多人看人的脸色说话,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乎更多的名和利。为了达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不惜把白的说成黑的,只要自己得利,一切就OK。孔子明确地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如何能成为一个仁者啊?关键是不要“巧言令色。”如何才能做到这些呢?就需要接受圣贤的教化,用圣贤的智慧,提升一个人的理想信念,一个人做人正直,不阿谀奉承,不看别人脸色行事。像清朝道光帝时期的钦差大臣林则徐一样,“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一个人放下心中的小我,让自己的利益和天下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你还会看别人的脸色做事吗?这就是“辟色。”
可见,“色”作为儒家“仁”修养的一个重要方面,仅仅“形于外”是不够的。
对于“贤贤易色”“正颜色”中的“色”,我们可以从人性方面的需求来理解。
《论语•为政篇》记载,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贤贤易色”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看到一个贤者,人家学问好,修养好,你看到他,在态度上一定要尊重人家,在行为上才有可能做到见贤思齐啊!结合后面子夏说的“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这句话来讲,我觉得,理解成一个人看到有德行的人,就会肃然起敬,感觉更惬意!
尊重贤者,尊重有德行的人,“贤”之中也包括有德行的女子啊!那样解释,是人为的缩小了“贤”的外延。
《论语•泰伯篇》记载,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正颜色”的关键在于正心。有的人看上去和颜悦色的,让人天生的感觉可以亲近,值得人信任;有的人则是非常冷漠,斜眼看人或者低眼看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更有一些人,不当官时还有个好脸色,可一当官,他立即就换了一副面孔,好像你欠他几万块钱一样的。这些,都是“心不得其正”的缘故。
《论语》中,下面三句话的“色”,很值得推敲的。
《论语•子罕篇》记载,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论语•卫灵公篇》记载,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说“好色”的真实意思是,是注重从道德层面来说的,一个人内心怎么想的,外在的表现也要随顺自然,不要刻意而为之。
“好色”,很多人对这个词都非常敏感,认为“好色”是喜欢美女。这功劳要归功于西汉的史学家司马迁。他在《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巿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到了卫国,本来希望在卫国推行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但卫灵公带着夫人南子和孔子招摇过市,做出一个样子让别人赞叹他:既“好色”又“好德”。孔子一看就明白了;我来卫国不是给你充门面的,我来是推行圣贤之道的,我要找能真正实现理想、抱负的地方,孔子怎么做的呢?他“于是丑之,去卫,过曹。”于是乎,后来很多学者顺着司马迁的记载理解,认为孔子说的“色”指南子,“好色”就成了卫灵公宠幸“美而淫”的南子,进而不那么关注道德修养了。
《论语•季氏篇》记载,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孔子在这里告诫弟子们“少之时”,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要动辄表现在脸色上。因为少年时期,血气还不够成熟,血气未定,情绪思想还不稳定,容易受外部世界刺激的影响,特别容易激动。不要动不动就“勃然变色”,急躁冲动,脸红脖子粗的!
很多人解释这一章句《论语》时,把“色”解释成女色。这句话的意思就成了,人处于青少年时期,“血气未定”是说血气还没有发展稳定,还不成熟。如果频繁地过性生活,会影响身体的发育,对身体健康不利。这样理解,虽然从生理方面来讲是对的,但却是用西汉时期对“色”的理解去解读春秋时期“色”的含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色斯举矣”的“色”,可以理解为孔子一行走进了山梁雌雉的视线中。
《论语•乡党篇》记载,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孔子和子路等人在山涧行走时,山涧的桥上母野鸡看到他们进入视线范围内,怕受到伤害,惊骇飞起,在空中盘旋一阵后又像平常一样,聚落在一处。孔子看到后说:“山涧的桥上的母野鸡,懂得时宜啊!懂得时宜啊!”听到夫子的赞叹,子路拱手站立。母野鸡可能还是觉得不安全,“戛戛戛”叫唤几声后,又警觉地振翅而飞了。
“色”还有用作颜色方面的“色”。
《论语•乡党篇》记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
“色恶,不食”的“色”,指的是食物的颜色不好看。无论肉还是菜,如果颜色发暗,这样的食物是不能吃的。比如,有些肉腐烂,看上去颜色发紫,甚至变黑,米饭、面条等发霉了,这些都是不能吃的。
《论语•宪问篇》记载,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这里的“色”是文采、文饰的意思。
“色”在先秦时期的基本语义是颜色、神情。《论语》中的“色”,要结合具体的语境来解读,不要一看到“好色”就理解成女色或美色,这是需要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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