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一度被吹成“宇宙无敌”,但是细看三国史料的读者都知道他在曹操手下,不过就是个“作战参谋”而已,像他那样的“军谋祭酒”至少有六个,其地位无法跟荀彧荀攸相比,也不如贾诩程昱。
其实郭嘉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在曹操手下混了十一年未得升迁的原因很复杂,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对有功之人,曹操一向是不吝赏赐的,郭嘉生前只是食邑二百户的洧阳亭侯,死后曹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给荀彧写信要求给郭嘉增加八百户凑够一千,这也说明郭嘉的地位远不及荀彧——曹操跟荀彧是上下级,也是知心朋友。
不但像给郭嘉增加食邑这样的“小事”曹操要跟荀彧说,在重大决策时,曹操也首先要征求荀彧的意见,比如官渡之战前,孔融散布“袁绍不可战胜论”,是荀彧把袁绍文臣武将贬损一番,用“四胜论”坚定了曹操灭袁的信心:“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
郭嘉把荀彧的“四胜论”扩展到“十胜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注水洗稿,并非原创首发,他预测孙策之死,应该是小术而非大道。
郭嘉是这样预测孙策结局的:“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於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於匹夫之手。”
荀彧让曹操消灭吕布,曹操还有点担心西凉作乱,荀彧的分析绝对是站在战略角度洞察人心:“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强。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相持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锺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
郭嘉并非无能之辈,要评选三国十大谋士,他应该有资格入选,但是因为被吹得太过,所以引起了很多人反感,拿他跟荀彧、诸葛亮相比,更是令人难以接受,所谓“郭嘉不死卧龙不出”更是笑话——郭嘉不过是司空曹操的参谋而已,哪能引起天下俊杰的注意?
郭嘉活着的时候,曹操最大官职就是司空而非丞相,这可能也是郭嘉官爵不高的主要原因。
郭嘉如果投靠刘备和孙权,地位也不会太低,起码能相当于法正、庞统、顾雍、诸葛瑾,曹操手下人才太多,所以郭嘉的排名不能靠前,不但不如荀彧荀攸贾诩,甚至还在程昱之后:郭嘉是建安十二年以司空军谋祭酒身份病逝的,而程昱在建安四年就已经是振威将军,建安七年受封奋武将军、安国亭侯。
郭嘉没有能跟荀彧荀攸合为一传,倒是那个阴谋家、毒士有了那个资格,但毒士贾诩只会搞一些阴谋,跟擅长出“无解阳谋”的荀彧相比,在格局方面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贾诩善用离间计、反间计,他毒计频出只是为了自保,跟荀彧的心忧天下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不管是曹操还是曹丕,都不让贾诩独当一面,而荀彧在曹操那里,就相当于刘邦的萧何、刘备的诸葛亮——曹操前期外出征战,总是把大本营交给荀彧留守,连夏侯渊也要受荀彧节制。
贾诩、程昱、郭嘉的“阴谋”都不难破解,特别是程昱伪造徐庶母亲的书信,连司马徽都能一眼识破:“此中曹操之计矣!吾素闻徐母最贤,虽为操所囚,必不肯驰书召其子;此书必诈也。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
徐庶不了解母亲的为人,说明他的智谋还是有些欠缺,对刘备来说,徐庶的离开也未必是坏事,因为这样诸葛亮就能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像伪造书信、以人为粮那样的毒计,荀彧是不屑出的,他更擅长阳谋,他的“二虎竞食”、“驱虎吞狼”之计,别说刘备吕布无解,就是诸葛亮早出山几年,也会束手无策。
荀彧向曹操献此二阳谋的时间是兴平二年(195年)前后,那时候诸葛亮才十四岁,还在隆中读书,所以不可能替刘备出主意,即使他的年龄翻一番并来到刘备身边,也会叹服荀彧的阳谋够厉害。
荀彧的“二虎竞食”之计,是让刘备跟吕布拼个你死我活:“今许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计,名曰二虎竞食之计。今刘备虽领徐州,未得诏命。明公可奏请诏命实授备为徐州牧,因密与一书,教杀吕布。事成则备无猛士为辅,亦渐可图;事不成,则吕布必杀备矣: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
荀彧的这条计策,就是在刘备和吕布之间制造嫌隙,而且刘备明知道曹操在给自己下套,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吕布这个人的忠诚度一向为零,荀彧此计一下子把吕布的忠诚度降为负数,一山不容二虎已成定局。
刘备的“拖字诀”应对荀彧的“二虎竞食”之计,显然是不明智的,但是他又不能真把吕布干掉,只能任由这个癣疥之疾恶化成心腹大患。
荀彧的“二虎竞食”之计只是铺垫,他在两虎之间制造矛盾,然后就要调虎离山,最后达到“驱虎吞狼”的目的,这才是他无解的终极杀招:“可暗令人往袁术处通问,报说刘备上密表,要略南郡。术闻之,必怒而攻备;公乃明诏刘备讨袁术。两边相并,吕布必生异心:此驱虎吞狼之计也。”
袁术比他哥哥袁绍还草包,很容易就会被忽悠瘸,刘备以大汉忠臣自居,也不可能违背天子命令,袁刘开打,这就给了吕布趁机偷家的机会——荀彧把人算计到了骨头里,他对圈套中的刘备、吕布、袁术三人的拿捏,可谓毫厘不差。
袁术点火就着,刘备不敢抗旨,吕布是见了咸鱼就走不动道儿的馋猫,荀彧此计就是东汉版的“二桃杀三士”,虽然二流谋士都能看出这是圈套,头等枭雄却不能不钻:“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计。’玄德曰:‘虽是计,王命不可违也。’”
阳谋的厉害之处,就是你明知道是计,却不得不中,结果刘备跟袁术相持不下,吕布趁着张飞酒醉袭取徐州,此后袁、刘、吕三家征战不休,刘关张三兄弟走投无路,还得去依附曹操。
刘备明知道曹操没安好心,但是曹操搬出大汉天子这块金字招牌,他就不得不顺从入坑,荀彧这条阳谋只对刘备有效,如果把刘备换成孙策或袁绍,就不好使了,这也正是荀彧的高明之处:良将用兵,若良医疗病,病万变,药亦万变;策士阳谋,洞察人心,因人而设,入局无解。
荀彧的连环阳谋,牵着三个枭雄的鼻子走,最后战略目标达成:刘备依附曹操,吕布袁术兵败身亡,一计而消灭三方势力,笔者实在想不出哪位三国谋士的计策比荀彧这条连环计更高明。
荀彧的高明之处,就是摆明了告诉对手:我要算计你,你却只能按我的意图往圈套里钻!
刘备入套丢了徐州,然后曹操帮着刘备“收复”徐州,却将其改任空头“豫州牧”,从此徐州全部落入曹操掌握之中,荀彧的二虎竞食、驱虎吞狼阳谋完美收官。
这时候可能有读者要问了:如果当时刘备直接按曹操的意思杀了吕布,或者“抗旨不遵”拒绝出兵打袁术,荀彧的阳谋岂不就破解了?
如果荀彧之谋真这么容易破解,荀彧就不配称为曹营第一文臣了:如果您是诸葛亮,会劝说刘备杀吕布吗?吕布被杀,刘备人设崩塌,能顶住曹操进攻吗?刘备如果丢弃“忠臣”面具,后来还能三分天下有其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