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吸收了小说原著里的哪些精华?

文学私秘 2023-05-31 23:38:15

绍剧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演变,有几个重要的节点。

1956年,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经过整理后,初具规模。整理者:顾锡东,七龄童(也就是六小龄童的叔叔)。

1960年,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准备拍电影,又在之前的剧本基础上大刀阔斧进行了修改,形成了目前定型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版本。日后赵宏本、钱笑呆绘制的连环画也据此进行改编。整理者:顾锡东,贝庚。

这两个节点,分别在新世纪之后,引发了两场版权官司。

2011年,电影版猪八戒扮演者七龄童(原名:章宗信)的四个儿子,通过打官司,替父维权,成功获得1960年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七龄童署名权。

有此基础,七龄童的后人相继于2014年、2015年,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又打了两场官司,进一步巩固已有的维权成果,可谓所向无敌,横扫六合。

这是第一个节点,引发的一场维权官司。

第二个节点引发的维权官司,就是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整理者贝庚的家属于2007年3月13日,向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顾锡东文集》的编辑者和出版者“承担停止侵害、消除影响、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也不是说,贝庚的亲属,要求独享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著作权。

我们可以注意到,1956年版与1960年版中都参与了的整理者顾锡东,他的后人,却没有发起任何法律形式的维权。

按道理,七龄童的后人为七龄童争取到了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版中的署名权,那么,顾锡东也应该在电影版里署上姓名,但因为顾锡东的后人没有参与七龄童的维权行动,所以,最终顾锡东并没有明确宣示在电影版里的版权。

但实际上,恰恰是顾锡东参加了两个版本的整理,凭着他对这一个剧本的熟悉,他应该是其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整理者,但因为顾锡东在世时的心胸大度、不愿参与版权争夺,而在顾锡东去世之后,其后人也不愿意卷入这些版权争夺,所以,顾锡东在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署名,依然付之阙如。

从今天的角度来讲,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集中了群众的智慧,容纳了众多参与者的构想,当然其中的整理者的作用功不可没,是他们主导了剧本的发展走向,还有当时负责《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整理工作的各级文艺部门领导,都为这部绍剧的至臻至善作过今天已经无从确定具体细节的创意加持,我们还注意到,当时在修改剧本时,还征求过杭州大学六百多名师生的意见,可以说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修改是当时浙江文艺部门的一项浩大工程,每一名参与者以能够为振兴地方戏曲作出贡献为骄傲,为光荣,并没有想到自己能够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名和利,而这种对个人权责的疏忽,日后却酿成了版权的纷争。

这种纷争并不是局限于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版权之争的个别案例,实际上,那个时代的集体文艺创作,日后都隐藏着这样的创作权利不够明晰的隐患。如果创作者的后人有意在这个权利的迷障中,诉诸于法律,那么,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

回过头看,作者权益始终不够明确的《西游记》原著,却充当了润物细无声的无私奉献者,不断地把它的创意与精巧,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后来的改编者。

因此,我们注意一下,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的许多创意与构思,都是从《西游记》原著的各个章回中提取出来的,融入了这个剧本中。

我们不妨看一下:

1、孙悟空为了保护唐僧师徒,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子。

这一段情节来自于《西游记》第五十回“金兜山”段落。

小说里描写道,孙悟空准备外出寻找吃的食物,临走之时,“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将那平地上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着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近身。对唐僧合掌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甚么虎豹狼虫,妖魔鬼怪,俱莫敢近。但只不许你们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

而在七龄童后人的维权官司中,则提出是七龄童在《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首次增加了这样的情节。

在当年的这起对簿公堂的报道中,这样复述了七龄童一方提供的证据:

——在孙悟空暂别唐僧前去采摘野果时,1956年版“三打”在原著的基础上增加了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圆圈并叮嘱唐僧等人不要出圈等情节——

并且声称:“这些情节,绍剧院一方现在演出使用的剧本中均继续沿用,而在原著《西游记》中是没有的,是七龄童独创性部分。”

其实,对照原著小说,划圈子的情节,在原著小说里就已经存在着,并非“七龄童独创性部分”。

七龄童后人发起的这场官司,最终以七龄童一方达到最终目的而终结。

让版权官司,通过法律手段来裁决,其实动用的是司法人员对文学作品的比对、认知、判断能力,判决难度是相当大的。我们可以从网络上查到的七龄童人发起的这个维权官司的法律文本里,看到的几乎涵括了绍剧剧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1956年版、电影定型版之间的所有的差异比对,涉及到了创作过程中的每一个进程,通过法律的介入,来洞察一部戏剧背后的各个创作者的创意含量,这对于了解一部艺术创作的背后秘密来说,无疑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2、义激孙悟空情节,移用了原著里“白骨精”段落之后的“黄袍怪”段落的设置

在《西游记》原著中,“三打白骨精”段落结束之后,相继是“黄袍怪”与“平顶山”段落,这三个紧密相邻的段落,一气呵成,但又各自独立,但其中的内容,一旦能够融入到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时候,便被“拿来主义”,用到剧本的修改之中。

1956年版的绍剧中,实际上容纳了“三打白骨精”、“黄袍怪”段落的两个内容,后来在进行1960年电影版的改编时,将“黄袍怪”段落删除,结尾部分,改变成“四打白骨精”,而“黄袍怪”段落里的“义激孙悟空”的部分,很自然地融入到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剧情中。

3、猪八戒巡山撒谎的情节,移用了“平顶山”段落的相关情节

1956年的绍剧改编中,并没有猪八戒巡山段落,而在1960年电影版中,增加了猪八戒巡山撒谎的戏剧冲突。

增加这一个情节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在修改时,删去了“黄袍怪”段落,情节集中在“白骨精”身上,电影的内容显得简洁而明了,留下了一定的空白与时长,这样,1960年改编本,便在白骨精行骗之前,加入了一段展现唐僧师徒个性刻画的冲突情节,而这一段情节,来自于小说原著里的“平顶山”段落。

小说里描写到猪八戒在巡山时偷懒睡觉,编了一通谎言,应付师傅,当时他是自言自语的,这反映了中国小说具有较为明显的话本性质,人物的性格,多用他的自言自语来表现,这是说书人刻画人物性格时的一种常用手段。

小说里写到猪八戒这样絮叨:

——我这回去,见了师父,若问有妖怪,就说有妖怪。他问甚么山,我若说是泥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见说我呆哩,若讲这话,一发说呆了,我只说是石头山。他问甚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甚么门,却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问里边有多远,只说入内有三层。十分再搜寻,问门上钉子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此间编造停当,哄那弼马温去!——

电影版里的台词如下:咳,辰光勿早,我老猪好回去哉。(走了两步,停住)勿对个,师父问起来,哪介话话呢?……勿错,我就造好一段假话,回去骗骗师父,骗骗短命猴头。师父,徒儿拜揖。”(回身作唐僧状)“八戒,命你巡山开路,前面是什么山?”(又复作原状)“师父,我山巡过哉,前面有座……石头山,石头山里有个……石头洞。”我家师父一定要问:“妖怪有没有?”我说:“师父,妖怪交关多,见了我老猪吓也吓煞哉,这个叫我猪爹爹,那个叫我猪爷爷,还大摆酒筵,请我吃了一顿,又吹吹打打,送我下山。”照这样讲上去,一定会相信。(眉开眼笑)

小说接着写道,猪八戒回来,孙悟空因为偷听到猪八戒的心声,揭穿了他的谎言,且看小说里的描写:

——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你过来,等我问你。”呆子又慌了,战战兢兢的道:“问便罢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么山?”八戒道:“是石头山。”“甚么洞?”道:“是石头洞。”“甚么门?”道:“是钉钉铁叶门。”“里边有多远?”道:“入内是三层。”行者道:“你不消说了,后半截我记得真。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罢。”八戒道:“嘴脸!你又不曾去,你晓得那些儿,要替我说?”行者笑道:“门上钉子有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可是么?”那呆子即慌忙跪倒。

行者道:“朝着石头唱喏,当做我三人,对他一问一答,可是么?又说,等我编得谎儿停当,哄那弼马温去!可是么?”那呆子连忙只是磕头道:“师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听的?”行者骂道:“我把你个馕糠的夯货!这般要紧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是啄木虫叮你醒来,你还在那里睡哩。及叮醒,又编这样大谎,可不误了大事?你快伸过孤拐来,打五棍记心!”——

电影版剧本里的内容大致相同:

唐僧:那前面是座什么山?

猪八戒:前面有座……

孙悟空(抢上一句):石头山。

猪八戒:石头山里有个——

孙悟空(又抢上一句):石头洞。八戒,你不要说了!

猪八戒:怎么?

孙悟空:我来替你说吧。

猪八戒:你哪介会晓得?

孙悟空:你听好!师父,看着:(模拟当时情状)“咳,辰光

勿早,我老猪好回去哉。……勿对个,师父问起来,哪介话话呢?……勿错,我就造好一段假话,回去骗骗师父,骗骗短命猴头……师父,我山巡过哉,……妖怪交关多,见了我老猪,吓也吓煞哉,这个叫我猪爹爹,那个叫我猪爷爷……

小说里的这一段师兄弟间的斗嘴与调侃,写出了凡俗间的庸常情态,正是《西游记》小说被认为是刻画世俗人心的特别的长处,现在被用到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情节中,可谓是天衣无缝,又增添了剧本的人间情趣。

这也变相地证明了《西游记》摹写世态人情方面所具有的独擅胜场之处。

4、白骨精的母亲金蟾老母情节,移用了“平顶山”段落中金角大王、银角大王母亲九尾狐狸的故事。

“平顶山”段落中的两个妖怪,来自于太上老君的看炉的两个童子,化身为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但奇怪的是,他们的母亲却是九尾狐狸,从而造成民间谣传,认为他们是太上老君与九尾狐狸的私生子。

两怪的母亲九尾狐狸,受两个很有孝心的儿子邀请,来吃唐僧肉,被孙悟空半路截胡,给予了孙悟空冒充两怪母亲的机会,深入妖洞,救出了唐僧一行。

这一个情节,在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还发展出金蟾老妖主导了一场揭开白骨精骗术的戏分,是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改编中最让人击节称叹的妙笔生花处。

谁是这个得意之笔的首创者?目前来看已经无从知晓。

5、全新创作“天飘黄绢”的情节。

在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增添了三打之后,白骨精逃脱生天,从空中扔下了一个黄绢,假传佛祖旨意,上书十六字:“佛心慈悲,切忌杀生,姑息凶徒,难取真经”。

在赵宏本、钱笑呆所绘的连环画中,也移用了这个情节,不过,黄绢中的内容稍有不同,上书:“佛心慈悲,切忌杀生,再留悟空,难取真经。”

这一个情节的设置,也是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独有的,达到了坚定唐僧赶走孙悟空的目的,实际上,这一个情节的加入,减轻了唐僧的罪过,而把更多的愚氓的责任,归咎于敌人的阴谋,突出了唐僧的“愚”,而不是他内心的“恶”。

由此可以看出,绍剧定型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在1960年的改编大动作中,作了脱胎换骨的改造,正可谓是修改出精品,琢磨无止境。正是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内,动用了群众的智慧、集中了顶级文艺创作者的合力攻关,不断修改,不断磨合,才成就了绍剧电影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最终的经典。

自1960年之后,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没有什么太大变动,直到今天,绍剧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仍然沿袭着这一版本的框架,面向公众,展现出这一剧目的巨大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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