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痛的离别，莫过于生死相隔；最深的牵挂，莫过于母子情深。这些年在白杨镇行医，见惯了生离死别，但二婶的故事，至今想起仍让我红了眼眶。
我叫李守仁，今年45岁，是白杨镇卫生院的一名乡村医生。八年前，我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诊所，专门治疗一些常见病、慢性病。在这个三面环山的小镇上，能看个感冒发烧的地方并不多，渐渐地，我这小诊所就成了方圆几里的”医疗中心”。
那是2020年初春的一个清晨，天还蒙蒙亮，诊所的门被轻轻敲响。透过玻璃，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在门外徘徊。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认出了她——是住在石板巷的张二婶。记得她儿子考上省城重点大学那年，整个白杨镇都轰动了。自那以后，二婶在镇上的牛奶店打工，一干就是五年。
“二婶，这么早？”
“守仁啊，我这两个月总觉得胃不舒服，吃不下饭，想来你这看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发颤。
简单检查后，我的心沉了下去。二婶的症状很典型：消瘦、疲劳、进食困难，腹部还能触及肿块。建议她去县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可她却摆摆手：“那多花钱啊，开点药吃吃就好了。”
经过再三劝说，二婶终于同意去县医院。一周后，她拿着检查报告来到诊所，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胃癌晚期。
“守仁，这事能不能先别告诉我儿子？”二婶紧紧攥着我的手，“他马上要考研了，这么多年就指望着他有出息。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就回来了。”
看着二婶布满皱纹的脸，我突然明白了她来找我的真正用意。她不是来看病，而是来找一个可以替她保守秘密的人。
“二婶，这病耽误不得啊。”
“我知道，我知道。”她抹了抹眼角，“我想在你这打工，一来能攒点钱给儿子交学费，二来你也能帮我看着点身体。”
就这样，二婶成了诊所的”编外人员”。她负责打扫卫生、整理药品、给病人倒水。每天早上五点就来开门，晚上九点才离开。那些日子，她总是笑呵呵的，谁也看不出她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婶的病情在慢慢恶化。她吃不下饭，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但每次接到儿子的电话，她都能立刻打起精神，用最爽朗的声音说：“妈在忙着赚钱呢，你安心读书，别担心家里。”
挂了电话，她就会躲在储药室偷偷抹眼泪。有一次，我不小心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她儿子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照片都快磨破了，可她仍小心翼翼地擦拭，就像在擦拭最珍贵的宝物。
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二婶偷偷去做了几次化疗，每次都是周末去，周一早上就回来上班。她说她不能让儿子看出异常，更不能让他为了照顾自己而放弃学业。
2023年夏天，诊所准备扩建，我决定多招几个护工。一天早上，一个年轻人来面试。他穿着笔挺的白衬衫，提着个公文包，一看就是大学生。
正在打扫走廊的二婶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拖把”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年轻人转过身，愣在了原地。
“妈？”
“小伟，你怎么……”
母子相认的那一刻，整个诊所都安静了。小伟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二婶的腿：“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原来，小伟研究生毕业后，无意中从老同学口中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他立即赶回白杨镇，得知母亲在我这里工作，就以应聘为名来找人。
那天下午，我把这三年的病历本都拿给了小伟。看着母亲渐渐消瘦的身体数据，一向沉稳的他泣不成声：“妈，我不孝顺，我太不孝顺了……”
二婶却笑了：“傻孩子，你能平平安安地完成学业，妈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在小伟的坚持下，二婶去了省城最好的医院治疗。或许是老天都被这份母爱感动，她的病情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小伟也留在了我的诊所，用自己所学回报这片养育他的土地。
现在，每天早上我都能看见母子俩一起来上班。二婶依然负责打扫卫生，不过身边多了个絮絮叨叨的”跟班”，总是提醒她别太累。她嫌儿子啰嗦，可眼里的幸福怎么也藏不住。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死，有一种情可以战胜疾病。它让一个农村妇女有了钢铁般的意志，让一个儿子懂得了人间真情。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但有一样东西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至死不渝的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