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日本——顺从、瓜分、饥荒和美国“救星”

近代史知识分子 2024-10-17 03:5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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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阿瑟踏上日本土地,在未来7年里,他才是这个国家的太上皇。

最后一次登陆

1945年的8月27日,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支舰队挤满了东京湾,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灰蓝色的钢铁巨兽反射出森冷的光芒:258艘来自美国太平洋第三舰队和英联邦国家的舰只,包括了各种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和其他船只,每一门舰炮都警惕地指向日本海岸。而就在这些舰船的后面,航母特混舰队远远地警戒着。天空中的各型舰载机盘旋飞舞。

第二天,12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从三艘运输舰上登上多艘登陆艇,开始实施登陆。这支部队是重新组建的美国海军陆战四团,他们的前身曾经在1942年的菲律宾战役中惨败于日军之手,并且最终在科雷希多岛全军覆没。

登陆当天,海面风平浪静,每10艘登陆艇排成一队,气势汹汹地疾驰向日本海岸,当距离海岸大约1000米时,各支小队同时调转方向,沿着海岸平行的方向行驶,随着一声令下,所有登陆艇都将船头对准海岸,实施抢滩登陆。

靠近沙滩后,艇首大门猛地放下,陆战队员们纷纷跳入水中,涉水上岸。他们登陆的地点正是日军位于横须贺的馆山航空基地。登陆时,美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走上岸的士兵排成四列纵队,走向军事基地的宿舍区。

随后的登陆艇上开下来的全是各种重型卡车和推土机,通讯器材也在第一时间被卸下。在那些站在一边的日本官兵的注视下,美国的工程部队向曾经的敌人展现出了机械化的流畅运转:

不到5分钟,海滩上所有的土堆和杂物都被推土机推到一边,卡车随即满载各种物资驶入基地,通讯站第一时间开始和军舰取得联络。

接下来,按照3分钟的间隔,剩余的登陆部队陆续登陆,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批登陆部队就完成了一次不流血的进军。

整个过程中,美军的各部队指挥官基本上都没有大喊大叫,发出命令,这让围观的日军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即便是一次小规模行动,日本军队也一定是号令满天飞,喧闹不已。

当看见一些美国兵完成既定任务后,就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开始抽烟聊天,有人还跑到物资堆积处翻找饮料时,更是让日军士兵感到无法接受,因为按照日军的标准来讲,这种吊儿郎当的行为是无法容忍的。

在中途岛战役中担任航空参谋的渊田美津雄大佐当时就在这个基地任职,目睹了美军展现出来的高效率和迅捷后,他不禁由衷地发出了赞叹:“这真是(日本军队)望尘莫及的啊!”

首批登陆的部队既要做好应对各种意外的准备,也得尽快让足够规模的部队进占这个被击败的国家。尤其是考虑到日本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都是在疯狂地作战,而且其国家本土从来没有被占领过——全副武装登陆的美国士兵们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登陆前就已经被告知,没人敢保证日本陆海军的官兵们一定会遵从天皇的投降诏令。他们可能得一路杀到准备占领的基地里去,即便没有公开的反抗,他们也可能会发现某些关键设施被破坏,或者某些地方被改成了致命的陷阱。

在踏上日本的海岸之前,几乎所有的美国官兵都听过麦克阿瑟将军对这次登陆行动的评价:这将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冒险。

参与“冒险”的陆战队员们列队走入了基地,一路上平安无事,没有遇到敌人,没有一发射来的子弹,基地的一面墙壁上甚至涂好了标语:“向美国海军和陆军致敬!”

日军的基地指挥官彬彬有礼,对美军的任何要求都百依百顺,而美军经过的街道上,大多数人家的房门紧闭,彷徨不安的日本人在门缝里注视着这支陌生的占领军。街道上执勤的日本警察站的笔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光和美军对视。

而路边的日本小孩却一个个都向着美军比着“V”字手势,这种诡异的友好态度让大多数陆战队员感到“比阴郁或抵抗还令人恐慌”。

从始至终,日本国内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盟军对日本的占领有秩序地进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原来盟军曾经担心的驻扎在海外的数百万日本军队,也在一片平静的气氛中放下武器,有序地投降了。

日本的军民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完全屈服于征服者的意志呢?这个结果不是某个单纯的因素决定的——天皇在投降中所起的作用,麦克阿瑟将军的自信和大度,盟国给予最高统帅完全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日本人在服从任何统治他们的权威方面的传统训练和习惯——所有这一切,都促成了和平占领日本。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原因,日本当时的社会现状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在1944年6月塞班岛失守之前,整个日本上下几乎全都狂热地认为自己战无不胜。而到了1945年的7月时,仅仅是挨了9个月强度越来越大的轰炸,吃了百十万吨凝固汽油弹后,这些家伙中的大多数竟然一致认为,他们自己已经无力再继续进行战争了,而且日本的的失败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给东亚各国造成了数千万、上亿的屠戮后,日本本土只不过在轰炸中伤亡了806000余人,而军队的损失比这个数字还要低10%。城市中250万所房屋被摧毁,还有其余60余万栋是为了防火自己扒掉的。

直到投降的时候,日本的食品配给仍旧能够正常供应,只不过平均每人每天的食物热量供应从战前的2000卡下降到了1680卡而已——不能完全吃饱,但也饿不着。

仅仅遭受了这么点打击和损失,日本民众在听到停战和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消息后,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如释重负,还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一丝宽慰。

不过,当日本的老百姓逐渐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后,很快就开始亲身体验到了战败带来的苦 痛、混乱、慌张和恐怖。

但是这些痛苦的体验,绝大部分都是原来那个“日本帝国”的高官重臣们一手造成的。

瓜分的盛宴

如何将这个倒下的旧日本吃干抹净,在1945年8月的最后两个星期里,原日本政府的高官和陆海军的将领们展现出来了惊人的一致性和极高的效率。也正是因为几乎全部的军政首脑全都专注于为自己捞一把,才导致没有任何人去直接找麦克阿瑟率领的占领军的麻烦:

军事领导人和许多政府官员利用这段时间来销毁那些证明他们有罪的档案材料,清理战时债务,并大肆利用手中的权力,侵吞并随意处理战时陆、海军占用的物资。

比如,铃木内阁在8月14日同意赶紧处理陆、海军所占有的军用物资。第二天又发出指示,大意就是说,这些物资应该免费赠送给各地的地方政府官员,而其他拿走物资的人也不用立即付款——当然了,这些人中肯定不包括平民百姓。

根据战后的特别调查,至少有70%的陆、海军军用物资就是这样处理掉的。这批物资的直接价值高达500亿-1000亿日元(1945年币值),即便按照500亿估算,这笔钱大约可以购买350000架“零式”战斗机,制造350艘“大和号”战列舰。没错,这些本来由日军囤管的天量的粮食补给和基本物资顷刻间就“消失了”,然后迅速以极高的价格出现在了黑市。

而粮食和日用品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不少的珠宝、贵金属、现金和工业原料。这些满仓满坑的囤积物资本来该由日本内务省转交到日本人民手中,最终却全都到了政府高官和相关部门的人员手里。

除了瓜分物资,日本银行在突击印钱,陆军和海军也在突击花钱:1945年的8月里,日本银行发行的纸币从285 亿日元猛增到423亿日元。而陆军部和海军部在半个月里就突击花掉了100亿日元——这比往年每个月的军费都要多。

这笔钱都花到哪里了呢?放心,肯定不是囤积武器弹药准备造反,而是用来提前预付退役补助金和年金——主要是给那些高级军官。而另外一大块主要支出,则是用来支付清偿工厂主的应付款,同时还因为取消了合同而支付给他们一大笔“违约金”。

大量库存的稀有物资也通过种种手段转给了地方政府和财阀们的商行。因此,表面上来看,麦克阿瑟的占领轻易实现了,但是日本人采取的行动却让经济因素成为了占领时期最为严重的问题。

1945年10月,日本正式投降一个月后,全国一共出现了大大小小17000个不同规模的黑市。黑市的扩张不但让各种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日益猖獗,还在战后三年里发展成为了日本各个城市商业活动的核心,在战时没有挨过饿的日本人民,却在战后集体感受到了绝望和饥饿。

充当“救星”的美国人

政府、军队的高官和财阀们联手瓜分了储备的海量物资,政府开支和银行货币发行也随之失控,结果就是迅猛的通货膨胀。同样是因为政府高官们自己侵吞掉了本应该用于供应数千万国民的粮食和主要商品,日本战后的社会迅速陷入了混乱和贫穷。

和大家想象中完全相反的是,在占领期的前两年里,美国人压根就没有打算插手日本的经济复苏工作,盟军最高统帅部只是在1945年9月22日颁布了一项和总政策精神相一致的经济指令——日本人应自己负责管理自己的经济——这项指令命令日本政府对工资和主要商品的价格实行并保持坚决的 控制。

为此,盟军最高统帅部对日本网开一面,同意日本那些已经被封存的军工厂在得到批准后,转为生产民用产品以填补市场的迫切需求。不过嘛,当时的日本交通限于瘫痪,各种原材料极度匮乏;再加上占领军对于对物资和服务的需要不断增加,这项加紧民用物资生产的方案最终的效果就是没有效果。

麦克阿瑟同样不打算做那些恢复日本经济的工作,但是他敏锐的发觉,日本战后缺粮的现象和后果越来越严重,已经开始严重影响到了社会的稳定性。日本民众也因为政府的腐败和占领当局无法合理执行配给制度也到了暴动的边缘。

日本战后的粮荒是多种原因造成的:恶劣的气候和化肥供应的枯竭,共同造成了1945年的大歉收;而战败的日本也无法从中国、台湾、朝鲜、越南、菲律宾等地掠夺大米了。国内瘫痪的运输系统也进一步加重了这种局面。结果就是日本人在投降以后,反倒真真正正地挨饿了——1946年的日本,每人平均摄取热量是1530卡,而战争年代反倒有1950卡。

而从1946年开始,来自美国的小麦就开始扮演日本人民“救星”的角色了,而每一批美国小麦抵达日本时,美国政府就会顺势大肆宣传一番,顺便把自己打扮成为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形象。不过嘛,在1948年初之前,美国小麦的数量并不多,只是起到了一个吝啬的紧急救助的作用,因为在战后的头两年里,美国佬认为,解决粮食严重短缺的问题是日本人自己的责任。

同样,这些紧急援助的美国小麦基本上都没有发放到饿得半死的老百姓手里,而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到了黑市,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原来以大米为主食的日本人不得不改变饮食结构,开始大范围地吃上拉面了。也正是从这时开始,重油重盐的拉面、煎饺、日式炒面、“御好烧”(日式烧饼)等面食逐渐成为了日本人的主食。

那会的拉面摊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日本的国民“美食”,1945-1946年跑到黑市上吃拉面同样是种违法行为,神出鬼没的日本警察经常会突然跳出来,把满口面条的顾客和手忙脚乱下面的摊主一起逮走——在1946年,警察就逮捕了122万人,罪名全是非法参与黑市交易;而1947年这个数字上升到136万,1948年就变成了150万,至于其中有多少人是因为吃面和买面而被逮捕的,不得而知。

但是警察只会去处罚那些消费者和摊贩,背后的原料供应商们却没人敢动——因为他们就是美国占领军的白手套,这些人不仅倒卖美国小麦,还同样转售囤积的美军军用物品。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很多妓女会在美国大兵光顾时向他们索要日用品作为报酬。

同样作为被占领国,德国和日本享受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德国人得到的粮食配给可以保证平均每人每天1275大卡的热量,而日本人的标准就只有800大卡了。不仅如此,居住在日本的 “西方外国人士”与“东方外国人士”在粮食配给上区别也很大,前者的每日配给量为2400大卡,而东方外籍人士的每日配给量为1800大卡。

对此,美国人还一本正经地告诉所有人,不要对这个歧视政策过度解读,因为这这么做是基于“充分的科学根据,主要是由于西方人种有较高的食物需求。”呵呵,呵呵。。。

而最颠覆性的事实却是,所有美国紧急提供的小麦,并非人道主义援助,而是商业借贷,也就是说,美国政府一直要求日本政府在全面复苏之后,以全价的计费标准还清。相比之下,东方大陆上的国民政府对日本人民是多么的慷慨和友善啊。

不过这些内幕当时的日本人是一无所知的,因为占领当局严格地控制了日本的大小媒体,在反复的洗脑教育下,日本人一个个无不感谢着美国提供粮食的“大恩大德”。

真正拯救了日本的,其实是中国和苏联:随着亚洲冷战局势的改变,日本的重要性突然就凸显了,这也迫使美国不得不改变在日本原有的严苛的粮食政策,开始积极着手解决饥荒的问题。美国小麦,突然承担起了更加重要的政治意义和商业意义,那就是要抑制共产主义在日本的崛起。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优势在我”的中正公太不给力,拿着美援装备反而被小米加步枪的解放军打得节节败退。于是,杜鲁门政府就改变了策略,一边从中国撤出军队,一边开始重建日本和德国的军队与经济力量,作为围堵共产主义势力的地区政治策略。

而这一策略要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就是要给广大劳动者提供充足的饮食,保证他们的体力,来重建当时东亚最大的非共产主义经济体。而救援粮食补给,也就此成为了美国在东亚和南亚地区隔绝苏联影响的主要手段之一。

实际上,随着农业的复苏,日本1948年时生产的稻米与小麦就已经足够供给国内所需了,而这些粮食大部分进入黑市,全都是因为官僚的疏漏和配给制度的腐败。日本共产党曾经不断告诫人民大众,“当我们开始仰赖这些来自外国的粮食之后,就等于屈从于这些外国政府的裁制”——可惜,在这场公关战役中,他们败的很惨。

就这样,美国既用粮食供应作为政治武器,同时通过改变日本人的饮食结构,实现了美国小麦的商业倾销。占领当局一直花费很大力气做的事情中,有三件事是从始至终坚持的:首先是进口粮食的食用方法,其次是进口粮食的高度营养价值,最后是美国人提供粮食的宽宏作为。

尽管美国不断地借着为战败国提供紧急粮食救援一事来宣传自己的“大度和宽容”,但是私底下该收的钱一分都不会少,日本政府最终还是还清了美国在占领期间所有粮食补给与其他援助的相关费用——占领期间各国军队的开销和这一期间输入的粮食、原料和燃料——总额大约为50亿美元。

日本的纳税人自己掏腰包购买了全部的粮食,但是他们至今仍然在感谢美国占领时期的“慷慨付出”。

1964年,东京夏季奥运会,被视为日本腾飞的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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