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启军
作者介绍演习方案
1976 年注定是一个改写中国现代史的年份，接连发生了一系列影响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件。在我的军旅生涯中，也留下了这年 9 月山丹野猫山演习的难忘记忆。
当时，19 军组织 55 师 163 团在山丹石炭井地区进行“加强步兵团对立足未稳之敌进攻协同作战研究性实兵演习”，加强配属航空、装甲、炮兵等军兵种部队。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演习不带实弹，由 165 团同时在野猫山地区组织“加强步兵连对立足未稳之敌进攻实兵实弹战术演习”，作为 163 团演习的局部解剖。
这次演习，不仅是19军，也是兰州军区当年的重大军事活动，郭时胜军长、王玉昆政委十分重视，亲自组织指挥。163 团参演部队部署在兰新铁路、公路以南瞭高山下的山丹平坡煤矿地区。165 团参演及配属加强分队部署在二十里铺、清泉公社一带，团指挥所开设在祁家店水管所。
野猫山位于山丹县城西北，是龙首山伸向走廊的一扇门户。兰新公路、铁路从山脚下穿过，将两个团的演习场南北分开。野猫山演习的主角是165团5连。配属坦克12师47团5连、师炮兵团榴炮1营，加强营机枪连、炮兵连，团82无后坐力炮连、师防化连喷火排、军工兵营地爆连一个排。6 连及特务连工兵排、团通信连、汽车排等担负演习保障任务。虽说是加强连规模的演习，总兵力却远超千人。
团抽调司令部参谋李敦毅、陈启军、杨嘉元、刘康寿、孙勇强，政治处干事王经元、后勤处助理员殷树祥等组成演习指挥所。魏宝锁团长亲自坐镇指挥，坦克47团季占斌团长亲临指导步坦协同。19 军何通副参谋长率马文忠、袭风森参谋具体帮助指导演练。
5月中旬，指挥所进点。团长分工我编写演习想定、企图立案、实施计划等各种文书，负责场地设置、协调各参演兵种部队、组织现地演练。李敦毅负责绘制各种图表，兼顾平时值班。后又调来赵善民参谋，分管场地器材和日常事务。其他人员，也都根据各自业务职责，负责某项或某几项具体工作。
为使企图立案符合敌我双方作战原则，团长多次组织我们勘察熟悉地形，研究苏军坦克装甲部（分）队环形防御作战特点、地形利用和兵力兵器的配置。而后先图上再现地，反复研究修改企图立案。具体确定了敌防御阵地的正面与纵深，坦克装甲车辆的配置位置、障碍物种类与位置，并以堆土堆和画石灰线的方式予以标记。在此基础上很快编写出“加强步兵连对立足未稳之敌进攻实弹战术演习想定”、企图立案和实施计划，报送上级审定。
6月中旬的一天，19军何副参谋长、陈家夫处长在冀廷璧师长、侯金保作训科长陪同下来到演习地区，现地听取想定与企图立案汇报，审定计划、方案和现场情况设置。首长们在听取汇报、现地察看敌情设置后，充分肯定了我们在短时间内所取得的成果，原则上通过了各种演习文书和场地设置方案。看到一个月来的辛勤工作成果被上级肯定，甭提大家伙有多高兴。团长特意安排中午会餐，让后勤联系水管所抓两条大鱼，把“庆功宴”搞得丰盛一些。
5 连及各参演分队于 5 月下旬陆续进点，根据担负的任务分别进行专业训练。指挥所按计划组织干部现地集团作业、单兵种排练、分段合练、带部分实兵实弹演练和综合预演。步坦协同和在敌障碍物中开辟通路是演练的重点和难点。难就难在步兵担心自身安全，尤其坦克由引导步兵冲击转为跟进掩护后更加突出。开辟通路的爆破手也顾虑炮弹从头顶飞过，直瞄火器进行伴随、间隙和超越射击，畏首畏尾，动作不够协调。若不能及时打消战士们对自身安全的顾虑，就很难做到密切协同，行动一致。
打消战士顾虑最有说服力的办法就是干部示范作业，证明行动的安全可靠。于是便由我和 5 连连长张文运、指导员和培旺等带领班长骨干和爆破手钻进坦克，让大家到车长位置观察步兵在坦克炮安全线下运动的情形，请坦克连副连长张荣堂和直瞄火器分队的干部分别讲述各自火器的性能、使用原则和安全保障措施。
我和连队干部亲自作开辟通路示范，很快打消了战士们的思想顾虑，演练中动作逼真，近似实战。戈壁滩夏天的烈日能把人的皮晒掉，40 多摄氏度的地表温度烫得战兵们脚上的胶鞋都变了形，骤然来袭的沙尘暴，刮得大家睁不开眼睛。官兵们顶烈日，战酷暑，抗风沙，与天斗、与地斗、与困难斗。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严格训练，严格要求。经三个多月挥汗如雨的专业分练、分段合练、综合演练、实弹预演最终圆满完成上级赋予的演习任务，谱写了一曲风雨九月野猫山的历史壮歌。和培旺指导员当年写下的诗句，便是官兵们发扬“两不怕”精神的生动写照。诗曰：
英雄五连接命令，实兵演练夜出征。
快速行军一夜整，野猫山下搭帐篷。
午着单衣怨炎热，晚穿皮袄犹寒冬。
不畏沙尘天地暗，恶劣环境好演兵。
正式演习前，按计划进行了一次预演。郭军长率军师团首长机关审查验收。预演成功与否，不仅关系到几个月来的辛勤付出能否得到认可，更重要的是关乎上级赋予的任务能否如期完成。
压力最大的还是团长和指挥所成员。尽管从部队进场以来，大小演练不下 10 次，大家还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当天一大早，我们几位参谋便匆匆吃罢早饭，急急地先于首长进到指挥位置，逐一展开对安全警戒、电台电话开设、情况显示、广播解说、参演部队到位等情况进行检查。
团首长与指挥所人员合影。前排左起政治处副主任胥志高、副团长张庆泰、政委张希华、团长魏宝锁、副政委赵船海、通信股长方寿昌，后排左起政治处干事李建龙、王军道、司令部参谋赵善民、李敦毅、陈启军、杨嘉元、孙勇强、后勤助理员巩本鲜、殷树祥
8 点半，首长和机关干部陆续到达参观台，广播喇叭反复播放参观须知。待首长们坐定后，开始显示方向方位、阵地编成，介绍企图立案和参演单位。9 时 15 分，随着团长一声演习开始命令的下达，3 发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刹那间，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炮火在敌阵中密集开花！随着炮火延伸，敌障碍物中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坦克引导步兵发起冲击。一时间马达轰鸣，履带滚滚，杀声震天！
通路开辟成功的瞬间，攻击部队像离弦的箭直扎敌阵，对方前沿很快被我突破。现场解说的广播喇叭里，王军道干事用他那浑厚有力的男中音，恰到好处地解说着演习进展情况。我忙于通过无线报话员，指挥协调参演分队和情况显示人员密切配合，充分展现我步、炮、坦协同一致地攻击敌坦克装甲支撑点的战斗场面。炮火准备、开辟通路、发起冲击、突破前沿、穿插包围、纵深战斗、抗敌反冲击……各个时节的战斗情景，依次展现在参观台首长和机关干部面前。演习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随着 3 发红色信号弹升空圆满结束。
团长陪首长离开时，给我明确了两件事。一是协助赵参谋清理场地；二是军长午饭后要给部队讲话，让我集合部队并作记录。岂料我在帮通信兵撤收杆线时，不慎摔下十多米高的山坡，头晕目眩，腰疼难忍。杨嘉元和一名通信兵迅速将我扶起，略通医道的杨参谋说岔气了，让我躺在吉普车上送回他住的水管所发电站休息。我虽然疼得连中午饭也没吃，却惦记着团长交代的任务。便让杨参谋帮我请个假，结果团长说：“坚持！”我只好饿着肚子，忍着伤痛赶到会场。
那时录音设备还不普及，首长讲话要几个人同时记录，互相参照整理成文。军长在充分肯定成绩的同时，鼓励全体参演官兵再接再厉，以行百里而半九十的精神，圆满完成最后给军区观摩团的正式汇报演习。
这次野外训练演习期间，防地震的插曲也令我记忆深刻，受“7·28”唐山大地震影响，上级对防震工作十分重视，要求野外驻训部队必须制定抗震救灾和自身防震方案，晚上不能睡在房子里。我们指挥所充分利用停放在水管所院子的两辆解放牌卡车，搭上篷布作为防震棚车。每当晚上就寝时，大家都要搬到车上去睡觉。
有天晚上轮到我值班，团长临睡前反复叮咛我一定要睡在卡车上，我却等大家入睡后，自信地睡在了当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大房子里。其结果可想而知，遭到团长一顿痛批，说我带了一个很坏的头。
后来得知，全国很多地方受唐山地震影响，刮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的防震风。远在陕西泾阳的爱人来信说，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不满百天的女儿到防震棚里去睡觉。真是多事之秋。
正式演习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日子，这一天是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当时全体参演官兵全然不知这一消息。我们19军老军长、杜绍三副司令员率全区 108 名团以上干部观摩团，在先一天观摩163团演习后，又于9日上午到达野猫山观摩165团实兵实弹演习。
据当时知情人士后来讲，当部队和观摩人员全部就位，演习即将开始之际，杜副司令员接到毛主席逝世的特急电报！鉴于当时这一消息还只传达到高层，身经百战的老首长果断地决定演习按计划进行，只是将原定中午对观摩人员的宴请改为吃便餐。老军长临危不乱、坚毅果敢的大将风度，令人敬佩！
两场演习均受到观摩团和 19 军上下一致好评。163 团张维松团长指挥得当，官兵士气高昂，步炮坦空协同密切，演习取得圆满成功。165 团魏宝锁团长组织严密有序，各兵种行动一致，硝烟滚滚，炮声隆隆，演习场犹如战场，将步炮坦协同一致的作战行动展现得淋漓尽致。参演部队为英雄的 55 师赢得了荣誉，增添了光彩。
野猫山演习结束的当天下午，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发布了毛主席逝世的讣告。团指挥所随即接到进入一级战备的命令，要求迅速清理演习场地，连夜撤回归建。
这次演习非同寻常。就我个人而言，既有独当一面的锻炼提高，又有牺牲奉献的刻骨铭心。在摔下山坡和示范作业中落下陈旧性骨折与炮震性耳聋的终身残疾，爱人生小孩及防震只能书信中给予精神关慰。同时也遗憾因国家发生重大变故，未能及时进行认真总结。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宣布给我立了个三等功，可退休后移交时，竟发现档案中根本没有装进立功卡片。虽然老首长魏团长亲自为我写了一个立功证明，但还有必要再去计较这个功吗？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