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字,又称拆字、破字、相字,乃古代一种占卜预测之术,以求卜者心念偶得之字占其吉凶休咎。
字有其源,事有先兆,根据字的笔画、结构、字形、字义等进行论证推理,衍生出装头、接脚、穿心、包笼、破解、添笔、减笔、对关、摘字、观梅等解法。
一般江湖间号称能测字的,都是先准备一定体量的文字,拆成口诀背诵熟记,也就是所谓话术,再用这些来应付问卜之人,自然是贻笑大方,偶有所中,也不足为训。
真正的测字大师,皆能随机而动,俯察变化以应无穷,方能参透玄机,言无不中,达到出神入化之境。
古往今来能达此境界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在宋则有谢石,在明则有张乘槎,在清则有范时行。
测字祖师爷谢石
谢石,字润夫,四川成都人,两宋时期的著名测字大师。其事迹散见于北宋何薳所著的《春渚纪闻》,南宋高文虎所著的《蓼花洲闲录》等。
北宋徽宗宣和年间,他在汴京给人测字为生。时有位朝官慕名而来,带着“一、也”两个字求卜。
谢石乍见就说道:“恐怕这两个字不是你自己所书,而是尊夫人所写吧?”
朝官大惊,忙问缘由。谢石呵呵一笑道:“‘也’字常忝文末,乃语助之词也,加之文笔娟秀,是以知所书者乃君之贤内助。”
还没等朝官称叹出声,谢石又看似随意道:“‘也’字上为三十‘’,下为‘一’,尊夫人今年应为三十一岁吧。”
朝官大喜,自己还未发问,就连被料中,此人果然名不虚传。
本来他是帮妻子来问卜的,见谢石如此神奇,当下自己也忍不住插问道,不知自己为官前程如何。
谢石道:“‘也’字加水为‘’池”,加马为‘驰’,今‘池’运则无‘水’,陆‘驰’则无‘马’,水陆不通,欲求升迁而不可得也。”
朝官顿时黯然,没想到谢石又给他一句暴击道:“另外,‘也’字加‘人’为‘他’,加‘土’为‘地’,今‘他’不见‘人’,‘地’不见‘土’,恐怕你们家今年有人死亡,且家财也将荡尽呀!”
朝官面色灰白,起初的惊喜已经荡然无存,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结结巴巴道:“实不相瞒,今日求见先生,实为夫人怀胎足月却迟迟未能生产,是以她写此二字让我带来以问吉凶。”
谢石道:“若问此事,实乃易耳。‘也’字拆而为‘一’、‘三’,尊夫人在第十三个月必能生产。”
朝官听了一喜,却见谢石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再打击眼前这个可怜人,却又不得不道:“不 过‘也’字加‘虫’,又为‘虵’字,‘虵’同‘蛇’也,恐非吉兆,尊夫人所产无手无足,实乃蛇虫之属。”
今天的坏消息实在太过沉重,已经远远超出朝官的心理承受能力,听至此,他愤然起身道:“自古怀胎十月,从未有十三个月生产的,况且还生下蛇虫,更是无稽之谈!看来你不过是侥幸成名、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说罢拂袖而去,唯有谢石面露不忍之色。忠言逆耳,世间人多喜听阿谀奉承之词呀!
那朝官回去后,仍然愤愤不平,逢人就说谢石胡言乱语,不过是投机取巧之徒,改日若言之不预,定然要砸了他的招牌。
忽忽几个月过去,朝官的妻子果然在第十三个月产下一条大蛇,举家大骇,而他妻子竟然惊悸而亡;随即,他又因家产妖孽冲上热搜,引来御史关注,翻出贪腐旧账,落得个罢官为民,家产充公的下场。
所有不幸一一应验,而因为他此前的大肆宣扬,反而成就了谢石的偌大声名,一时在京城风头无两。
宋徽宗知道后,特意将他召入宫中,每据字论说,俱有精理,被宋徽宗赐为承信郎。高宗南渡后,赵构听闻谢石也流落到了杭州,又继续将他召入宫廷做了皇家供奉。
不过,谢石虽为皇室当优伶畜之,却位卑未敢忘忧国。某次宋高宗出游,见春光潋滟,心情舒畅,就随手写了个“春”字,让随侍在旁的谢石测上一测。
结果谢石没忍住,当即说道:“‘春’乃‘秦’字头,下压‘日’字,‘秦’头太重,‘日’头无光。”
所有人都知道,谢石借机在为冤死风波亭的岳飞鸣不平。宋高宗听罢沉默不语,而秦桧闻知后衔恨于心,不久就找了个机会将他发配岭南,一代测字大师竟埋骨于斯。
近世无如张乘槎
近世拆字言吉凶者,无如张乘槎—《古今说海·卷一一四》引《霏雪录》
张乘槎是测字的一代宗师,活跃于元末明初之际。他不为字体本身钩画所困,常望字生意、用象形之法来推测。
浙江杭州有座拱北楼,始建于唐朝景福二年(893年)。时任镇海节度使的钱镠,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城门,称为“朝天门”,至元朝被改名为“拱北楼”,实则就是城门上的鼓楼。
在这里可以登楼远眺,钱塘江历历在目,实为登临抒怀、驰骋胸臆的好地方。
明初洪武八年,浙江两位参知政事,一位姓刘,一位姓王,将这座楼改名为“来远楼”。揭牌换匾的时候,邀请了当时已经名动天下的张乘槎前来观礼。
结果张乘槎一到,就摇头叹息道:“三日内必有哀丧之事。”
果然,三天不到,那位姓刘的官员犯案落马,身系缧绁之中;而那位姓王的官员自己倒是没事,可老母亲故去了。
王姓官员大惊,赶紧找到张乘槎求解。
张乘槎道:“‘来(繁体:來)字看着就像个‘丧’字’,‘远(繁体:遠)’字里面的‘袁’看着就像个‘哀’字,‘來’字两点相续,‘遠’字走底滂沱,都是泪下如雨之形也。”
王姓官员悚然一惊,赶紧请他帮忙改个名字。张乘槎沉思片刻道:“就该做‘镇海楼’吧。”
杭州朝天门‘镇海楼’之名沿用至今,此事出自明人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
又当时有个叫刘命熙的,祖父抱病在床,就写了一个“丰(繁体:豐)”字求测。
张乘槎见了,连道:“死矣!死矣!”
刘命熙忙问其故,张乘槎道:“‘豐’字上半部分就像山坟墓穴,里面两个‘丰’字,就像坟墓上的树木,下面一个‘豆’字,就是祭拜时的用品。征兆如此明显,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还是速速回去准备料理后事吧!”
当晚,刘命熙的祖父病故。
当然,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所谓报喜不报忧是也。刘命熙有个儿子叫做刘常心,虽然知道张乘槎只是就事论事,却总觉得被他报了个丧,心里老是过不去。
后面他去找张乘槎测字,却偏偏故意不说自己想占何事,也不写个字,只是让张乘槎猜。并扬言道,就是让你猜,你猜中了才算是本事。
张乘槎知道此人是来砸场子的,不过艺高人胆大,他也浑然不惧,只是道:“我就是个测字的,必然要有个字才可以。”
刘常心适见旁边张乘槎的儿子正在抄写《千字文》,正抄到“德建名立”一句,于是随手一指道:“就这个‘德’字吧。”
张乘槎道:“‘德’字偏旁是双立人,乃行人也,你是惦记着一个远方来客吧,想着他什么时候来?”
刘常心吃了一惊,还真有这么神奇?当即道:“不错,是又如何,那你又知道他哪天会来?”
张乘槎道:“‘德’字上面是‘十’字加个‘四’字,从今天算起,第十四天必到。”
刘常心看张乘槎说得斩钉截铁,心头已经半信半疑兀自道:“你凭什么说得这么准时?我那朋友自己恐怕都没个谱,又或者他那边事情繁忙,根本就来不了呢?”
张乘槎呵呵一笑道:“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德’字下面是一个‘一’字加个‘心’字,所谓‘一心’要来。”
后面果然,至此,刘常心对张乘槎心服口服,还为他四处宣扬。
一日六百范时行
乾隆年间,苏州紫阳观出了个测字大师,叫做范时行,也是测无不中,名声遐迩。他有个规矩,每天赚到六百个铜钱,随即就关门谢客,颇有西汉卜卦大师严君平的风采。
当时有个绿营官兵从盛纸的竹筐里随手拈到一个“棋”字,想问自己这辈子会过得怎么样。
范时行道:“棋有围棋、象棋;若是围棋,自然是越下到后面棋子越多;若是象棋,越下到后面棋子越少;你现在所拈到的是‘棋’字,而非‘碁’(棋的异体字,古代围棋的棋字多写作碁)字,不是‘石’字旁,而是‘木’字旁,所以是象棋子,并非围棋子,恐怕家中人口日益凋零呀。”
绿营官兵有点懵逼,家里亲人确实凋零殆尽,自己都快成孤家寡人了。不过人有生老病死,谁家里不是人口越来越少,当即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都是此前的事了,我想问的是我自己日后如何。”
范时行一笑道:“看你的装束,应该是军中行伍,正应了象棋里面的‘卒’这个棋子。卒没过河,只能往前走一步,不过若过河之后,则横竖都可以走。如此来说,你不适合呆在家乡,需要外出方可得志。不过卒子即便过了河,也只能走一步,所以你即便外出,即便有成,也不会是什么大成就。”
又有一个人拈到一个“义”字,范时行问道:“今年年岁几何?”
那人告知后,范时行道:“那生肖是属羊的了。‘义’(繁体:義)字从羊从我,可惜却只有一个羊属于我,也就是说,你将孤独终老,命中连个老婆都没有。连老婆都娶不到的人,其他还有什么好问的?”
范时行应该改名叫范毒舌才对,就他这样的,放现在,三天两头就要被人投诉。不过谁让他所言必中,所以他的号比现在三甲医院的专家号还难挂。
又有一个孕妇自己写了个“风”字,想问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范时行道:“‘风’(繁体:風)字把中间的‘虫’移到右边,就跟‘虺’字很像。《诗经》里说:‘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你肚子里的必定是个女孩。”
其后果然。以上范时行的事迹见清朝学者俞樾的《右馆仙台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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