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傍身何所惧,我用金银砸死你《盛世娇宠》作者:女王不在家

芳芳看小说 2024-08-17 12:20:53

重生到九岁的阿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无语凝噎。

  九岁的娃儿,一张小脸是无比的稚嫩幼滑,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一汪水儿一般,清澈得犹如明前茶。瓜子小脸儿,嫣红的唇儿,怎么看都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可是,这么娇嫩纤细的美人儿,脖子里却是带着一个指头粗的缨络圈,头上带着两个簪花,也都是赤金打的。更夸张的是手臂上,一个胳膊戴着缠臂金,一个胳膊上却是带着八九个金镯子,粗细都有,各种样式。

  我的亲娘啊,这就是九岁的我?

  阿宴掩面,几乎不忍去看。

  按说这敬国公府到底是积了四世的钟鸣鼎食之家,即便阿宴只是一个庶出的三老爷房中的女儿,原也不该做如此打扮的。

  只是阿宴父亲,这个当年的三少爷,却阴差阳错娶了富商之女,也就是阿宴的母亲。

  阿宴的母亲,乍入了这侯门深宅,唯恐受人轻视了去。

  于是她只记住临嫁前母亲给她的话:“这个敬国公府啊,虽说是那当大官的,可是其实我私下里打探到,这家如今也是日渐萧条,内里怕是穷苦。娘给你备了这十里红妆,压箱子多少银子为你撑腰,你嫁去了那里,不必觉得胆怯,只拿咱家这金子银子去砸。娘就不信,还有见了金子不开眼的。”

  阿宴的外祖母是市井商宦之女,只给了自己出嫁的女儿这些嘱咐。

  于是阿宴的母亲嫁到了敬国公府后,别说自己,便是后来打扮九岁的女儿,都是如此的金光灿灿。

  当年九岁的阿宴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活了个三十多年,再回来看到自己这一身,实在是无颜见人。

  就在阿宴准备褪下那几乎要把纤细的手脖子压折的金镯子时,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猩红毡帘被掀开,打头的是四姑娘,穿着浅色对襟宝罗衫,下面是天蓝棉裙。她如今年纪尚小,不过六岁罢了,可是穿着倒是老成沉稳,一步步走来,全然没有半分孩子气,妥当得很。

  比起此时的阿宴,她虽并不美貌,可是却大方许多,又有几分素雅的味道,颇有几分公府嫡女风范。

  “三姐姐身上可大好了?我原本早说要来看,无奈大太太这几日也得了风寒,身上一直不见好,我作女儿的,也不好离开,便拖延到今日了。可巧今日在老祖宗那里,还问起你来,三太太说你还睡着,都不曾醒,我和二姐姐担心你,便和老祖宗说要过来看你。”四姑娘望着阿宴,笑盈盈地开口。

  “可不是么,早就担心你呢,只是一直不敢来,倒是怕搅扰了你休息。”跟随着四姑娘来的有两位,一个是二姑娘,一个是五姑娘。此时的二姑娘听到四妹妹说了这话,忙也笑着点头说:

  听着这话,阿宴回想起这四妹妹素日为人,心里却想着,若是说担心我,便是来看看又怎么了。虽说这国公府大,却也不过是走上一炷香功夫,若是实在嫌累,叫个软轿也能过来。如今说了这一些便宜话,无非是在老祖宗面前落得一个有爱姐姐的名头,再来作样子看看我,要我承她一个人情罢了。

  再想起上一世这四妹妹当了皇贵妃,自己进宫见她时所受的憋屈,越发在心里冷笑。不过此时,她却并不曾表露半分。

  便是她上一辈子性子直,学不来这些虚伪言辞,可是如今她好歹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早已在后宅水深火热一番,面对个六岁的小姑娘,她怕谁?

  当下阿宴绽唇一笑,露出一个纯真无邪却又甜美感动的笑来,故作虚弱地道:

  “四妹妹,二姐姐,还是你们好。我这几日躺在床上,正没精神着呢。如今看到你们来找我,我这病倒是好了大半。”

  这四姑娘一向是知道自己这三姐姐性子的,知道她被三太太宠惯得性子直,说话也爱得罪人。不曾想如今病了一场,性子倒是好了,更何况还笑得这么纯净,就跟那外面刚下的冰雪一般,晶莹剔透得很。

  四姑娘看在眼里,便觉得有些刺眼儿。

  她是一向知道这三姐姐长得好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一笑间,看着这么好。

  当下她淡笑着,压下心间的酸楚,却是把目光放到了阿宴手臂上的镯子:

  “不是这几日病了么,怎么在自己屋里还装裹着这般?”

  说是有大家嫡女风范,到底是个小孩子,瞅着阿宴手臂上那一圈圈的金灿灿,不曾移开眼儿。而一旁的五姑娘和四姑娘只差两个月的,是大房庶出的女儿,性子一向毛躁,此时见了这个,眼睛都瞪大了。

  阿宴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时候的她是不懂得这些的,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个四妹妹的头面啊,戴来戴去无非是那几套,实在是挪换不过来,便将自己往素净里打扮。可是小孩子看着别人有这么多,哪里能不眼馋呢,无非是面上端着罢了。

  一旁的二姑娘今年十岁了,比阿宴还大一岁,早已经懂事了的,此时看着阿宴那装裹,眸中暗了暗,却是故意笑着说:

  “到底是三太太陪嫁多,才能把咱们小阿宴这么打扮,寻常人家,哪里有这番体面和气派呢。”

  五姑娘此时瞪大的双眼这才恢复过来,一双眸子盯着阿宴手上的金镯子,透着贪婪和,嘴上却是硬道:“不过是个金镯子,原也不算什么,我房中也有,还是前些日子大太太赏的呢。”

  四姑娘听了,唇边扯着笑,嘴上却是道:“寻常女孩子家,戴这许多,却是俗了。”

  说完这个,话音一顿,笑盈盈看着阿宴那如花的绝美脸庞,却是道:

  “当然了,三姐姐生成这般脱俗模样,怎么打扮都不俗的。”

  前面一句是真心话,后面一句却未必了。

  阿宴听此,心中冷笑。

  后来沈从嘉逼着自己进宫,让自己去讨好这当了皇贵妃的四妹妹,犹记得进宫时,自己一身的素净,也曾记得,跪拜在那里时,映入眼中的那女子是如何的雍容华贵珠光宝气。

  那时候,这四妹妹捏着棋子,一边似有若无地摆着,一边居高临下,仿若不经意地说:“二姐姐,怎地穿得如此素净?”

  阿宴想起过往,深吸了口气,对着自己这个六岁的四妹妹绽开一个越发清纯的笑来,然后一个个地,褪下手臂上的金镯子,扔在那里。

  一旁的大丫环惜晴自然来收拾,小心地将这些都放到宝匣里去。

  阿宴却随手又从手臂上褪下另一个金镯子,淡声道:“这几日我病了,你服侍得极好。这个镯子赏你,带着玩儿吧。”

  说着,便把这金镯子扔给了惜晴。

  惜晴一愣,那金镯子少看也有一两多,这可值不少银子呢。虽说作为三姑娘房中的大丫鬟,三太太也三不五时有赏的,可是这么随手一个金镯子,却是有些过了。

  而一旁的四姑娘,看到这个情境,那眼睛就那么一眯。

  二姑娘也是吃了一惊,掩唇瞅着那金镯子。

  五姑娘呢,则是直接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充满了惋惜,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滋味。

  四姑娘半响终于找回言语,勉强笑了下,道:“三姐姐出手,实在是大方。”

  也就是仗着这三太太压箱子底的金银多罢了!竟把她宠得如此挥霍无度!

  阿宴听到这些话,却是故作不知,懵懂地道:“母亲为我打了许多镯子,都是藏珍楼给打的,我虽开始看着喜欢,可过几日总是厌烦。若是不把这些送给丫鬟,母亲怎么再为我打新的样式。”

  这四姑娘听得心里几乎滴血。

  府中四季用度,绸缎米粮钗黛首饰,这都是有分例的,每年每个姑娘打一副头面,再多却是没有了。若真个喜欢,自有各房的体己银子拿出来打扮自己姑娘。

  这四姑娘虽是长房嫡女,可是谁都知道,大太太出自江南侯门,虽则也是世袭了几代的钟鸣鼎食之家,可是这些年到底没落了,进的少出的多。后来嫁到了敬国公府,偏偏这大老爷寻常有些应酬,都是大太太拿了压箱子底的体己钱却贴补,一来二去,倒是把个家底弄空。

  如今又哪里来那么多金银供四姑娘穿戴呢,更不要说随手将那么一个金镯子赏给下人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四姑娘却也并不含糊,当下依然含着淡笑,对二姑娘笑道:

  “二姐姐你看,原本就说咱们这三房啊,就是三太太最疼闺女,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的。平日里大太太和二太太对你我都有约束,可不曾这么放任。”

  四两拨千斤,不提是否有那银子,先说管束问题。

  若是九岁的阿宴,怕是被四姑娘一说,都不知道怎么回话,若是被个激怒了,怕是还会说出几句难听的话来。

  可是早已嫁人,经历了后宅水深火热的阿宴,当下自然是不经意地一笑,道:“三太太素来疼我,这是没的说的。”

  这话,原本说得不假。

  父亲去得早,母亲只得了自己和哥哥两个。

  自己从小身体又娇,母亲那是把自己视若明珠一般的疼爱,便是作为男孩子的哥哥都要让上自己几分的。

这边几个姑娘正说着话时,另一个大丫环听雨却是掀起珠帘儿进来了,先对着四姑娘和二姑娘福了一下,笑道:“四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好。”

  四姑娘、五姑娘和二姑娘都各自点了头。

  于是这听雨才上前笑着对阿宴道:

  “姑娘,太太素日吩咐过的,说是每日这会子都要给姑娘喝一盏银耳燕窝羹。这几日姑娘体虚,我还特意命厨房在里面加了几个枸杞,姑娘这会子用了吧?”

  阿宴矜持地点头。

  掀开珠帘,听雨抬手招呼了几个小丫鬟进来,都是一样的素色裙摆,或拿着折叠整齐的白色巾帕和洗漱所用的漱盂等物,或端着一盏小瓷煲。

  当下阿宴招呼四姑娘和二姑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在听雨和惜晴的服侍下,漱了口,又轻轻擦拭了唇。此时听雨和惜晴两个,一个拿着羹勺,一个端着那盏燕窝羹,从旁侍奉着阿宴吃了。

  一时自有侍女奉上茶水,几个姑娘从旁喝着茶,看阿宴吃着那碗燕窝羹。

  五姑娘比四姑娘小几个月,刚刚满了六岁,又不像四姑娘一般跟在太太身边长大的,眼皮子就浅,此时喝着这茶,却是皱眉道:“三姐姐,你这茶未免也太淡了,我喝着不如大太太那边的香。”

  阿宴闻言,淡笑,只作不理。

  这个五姑娘啊,大房里庶出的姑娘,从小跟在四姑娘屁股后头拍马屁的。等到长大了,四姑娘先是成为了荣王侧妃,及到九皇子登基她被封了皇贵妃,这五姑娘也跟着不知道怎么嚣张得意呢。后来自己去荣王府有求于四姑娘,这五姑娘真是好生把自己一番埋汰,只恨不得踩到泥里去。

  那个得意的嘴脸,阿宴是没法忘记的。

  听到五姑娘这话,四姑娘抿唇品着茶,笑着道:“这茶喝着香味虽不浓郁,却自有一番清雅,我闻着确实不是府里素日喝的。”

  阿宴刚重生来,也不知道那茶是什么,便扫了下惜晴。

  温婉一笑,惜晴上前道:

  “前些日子表少爷来府里,带了几个团茶饼子,三太太说喝着好,这几日把寻常的雅安露芽停了,倒是喝这个。”

  所谓表少爷,是阿宴外家的表兄,姓顾,叫易之的,比阿宴大六岁。

  低首望着那氤氲的茶气,四姑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雅安露芽原本已经是极好的,往年都是做贡茶的。如今倒好,这三房,竟然还嫌弃起了那雅安露芽。

  眼下喝的这团茶,怕不是一般的团茶,难说不是龙团胜雪那般少有的好品种。

  而五姑娘听着刚才那番话,倒是自己莽撞了,有眼不识好东西,当下脸上便透着一点红。

  几个姑娘喝了一番茶,这五姑娘便有些坐不住了,对着四姑娘提议道:“四姐姐,来了这么许久,大太太那边怕是担心你,不如咱们回去吧?”

  四姑娘想想也是,便起身笑着告辞。

  阿宴也不拦她们,只笑得纯真无邪:“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得空时可要过来玩儿。”

  笑着上前,四姑娘握着阿宴的手道:“大太太说,这几日大姐姐送来了帖子,说是过几日天气暖和了,邀我们去王府里玩,到时候三妹妹可要一起去。”

  府中的大姑娘也是大太太的嫡出,去年嫁给了当今圣上第四子宁王,是为宁王妃也。

  点头笑了下,阿宴满脸惊喜地道:“真的吗?那到时候四妹妹可要和大太太说说,记得带我去,不能落下了我。”

  四姑娘笑着点头:“那是自然,落下谁也不能落下三姐姐。到时候三姐姐可要好生打扮一番。”说着时,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那妆匣,眸中带着笑。

  使劲点了点头,阿宴笑道:“那是自然。可不能给咱国公府丢人。”

  待几个姐妹走后,阿宴却是仔细回想了下府中的事儿。

  如今敬国公府一共有三房,大房和二房都是如今老祖宗嫡出的,向来是老祖宗疼爱的,自然不必说。唯独自己这三房,是庶出,这些年在府中向来不讨好的。

  父亲娶了母亲进门,母亲又是不会这公府侯门应酬的,平日里金银满身作出一副穷人乍富的暴发户样子来,倒是叫别人小瞧了去,私下里不知道是多么笑话,又有多少嫉恨和羡慕。

  后来父亲去了后,母亲在府中越发艰难,孤儿寡母,守着金银,却犹如稚子抱着金砖行于闹市。尤记得,自己家好像就是从自己十岁左右,渐渐落败,母亲出手不再那么阔绰。及到后来,阿宴十五岁时嫁给了沈从嘉,那陪嫁竟无丝毫体面。

  阿宴知道不是母亲不疼自己,是母亲真得没钱了。

  而就在自己嫁到了沈家几年过后,母亲就那么去了,哥哥娶了个刁妇,每日里夫妻二人闹腾得几乎把房顶掀翻,家中更是一蹶不振。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然要阿宴从私房体己里拿些银子补贴,而这也间接造成了后来阿宴和沈从嘉的日渐疏远,最后阿宴孤苦地死在后宅之中。

  阿宴正想着时,惜晴却从旁过来,悄声地说:“姑娘,过几日真得要随大太太去宁王府?”

  笑了下,阿宴坐在椅子上,淡道:“那是自然,为何不去?”

  惜晴面有难色,待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阿宴回首看了眼惜晴,心里却是明白的。

  惜晴如今已经十三四岁了,虽则性情温柔和顺,其实人是极为聪慧,什么都看在眼里。如今这四姑娘邀请自己去宁王府,又要自己特意打扮,那样子显然是要看自己出丑。

  没事儿在自己家里一身金银也就罢了,可是到了宁王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皇家的气派,吃穿用度自然又不同于他们。而这宁王妃显然不止邀请了他们一家,还邀请了其他公府侯门的家眷,那一个个眼睛都尖利得很。

  在这些人面前,就阿宴那一身金光闪闪的头面,怕不是要笑死人。

  只这么一次,从此后敬国公府庶出三姑娘的名声怕是就要传出去了。

  只是这些话,即使作为大丫鬟的惜晴,却是不便说的。

  阿宴眸光扫过惜晴,那眸光带着一点怜惜和感激。

  惜晴见了,倒是一愣,隐约觉得,那眸子仿佛不是如今九岁的姑娘,却仿佛一个看透世情的女子就那么望着自己。

  绽唇笑了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阿宴这才对惜晴道:“惜晴姐姐,我知道你素日是为我好的,我心里也感激着呢。只是这一次,我却是要去的。”

  阿宴之所以非要去这个宁王府,却是因为另一桩事。

  宁王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如今刚刚及冠,赐号宁王,开了府邸,也娶了自家嫡出大姑娘为王妃。如今这宁王膝下并没有什么子嗣,反而养着一个弟弟——九皇子。

  按说作为一个皇子,自然应该是住在宫里的。可是这九皇子自生下来后,母妃就去了,他自己身子又弱,皇上怜悯这个儿子,便想找一个妃子来养这九皇子。

  无奈当时十四岁的宁王却是无论如何舍不得这一母同胞的弟弟,皇上无法,便让这九皇子和当时为四皇子的宁王同住。及到后来宁王出宫开府,将九皇子看作儿子一般的宁王,就把九皇子也一并带出宫来。

  后来,太子坏了事,被罢黜了,二皇子是个不成器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储位,最后四皇子登上宝座,九皇子便是隆恩盛宠的荣王。

  做了那么几年荣王,当了皇上的宁王得了一场大病,就此没了。没有皇子的宁王,就把这个皇位传给了视若儿子一般的弟弟荣王。

  后来,这四姑娘就是进宫,当了这九皇子的皇贵妃,不知道多少风光呢。也是因为此,这皇上对敬国公府多有礼遇,甚至惠及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

  如今那九皇子,其实不过也是个六岁的小孩童罢了,和四姑娘同龄,却比阿宴小三岁。

  阿宴自然不可能有心思去勾搭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不过呢,借机刷一下好感,却是可以的吧?

  现在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以后的种种变故吧,她如果借着现在和九皇子搭上关系,也落得一个青梅竹马,日后他登基为帝,总也会看几分面子吧。

  就在阿宴作这么一番打算的时候,阿宴的母亲三太太却急匆匆地进了门。一进门就叹了口气。

  阿宴笑着上前,撒娇地挤到了三太太怀里:“母亲,怎么一来就叹气?”

  重生一世,看着记忆中以及故去十几年的母亲,阿宴不是不感动的。如今却是分外享受着这捡来的亲情,肆意地在三太太怀中撒娇卖乖。

  “母亲为你打得那些头面,怎么不见你用?看这一身,未免太寒碜了。” 三太太摸着阿宴柔软的头发,却见阿宴一身的素净。

  “母亲,先别问这个,只说母亲怎地叹气?这不是才从老祖宗那里回来,莫不是老祖宗又给母亲气受了?”  在三太太怀里蹭了蹭,阿宴如同一个小狗一般,却是萌萌地笑道。

  “倒不是老祖宗,只是大太太那里,却找我去了,商量了一件事。我正愁着,到底是应了还是不应呢。”  三太太又叹了口气,紧缩了眉头道。

  “大太太说了什么,母亲快讲来,莫不是说宁王府的事儿?”心里觉得奇怪,阿宴便装作不经意般,搂着三太太的脖子撒娇。

  看着怀中爱娇的女儿,三太太一扫适才的心塞,笑着捏了捏女儿好看的小鼻子,却是道:

  “你这孩子家的,原本只想着去宁王府玩儿。我如今叹气的,却是一件大事。”

  当下也不隐瞒女儿,这三太太便说道:

  “你自然是不知道,可是我却也明白,如今国公府里,空空的一个大架子,外面看着光鲜,其实这几年入得少出得多,又赶上去年庄户那里收成不好,内里紧得很。上个月的月例钱都拖了好几日才发呢。”

  想起上一世自己出嫁时的凄冷,又想着母亲后来的离世,以及后来那大姐姐和四妹妹是如何对自己的,阿宴不由心中冷笑,当下道:

  “便是穷苦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拿母亲的嫁妆去贴补。”

  话一说完,阿宴陡然睁大了双目。

  上一世,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母亲的嫁妆怎地就那么没了。

  到底是怎么没的?  谁知道三太太却摇头说道:

  “这个倒不是的,这种话,咱敬国公府大门大户,也说不出口的。但只是如今大少爷想去投资几个铺子,需要银子做本钱的,你大太太想拉你哥哥入股。”

  低头想了下,阿宴不解地道:

  “大少爷如今都已经弱冠之年,若是要做买卖,早去做了,何必拖到今日?再说了,哥哥才十三岁罢了,这么小的年纪,每日忙着进学,哪里有时间跟着大少爷胡闹?”

  上一世,这个大少爷便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能听曲儿会赏歌舞,也跟着闲杂人等学些相扑顽耍。可是若论起来读诗书学礼仪,经济营生,那都是一概不会的。当时身边跟着多少帮闲破落户,每日了斗鸡跑狗,没个正经营生。后来自己哥哥跟着他,也不正经进学了,把学业落下,科举无望,干脆靠着外家,做些买卖,一来二去赔个净光,把个日子过得凄惨。

  三太太抚摸着阿宴的头发,揽着她道:

  “我的儿啊,你原不懂,如今国公府中每况愈下,老祖宗心里也愁,你大太太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阿松年纪小,恰好拿了本钱入股,凡事让大少爷去走动,若是赚了银子,说是平分。如此一来,也是解了府中的困境,也是把咱们手头的银子生出更多银子来。”

  听到这话,阿宴越发冷笑了,就大少爷那个德性,能挣什么银子?再说了,凭什么要他们三房拿出银子来给他去倒腾,到时候若是赚了,他自然闷下。若是赔个血本无归,谁来负责?

  阿宴眨了下眸子,笑着问道:“不知道大少爷要多少本钱?”

  又叹了口气,三太太才道:“说是先要十万两,投几个铺子。”

  十万两?!

  深吸了口气,阿宴稳住心神。

  上一辈子,她玩心重,不曾关注过,母亲也不曾给她讲过。

  如今想来,他们这一房竟然是从这时候开始败亡的!

  十万两投出去,赔个本,然后再要求追加一些本钱,继续赔,如此一个无底洞,假以时日,便是有金山银山都扛不住啊!

  而自己的母亲是个没主见的,只知道一味地讨好老祖宗和大太太,自己的哥哥也是个火爆性子,不懂得什么营生经济。

  想到这里,阿宴在母亲怀里蹭了蹭,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母亲,道:“母亲,阿宴觉得咱们不该和大房一起做买卖。”

  阿宴眼眸生得极好,那白的如水银,那黑的犹如一颗黑珍珠,晶莹透彻一望到底。三太太望着女儿那清澈的眸子,却觉得那里面仿佛有着和往日不同的睿智和镇定。

  抱着女儿,三太太不解地道:

  “阿宴,为何不可?”

  阿宴歪头作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来,这才掰着那细白的手指头,一样一样地说给自己母亲听:

  “母亲且想,若是阿宴想要一副头面,是自己拿了银子去银楼挑了样式来打得好,还是把银子给了别人,由别人去采买的好?”

  这个倒是不难的,三太太道:

  “自然是自己拿着银子去挑拣,外人采买的,哪里有自己挑得称心如意。”

  点了点头,阿宴笑着道:

  “阿宴年纪还小,虽然不懂得这做生意,可是却想着,打造头面尚且如此,这做买卖想来也是同理。打造头面,外人去采买,是否称心如意暂且不提,缺斤短两,暗地私吞,这自然是防不胜防。再深一层想来,便是那些奴才给咱们打造了一幅假的来,只外面裹着一层金,内里却是铅的银的,你我也未必就知道了。”

  听着这么一番话,三太太颇有些感触,说到底三太太是商贾出身,当下细想一番,道:

  “大少爷自然不是那等刁奴。”

  心里又是冷笑一声,阿宴挑眉道:

  “大少爷未必愿意干这等扪心的事儿,可是如今大房缺银子,怕是连惜晴这等丫鬟都心知肚明的。他们要银子,咱们房中有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哪里能不眼馋呢?如今若是母亲拿了十万两银子出去,任谁看了都眼馋。这若是挣了,咱们不知道挣了多少,若是赔了,谁知道那银子怎么使的,又去了哪里。”

  阿宴分析得头头是道,三太太听着,却是颇为心惊,最后一个叹息,无奈地道:

  “话虽如此,可是自你父亲去了后,你我在这敬国公府,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还不是依仗着这国公府的体面过活。先不说这国公府失了体面,咱们面上也无光,便是得罪了老祖宗,怕是没什么好脸色给咱们。”

  其实三太太说得这些,阿宴早已想过了,当下她又道:

  “母亲,虽说咱们是依附着国公府而过活,可是咱们也不能拿咱们三房的银子去补贴这么一大家子,便是有个金山银山,也补不过来的。其实如今,国公府便是失了体面,那又能如何,也犯不着我们来发愁不是吗,前面还有老祖宗,大太太和宁王妃呢。”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说得三太太眸中有深色之色,低头不语。

  见此情景,阿宴又再接再厉,笑道:

  “再说了,哥哥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个几年,也能执掌门户了。母亲好生教养,过几年娶一门亲给他,也收收性子。从此咱们一家好生过活,还怕不能过好?到时候,若是要进学,哥哥自去努力。若是要经商,到时候让哥哥跟着表哥去学,也比如今把银子交给大少爷强。”

  阿宴外家生意如今做得极大,表哥不过十五岁,却已经是走南闯北,不知道经手多少买卖。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看得上出嫁的姑娘那点嫁妆,反而是想着法子去帮衬的。

  只可惜,上一世,就在阿宴出嫁前不久,这舅父却因为被牵扯进一个案子里,遭了难,被抄了家。也因为此吧,阿宴母亲外有内患,心力交瘁,没过几年就重病去了。

  想及此,阿宴眸中黯然。

  舅父和表哥都对自己极为疼宠的,这一世她必定要记得小心谨慎,提醒舅父,万万不可结交那不该结交之人,免得受了无辜牵连,拜了家业。

  以前或许不懂,重活一世,阿宴却是看得清楚,谁才是那个真正对你好的。

  “儿啊,难为你一个小小孩子家,竟然想了这么多,母亲以前都不曾想过呢!”三太太揽着怀中的女儿,叹息了一声,心里却是同意了女儿的看法的。

  只是,大太太那是满怀期待的,自己拒了这件事,怕是少不得要受些磋磨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时,却听得外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少年,十三岁的模样,生得体魄健壮,可不正是阿宴那个哥哥顾松么。

  此时这个哥哥虽则只有十三岁,可是已经是成人模样,高高壮壮了。阿宴知道,再过几年,他还能再窜高一些,寻常人都比不过的。

  此时这顾松见了阿宴,却是嘿嘿笑了下:“瞧着妹妹气色,倒是大好了。”

  乍然见到这哥哥,阿宴心里也觉得亲切,便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他道:

  “看哥哥,这早春的时节,竟然弄得一头大汗,这是从哪里过来?”

  说着又问母亲:“今日不该是在学里吗?怎么哥哥这会子就跑回来了?”

  谁知道这顾松却是坐在那里,端起一旁凉了的茶水,便大口地喝了起来,一边喝着一边道:

  “今日先生有事儿,一群学生在学堂里好生闹腾,我就先回来了。”

  “你既回来了,也该回去好生温习下书,就是不想看书,练几个字也是好的,没得又跑到这里来混闹。如今你妹妹年纪大了,可不该这么没规矩。”三太太向来疼宠女儿的,如今倒是把儿子一顿教训。

  顾松便觉得委屈了:“几日不曾见妹妹,如今不过是来看看罢了。”

  说着这话,放下那茶水,又道:“怎地这茶水倒是和往日不同?”

  “这茶水可是你表哥阿易特意捎来的,说是叫龙团胜雪,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赶制,统共只出了那么一些,自己私藏了一点留着喝。别说是在外面,就是在宫里,这都是稀罕玩意儿呢。”三太太含笑这么说着。

  顾松其实也不懂茶的,只是勉强知道那茶味儿和往常不同罢了,此时听到这个,想起表哥阿易,却是道:

  “母亲,什么时候我才能不进学,跟着阿易走南闯北该多好。”

  “呸,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进学,那才是我们这大户人家正经事儿,你怎地只想着走南闯北做买卖?”一时又想起大太太那边的事儿,深觉得自己这一房饱受欺压,却不知道如何还手,一时竟然落下泪来。

  “你爹走得早,你又是个不懂事的,可让我愁死吧!”说着,便拿帕子抹泪。

  顾松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几句话罢了,就惹得母亲这般,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站在那里,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吧。

  阿宴心里明白,母亲这是想起大少爷想合伙经商的事儿,打定主意要拒绝,想起要在大太太那里遭受的白眼,以及老祖宗的奚落,怕是心里难过。

  只是如今自己和哥哥都年幼,想要自立门户却是难,少不得忍耐一下,便只凑过去,柔声安慰着母亲,又拿帕子替母亲拭泪:

  “母亲别哭了,阿宴听说母亲特特地给阿宴做了新的春装,正要试一试看看是否好看呢。”

  收起了眼泪,三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竟然在自己儿女面前落泪,当下红着眼睛,笑着说:

  “给你做了好几身呢,你都试试吧。”

  阿宴绽唇笑着:

  “我最喜欢新衣服了,母亲真好。”说着这话,便如一只小狗一般在三太太怀里磨蹭,倒是把三太太逗得高兴起来。

  “妹妹原本长得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顾松见母亲高兴了,忙奉承几句,也讨母亲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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