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海外竞争对手，可替代的也是中国的同行，不会去别的国家。”
文 / 巴九灵
3月下旬的广州已经提前进入初夏，热量在每个角落、每个身体内蒸腾，人们无疑也在期待经济的火热如约而至。
3月18日—3月21日，是具有“家具外贸风向标”之称的第53届广州国际家具博览会“民用家具展”召开的日子。
小巴是第一天上午9点抵达位于广交会的家博会的，直到中午12点才感受到一些人气。傍晚家博会结束后，门外没有出现交通拥挤的情况，有些在广交会附近的司机老炮说生意没想象中的好。
但另一方面，本届家博会面积为85万平方米，比2019年的76万平方米增加11.8%，创下规模历史新高。参展企业四千七百多家，比2019年多了四百家。
冷热相交，煞是过瘾。
2023年，我国进出口总值同比增长只有0.2%。但2024年前两个月，中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同比增长8.7%。具体来说，前两个月出口增长10.3%，被不少专家视为“超预期增长”，为经济的重要拉动力。
分出口大类来看：船舶、家具及其零件、通用机械设备表现最为两眼。其中，船舶增幅达到173.1%，家具及其零件增幅36.1%（按人民币，则是39.8%）。
不妨以家具为典型观察出口新形势。
与宏观数据的温差在两个下午时间的观察调研中，小巴咨询了四个区、超30家家博会参展企业，大部分是拒绝的态度，不少企业展位几乎没有参访者。
图源：小巴拍摄
但具体到展会情况，一个展会位置在出口处的床垫品牌三次元空间的展会负责人向小巴表示：“去年很多展位比较空，今年都挑到最后剩的了。”
主办方中国对外贸易广州展览公司总经理刘晓敏还和小巴透露：“第一天海外观众统计了六千五百多人，比2019年的第一天增长了33%。第二天海外观众接近7000人，比2019年增长了8%。”最终4天时间，海外观众较2019年增长21.84%。
这种的冷热分明也是现场参展企业感受到的，用“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来形容它们的处境再合适不过。
共有12家企业（包含沙发、床垫、餐饮家具、户外家具等企业）接受了小巴的调研。
简单总结如下：
具体情况如下：
以上这类现象，或应了所谓“宏观数据VS微观感受”的“温差”的说法。
据权威报刊《人民政协报》不久前一篇文章《辩证客观理性看待宏观数据和微观感受之间的“温差”》指出：
宏观数据和微观感受之间的‘温差’之所以出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宏观数据的综合性与微观感受的局部性存在结构性差异。宏观经济表现涵盖方方面面，总体上发展不错，并不代表每方面都好。
性价比消费起来了，欧美市场仍然依赖中国值得重视的是，家具之外，家电出口金额同比增长20.8%，服装出口金额同比增长13.1%，这三个代表中国传统外贸出口大类的“老三样”，均有明显上扬的态势。
此外，箱包同比增长24.1%，鞋靴同比增长14.4%，玩具同比增长15.9%。
在去年的外贸格局中，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电池等“新三样”出口1.06万亿元，同比增长29.9%，成为“最亮的崽”，并视为我国外贸出口结构优化的标志。
但是今年前两个月，增幅似乎稍有“调整”。比如1月—2月，新能源汽车出口18.2万辆，同比增长7.5%。而去年全年的增幅同比达到77.6%。
所以，不少分析研报指出：1—2月份，劳动密集型产品对总体出口影响明显偏强。
接下来，我们不妨借“家具”一窥当前传统外贸商品（主要民生类）的海外消费趋势。
我国的家具出口主要市场是美国、欧洲、日本等发达地区。可以发现以下情况：
▶▷首先是欧美总体消费力并没有明显增长，性价比消费的趋势比较明显。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不少企业用大大的字体标明价格，跳过了议价的过程，以促短时间内吸引客户。
图源：小巴拍摄
举例来说，来自河北霸州的品牌立昌的企业负责人对小巴表示，一天来一百多客户，采购欲望比较强烈，但下单比较犹豫。“现在客人都有自己成熟的供应商，主要是比价，拿你的价格再去跟其他供应商的去做对比。”
这是一个1999年成立的餐厅塑料椅品牌，主要市场在欧洲，一年销售规模是2000万美元。出厂单价在100元人民币以内。
他表示，欧洲还在“打仗”，红海航线又被封锁，需要走南非航线，如此情况下，“客人如果买的价格高了，他也是卖不动的”。
在廊坊、佛山均设厂的床垫品牌三次元空间，普货的日出货量是1000张左右，意大利占其90%的欧洲市场份额，展会负责人对小巴说：“我们主要供中低档产品，低档产品越来越不好做了。”他们的应对办法是：不断地研发新样品。“你拿老款去涨价格，涨不上去，只能不停推新款。”
总体来说，欧洲市场没有明显增长。用浙江嘉兴懒人沙发品牌Lazybag的董事长费中富对小巴的估算来说：“整个欧盟市场萎缩了10%—20%。”其产品70%出口欧盟国家。
图源：小巴拍摄
数据可以作一定佐证。中国家具主要的欧洲市场英国的最新数据是：据会计师事务所BDO，（2024年）2月份家居产品、生活用品及服装的销售额下滑了1.3%，其中，家居产品零售额下降4.2%。
相比而言，多位企业负责人表示，美国市场相对稳定。另据咨询机构Smith Leonard报告指出：（2023年）12月美国住宅家具新订单增长6%，连续八个月同比增长。
但即便是美国市场可能也容易“砸价”：河北霸州品牌KADNO主做休闲餐椅，年销售规模是5000万—1亿元人民币，欧洲市场份额是65%，出货价是60—100美元，美国市场是25%，出货价是50—60美元。其展会负责人王经理表示：“美国市场压价比较严重，要求最低价。”
还有一位企业负责人认为，美国市场对产品质量要求比欧洲更低，“更不讲究”。
▶▷第二是欧美市场仍较依赖中国，中国企业的性价比优势是持续加强的。
◎ 首先，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家具生产国，占全球家具产量35%，供应链优势突出。从展会中出现不少的“一带一路”国家的采购客户也可以一窥。
近些年，美国关税政策对国内家具行业有明显影响，所以出现家具企业出海潮，但仍然有大量企业并没有出海计划，并更看好中国产业环境。
比如，佛山企业金龙恒副总经理蔡锦峰表示：“没想出去，身边去墨西哥、去东南亚的，都头破血流了，去到哪里，（美国关税政策）打到哪里！”
“中国企业配合度高。比如客户上午说改，下午我就给他做出来。这是国外企业做不了的。”床垫品牌三次元空间的展会负责人说道。该企业曾被意大利客户要求在克罗地亚设厂，但因为欧洲式较“散漫”的工作方式作罢。
图源：小巴拍摄
◎ 其次，创新力和品牌力的持续进步，不断巩固强化中国产品的性价比优势。
中国家具长期被视为中低端产业链产品，但这一情况显然在不断改善。这可以视为近些年各行业转型升级的成果。
比如，河北霸州品牌KADNO的休闲餐椅介乎休闲椅和餐椅之间，属于创新品类，销售迅猛；浙江安吉品牌CHUNYUN通过整合资源、创新产品，去年营收翻了数倍，其一款自动沙发椅卖到三千美元；河北霸州户外家具品牌庭院故事，拥有可回收材质、仿木纹工艺等产品优势，今年签下了国内外30家代理店；广东江门户外家具品牌VELIT的核心设计师来自西班牙，其主打地中海休闲风的创意产品，颇受欧洲客户欢迎。
图源：小巴拍摄
“只有中国人自己卷自己”毋庸置疑，家具外贸行业所面临的“全球性消费降级”的海外市场环境、产业链优势仍然突出的国内产业基础、转型升级特质显现的国内产业发展趋势是国内许多行业，尤其是传统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的普遍特点。
如此背景下，可以这样说，中国家博会展现在海外客户面前的不再是海量丰富商品的大型商超——一个参展企业可以普惠的平台，而是优中选优、廉中选廉的比价池，结果只有一部分企业可以成为赢家。这也解释了今年企业参展数据可观但企业状态明显分化的原因。
图源：小巴拍摄
所以，参展企业的共识是：“不担心海外竞争对手，可替代的也是中国的同行，不会去别的国家。”
小巴在调研中发现，不少企业负责人对于今后竞争态势的“残酷性”都心知肚明。
比如，河北霸州的品牌立昌的企业负责人形容今年的心态是：“卷得跟龙卷风一样。”据透露，他们已经打出“价格战”，把价格降低了10%，将15%—20%左右的利润率下调到10%以内，以至于“从江浙一带转过去的客人也有不少。”
上海沙发品牌GTO的企业负责人表示：“像我们这些东西，基本上给他们（指老外）报个价就跑了，基本上没收获。”其产品价格带在1000—10000元人民币，90%出口日本，但他还不想加入这场“战争”：“他们（指场面热闹的参展企业）的毛利率都是很低的，看起来热闹但实际上不行。”
这一情况间接传导到地方产业带的竞争，重塑地方产业格局，是不言而喻的。
家具企业主要集中在广东、江苏、山东、浙江、江西、河北等地。以金额计，则可以发现主要的传统家具出口大省下滑明显：2023年，广东家具出口额1243亿元，同比减少6.4%，约占全国4761亿元的26.1%。浙江规模以上家具企业出口交货值446.07亿元，同比下降14.1%。
而新兴省份增长明显，如河北2023年家具及其零件出口金额为105.2亿元，同比增长31.2%。四川家具及其零件出口98.0739亿元，同比增长80.4%。
或因如此，一个佛山品牌的企业负责人表示，身边人普遍希望走稳一点：“做家具的都是苦逼呀，没给国家拖后腿，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一个浙江品牌向小巴感叹：“以前美国市场最多占30%份额，现在10%不到。”
而受访的河北霸州家具企业对于未来竞争明显更加乐观。上述河北霸州品牌KADNO展会负责人王经理形容霸州产品的优势是：“性价比高，这两年北方产品的质量也明显提升，之前总说北方的产品不是太好，但是现在不会比佛山或者安吉的差。”
另据小巴观察，不少广东的企业会把生产基地放在河北。
“霸州老板今年的心态是，大家都有一个好的憧憬。”他说道。据了解，此次展会霸州有两三百家企业参展，并被视为一支“一直在崛起”的力量。
本篇作者 | 林波 | 责任编辑 | 徐涛
主编 | 何梦飞 | 图源 | VC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