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资本家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如果根据马克思关于剩余价值的理论来回答当然就是最大限度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资本与劳动者始终是一种对立的博弈关系。这点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任何国家的资本都是逐利的都是要压榨劳动者剩余价值的，那么是不是全世界的资本家都搞996、007呢？是不是全世界的资本家都爱无偿占用劳动者下班时间不付加班费乃至拖欠劳动者的工资呢？

前段时间有个视频挺火的叫“我们不是牛马，我们是人”。可我要说资本家其实并没拿劳动者当牛马。在某种意义上现代社会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剥削比起古代的奴隶主、地主更胜一筹。古代奴隶主才是真正拿奴隶当牛马。奴隶被视为会说话的工具。奴隶没自己的财产，甚至没人身自由，而且生了孩子还要继续给主人当奴隶。这样的生活状态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当然很糟，但另一方面奴隶也和牛马牲畜一样被视为主人的私有财产。

奴隶的死亡和牲口死亡一样意味着奴隶主财富的流失。奴隶制度本身是极度残酷的，但大部分奴隶主在剥削奴隶时尚有底线，因为他们担心剥削压迫过甚会导致奴隶逃亡或死亡，而这就意味着自己的财富会减少。现代资本家可就不一样了。劳动者和资本家订立合同为资本家打工本质上是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换取工资，但劳动者并没自己这个人卖给资本家。换句话说劳动者并不是资本家的私有财产。

那么资本家又怎会拿劳动者当牛马呢？牛马牲口是自己的财产。主人可以打甚至可以杀牛马，但牛马饿了病了还得管，否则自己的财富就流失了。资本家在本质上其实只需要劳动者给自己干活而已，至于劳动者的死活根本就不是资本家所关心的。资本家其实只需要一双为自己干活的手，但却不得不为此而雇佣一整个人。这个人的吃喝拉撒都得消费，而且这个人还要养活自己一家老小。

因此资本家不得不向劳动者支付工资，否则他就不可能招来人干活。站在资本家的立场上工资自然越少越好、劳动时间则越长越好。这完全符合马克思关于资本家终极目标就是最大限度榨取劳动者剩余价值的理论。因此工资能拖就拖能赖就赖，而劳动时间则要想方设法拉长。这样资本家就能占有更多劳动者创造的财富价值。如果全世界的市场都被一个大资本家垄断，那么劳动者将完全没办法与之博弈。

可现实是竞争无处不在：不仅劳动者与劳动者之间会为争抢工作机会而竞争，而且资本家与资本家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假设全世界的市场都被一个大资本家垄断，那么他说给劳动者开多少工资就开多少。这是因为劳动者找不到其他可以打工的企业。可当市面上存在一大群资本家时情况就不一样了。资本家张三可以无限度压榨自己的员工，但员工会自发用脚投票去李四的企业打工。

可如果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所有市面上的资本家全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这些资本家可能平时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竞争关系，但当面对劳动者时却全都是尽最大可能无限度压榨。事实上这种现象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早期阶段几乎就是一种常态。世界上所有国家包括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早期阶段攫取原始积累的第一桶金几乎都是靠压榨廉价劳动力。

在工业革命的起步萌芽阶段英国的儿童不得不早早挤在条件简陋的工厂里上演“雾都孤儿”的悲剧。西方资本家会随着人类的进步变得越来越文明和高尚吗？这你可就想多了。曾有一位伟人说过：“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在私有制下剥削压迫的本质永远不会改变。如今我们看到西方发达国家的资本家似乎学会了遵守劳动法学会了善待劳动者。这可不是他们主观觉悟提高了，而是被客观现实给好好教育的结果。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世界各国工人阶级为争取自己的权益不得不展开各种各样的斗争。1831年和1834年法国里昂工人两次发动武装起义。1836年至1848年英国发生了宪章运动。1896年俄国彼得堡纺织工人大罢工......我们今天的五一劳动节怎么来的？就是为纪念1886年发生在美国芝加哥有35万工人参加的五一大罢工。正是这样的斗争迫使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不得不进行一定的妥协。1883年德国颁布了世界上第一部社会保障法。

我们今天所说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概念从此诞生。德国迈出这一步后其他国家开始逐渐效仿。二战以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纷纷开始构建福利型社会。这时资本家们赫然发现原来压榨工人的廉价劳动力并不是最好的盈利模式。工人们有了更多的钱就会购买更多的商品，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才能出去玩，于是商场、影院、旅游景点都被带火了。如此一来整个国家的经济内需就被带动了。

资本家看似多给工人发了一些钱、多让他们休息几天，但却因此为自己公司的产品换来了更好的销路。这对工人和资本家而言是一种双赢的结果：工人得到更多的工资和休息时间，资本家能销售更多商品赚取更多利润。这证明压榨廉价劳动力并不是一种好的盈利方式。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的确存在博弈斗争关系，但这种博弈斗争却并非一方所得即为另一方所失的零和博弈。

劳动者在公司打工的时候是资本家的员工，可当他离开公司走向社会的时候又是什么身份呢？这时他是一个消费者，因为他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都会创造消费。资本家的企业生产了商品卖给谁？不就是卖给市面上千千万万的消费者吗？假设社会上每个人兜里都空空如也又怎么可能放心大胆去消费呢？一个国家消费内需起不来经济不景气其实很多时候原因就是老百姓兜里没钱。

当资本家抱怨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的时候有必要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你的员工在离开公司后很可能成为你的潜在客户。如果你是生产饮料的，那么你的员工很可能会买你的饮料；如果你是生产手机的，那么你的员工很可能会买你的手机；如果你是生产汽车的，那么你的员工很可能会买你的汽车......可如果他们兜里没钱很自然就会压缩自己的消费。这才是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的本质原因。

这还仅仅只是纯粹从经济层面分析。其实我们还可以从社会层面分析这个问题。假设一个社会80%以上的人穷到连基本生活都无法维持会发生什么？肯定地讲这种社会治安环境必然会很糟糕。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港台地区就是这样一种景象：当时港台地区经济正飞速发展，但贫富差距也正日渐拉大。如果我们现在去看80年代以前的老港片就知道当时港台地区社会治安有多乱。

资本当然是要逐利的，但资本家却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设想如果整个社会到处充斥着因生计无着铤而走险的人对资本家而言恐怕也并不安全。假如资本家的高管、家人天天被人抢劫、绑架，那么他们还能安心发展自己的企业吗？进一步讲这些铤而走险的人甚至可能拿起武器颠覆政权改朝换代乃至从根本上消灭资本家赖以生存的土壤——私有制本身。这才是战后西方发达国家资本家主动转型实现劳资妥协的根本原因。

以如今的法国为例每天工作时间通常为7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得超过5天。超出工作时间之外的加班需支付不低于正常工资110%的加班费。凡违背规定的企业可被处以每名员工2000欧元的罚款。如让一名员工违规加班罚2000欧元，如让两名员工违规加班罚4000欧元，如让三名员工违规加班罚6000欧元......根据涉及员工数量以此类推。如今西方发达国家的资本家和劳动者在经过多年斗争和妥协后似乎终于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

通过压榨廉价劳动力求发展只适用于资本原始积累的早期阶段。从长远来看只有提高效率解放生产力才是良性的可持续发展，而依靠廉价劳动力求发展则是一条不可持续的死路。长期对廉价劳动力的过度压榨只会挫伤劳动者的积极性。这不仅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热情，而且会使他们对整个社会逐渐丧失信心。如果一个人奋斗一辈子还是买不起房子，自己的孩子还是不能上好学校，那么他还会努力吗？久而久之人们可能都懒得结婚生孩子了。

如此一来劳动力自然会减少。这时资本家面临两条出路：一是进一步压榨现有劳动力来弥补失去的那部分劳动力；二是彻底抛弃压榨廉价劳动力这条路径。如果选择前者无疑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最终迫使全社会不得不为此买单。如果选择后者则是选择了一条有希望的路径，但也相当于选择了一条曲折坎坷的路径。路径转型哪有我们嘴上说说这么容易。那是需要真真正正下决心去付诸实践的。

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理论上讲资本家作为一个阶级群体在我国是不存在的，但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我国事实上形成了自己的企业家群体。我国的企业家与西方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吗？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国企业家还停留在人家资本原始积累早期阶段那种状态。比如996是福报这种言论简直就是19世纪资本家的典型话语。

西方企业最早的经营目标是股东利益最大化，至于员工的利益根本不在考量内。这完全符合资本家压榨剩余价值的逐利本性，但在劳动者的不断反抗和社会经济运行客观规律的影响下资本家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的本性。股东利益最大化这一经营目标逐渐变成了追求包括股东、员工、客户、债权人、供应商以及社会大众在内的相关者利益最大化。股东利益仍居于核心地位，但其他人的利益也成为企业经营必须考量的目标。

反观我们一些企业经营者就没这种长远打算。这其实并不奇怪。毕竟我国市场转型比起发达国家晚了太久。我们现在其实还在走人家的老路。我们还没完成人家已完成的转型。我们有些人的思维观念还停留在人家上上个世纪的水平。可历史毕竟是永不停歇发展前进的。我们作为后来者既然有了别人的前车之鉴理当少走一些弯路。靠压榨廉价劳动力求发展会使整个社会越来越内卷。

这不是哪一个资本家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大环境的问题。设想如果一个社会中99%的企业都不遵守劳动法，那么如果你一家企业遵守的结果就是用工成本增加。最终遵守劳动法的这家企业会被淘汰掉。这就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这会造成一种恶性循环：劳动者的境遇越来越糟糕导致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越来越低，另一方面他们的收入相比飞涨的物价越来越不够用只能节衣缩食。

社会不得不面对生产积极性下降和消费需求不足的双重压力。市场会变得越来越不景气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些“大资本家”开始脚底抹油带着资产润到国外，留下来的继续感叹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越来越多的企业经营不下去只好破产倒闭造成越来越多的人失业。无论劳动者还是资本家都成了这条内卷化之路的受害者。资本家破产倒闭失去自己的企业，劳动者失去工作不得不面对更大的生活压力。

因此改弦易辙转变发展模式是我们必须走的一条路。即使这条路再难走也必须坚定不移走下去。新中国成立75年了，改革开放也有45年了。别忘了我国的三步走发展战略预计到21世纪中叶也就是新中国成立100年的时候要使我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现在距离当初预计的时间还剩下20多年。在未来20多年里我们该如何实现路径转型恐怕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