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灯大师以毕生一阳指功力将黄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由于精力消耗巨大,一灯虚弱不堪,缓缓睁眼对黄蓉道:“女娃儿,你的伤好啦,只需再休息一两天,不要走动,便可恢复如初。”黄蓉躺在郭靖怀里,有气无力道:“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一灯“渔樵耕读”四个弟子中的农夫听了黄蓉的话,恶狠狠地朝黄蓉瞪了一眼。黄蓉不去睬他,对一灯道:“伯伯,您费这么大的精力救我,一定累得厉害。我有根据爹爹秘方配制的九花玉露丸,你吃几丸,好不好?”一灯喜道:“如此甚好,想不到你随身携带这等灵丹妙药。”黄蓉贼笑道:“此乃居家旅行、坑蒙拐骗必备良药。用蜂蜜、川贝、桔梗,加上天山雪莲配制而成,不需冷藏,也没有防腐剂,除了药效猛烈之外,味道还很好吃。”
一灯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想当年华山论剑,个个斗得精疲力竭、要死要活,全赖你老豆拿出此药与大家分享,吃完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个个龙精虎猛,起身又大战了三百回合。”郭靖连忙从黄蓉兜中取出那袋药丸,递给一灯。樵夫取来一碗清水,书生将一袋药丸尽数倒在手中,呈给师父。一灯呵呵笑道:“哪用得了这么多,你想搞死为师啊?这药丸调制不易,我就吃个一半吧。”
书生急道:“师父,这一点哪够啊,就算把世上所有灵丹妙药搬来,也不够!”一灯没力气跟他废话,又感内力耗竭、身体亏空、下肢酸软,便把他手中四十九颗药丸一口气都吞了进去,喝了几口清水,对郭靖道:“好孩子,你师妹刚才也累得够呛,你扶她去隔壁禅房休息两日,切记不可做剧烈运动,两日便可恢复,下山时不必再来见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必须答应我。”
郭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黄蓉也撑着病体,向一灯盈盈下拜,要知道这小魔女平日里刁蛮惯了,就算在父亲、师父面前,也是嬉皮笑脸、任性妄为,现在竟然向一灯下拜,实在难能可贵,只听她低声道:“伯伯救我性命,大恩大德,侄女永世难忘。”却听一灯微笑道:“小事小事,还是尽快忘了为好,于我而言,做好事不留名;于你而言,尽快忘了,免得心中牵挂。”说罢,一灯又转过头来对郭靖道:“我要你们答应的事,倒也不难,也就是你们这番上山来的事情,切勿对旁人提起,就算是你们的师父,也不必告知。”殊不知郭靖此刻心里正打着算盘,想着接洪七公上山求他治伤,听了此言,不禁愕然怔住,说不出话来。
只听一灯继续道:“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以后你们也不必再来了,我们这几日就会搬家。”郭靖惊道:“什么,搬家?搬到哪里去?”一灯笑而不语。黄蓉朝郭靖翻了个白眼,心道:“傻哥哥,你真是傻得可以,他们正是因为此处行踪被咱发现了,所以才要搬家。怎么会对你讲新的落脚处?”想到一灯师徒隐居在此,苦苦经营,却因自己寻上门来求救,导致几十年心血付诸东流,心中歉疚不已,心想这番大恩怕是终身难报了。正想得出神,谁料异变陡生,只见一灯大师脸色突变,身子像打筛子般抖动,随即趴倒在地。
众人吓得连忙抢上,将其扶起,只见他脸色肌肉抽动,显然在忍耐疼痛。郭黄二人,和渔樵耕读四人,一时不知所措,又苦无办法,只得垂手侍奉在旁,不敢作声。过了半炷香时间,一灯脸色稍有缓和,微微露出笑容,问黄蓉道:“女娃儿,这九花玉露丸是你爹爹亲手调制的么?”黄蓉道:“不是,是我师哥陆乘风根据我爹的秘方所制。”
一灯又道:“那么你可曾听你爹说过,这丸药一时服太多反而有害吗?”黄蓉骇得瞪大双眼,心道:“糟了个糕,难道这九花玉露丸出了什么岔子?”忙道:“爹爹曾说此药效果极佳,自然服得越多越好,只是调制不易,他自己也不舍得多服。伯伯,难道……难道……”
一灯垂眉思索良久,摇摇头叹道:“你老豆是在世诸葛,神机妙算,人鬼莫测,我怎生猜得透他的心思?莫非是他要惩治你陆师兄,所以给了他一张假的药方?又或者是你陆师兄与你有仇,在一包真药中夹杂了几颗毒药?”众人听到“毒药”两字,大惊失色。只听那书生惊道:“师父,你中了毒?”一灯微笑道:“问题不大,有你师叔在此,再厉害的毒,也毒不死人。”
渔樵耕读四人朝郭黄二人怒目而视,看样子是恨不得立刻活剐了他俩。樵夫骂道:“你们真不是东西,我师父救你性命,你们却恩将仇报毒害他,真是禽兽不如。”四人跳起,将郭黄围了起来,摆好架势,马上就要动手。
从一灯毒发倒地,到此刻被众人围住,变化实在仓促,郭靖根本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如何是好。但黄蓉机敏,瞬息之间已把事情盘算清楚。她稍微一想便料到,药丸是被瑛姑动了手脚。因为在黑沼茅屋之中,瑛姑曾拿药丸到另一间房中细看,隔了良久才出来。
黄蓉心中雪亮,叫道:“伯伯,我知道是谁干的,是瑛姑!”一灯皱眉道:“瑛姑?又是瑛姑?”黄蓉道:“没错!”当下把黑沼茅屋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道:“她还千叮万嘱交待我,千万不可再服这九花玉露丸。显然是因为她在其中混入了外形相同的毒丸。”只听有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哼,她待你真好,就怕害死了你。”
黄蓉循声看去,见说话者正是那个最凶的樵夫。黄蓉本想反唇相讥,但看到一灯大师气息微弱,心中难过,只低声道:“她倒不是怕害死了我,而是怕我吃了毒药,就害不到伯伯了。”
只听一灯叹道:“孽障,孽障啊。”脸色随即又转为慈和,对郭黄二人道:“这是我命中该当此劫,与你们无关。就是那瑛姑,也只是要了却从前的一段因果。你们休息几天就下山去吧。我虽中毒,但我师弟是疗毒圣手,不用挂怀。”说罢闭目而坐,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