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债最难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句老话,道出了世间人情冷暖。有人说,借钱容易还钱难,可有些人借了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人生啊,总是充满着意想不到的际遇。
我叫李国强,今年四十有八,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生意不算大,但也能养家糊口。店面是租的,就在新建的西门市场边上,每天早出晚归,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八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恍如昨日。那时候我刚开店不久,进了一批货,花光了所有积蓄。冬天的一个傍晚,天已经黑透了,店里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一片暖黄。
对面修鞋摊的王大伯突然跑了进来。他平时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都穿得整整齐齐。可那天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手里拿着一沓皱巴巴的纸。
“国强啊,能不能借我五千块钱?”王大伯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儿子查出肝癌晚期,医院要先交住院费。”
王大伯今年六十出头,在这条街修鞋已经十多年。他是个手艺人,修鞋的手艺一流,街坊邻居谁的鞋坏了都爱找他修。他为人厚道,从不多要钱,有时遇到困难的老人,修好了连钱都不收。
我刚开店那会儿,进的货不够新鲜,生意清淡得很。每天愁得坐在店门口发呆,就王大伯总爱过来跟我聊天解闷。有时候还给我煮上一壶茶,说是年轻人创业不容易,要有耐心。
看着王大伯递过来的诊断书,我心里一阵发紧。五千块对当时的我来说不是小数目,可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大伯的儿子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壮年,这病来得太突然。
“大伯,你先拿去用,等有钱再还。”我从收银机里数出五千块钱,递给王大伯。他接过钱,手都在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钞票上。
“国强,你是好人啊。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王大伯紧紧攥着钱,转身就往外跑。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他的背影在雨幕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没过几天,对面的修鞋摊就空了。邻居说王大伯带着儿子去了省城的大医院。我打电话过去,总是无人接听。去他家看看,大门紧锁,院子里的杂草都长得老高。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王大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街坊们议论纷纷,说我太实在,这年头还这么轻易借钱给人。
我媳妇也说我,说我这个生意人一点都不精明。可我总觉得,王大伯不是那种人。他修了十多年的鞋,在这条街上的口碑有多好,大家都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小超市生意渐渐好起来了。进的货也多了,品种也全了。原来王大伯修鞋的地方,现在成了个卖水果的摊位。可每次经过那里,我还是会想起王大伯的背影。
去年冬天,我总是咳嗽,还发低烧。去县医院查了好几次,医生说要去省城的专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这一查不要紧,查出是肺结核,需要住院治疗。
在省城专科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我听到护士台喊:“李国强,李国强。”我走过去,一个年轻的护士把我叫到值班室,递给我一个泛黄的信封。
“这是八年前一位老人临终前托付给我的,他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上。”护士说着,眼圈有点红。我接过信封,手突然有些发抖。
信封里是一沓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是王大伯的笔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写得很用力。
“国强啊,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儿子的病太重,在省城住了三个月就走了。那时候我想回去还你钱,可实在没脸见你。后来我就在医院门口支了个摊子修鞋,想着一分一分攒够钱再说。”
“去年春天,我也查出肺癌晚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就把这些年给医院修鞋的钱都攒下来,托我儿媳妇找到你还钱。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就怕自己还不上这笔钱就走了。”
“国强,你是个好人。那天要不是你及时借钱,我儿子连最后三个月的时光都看不到。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看完信,双手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年轻护士轻声说:“我是王大伯的儿媳妇。公公临终前一直念叨这件事,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在这家医院工作,每天都在等,等了整整五年。”
原来,王大伯的儿子走后,儿媳妇就留在医院工作。王大伯靠给医院的病人和家属修鞋为生,每天省吃俭用,就为了攒够这五千块钱。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笔欠款。
外面的天又下起了雨,就像八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幕,想起了王大伯佝偻的背影。那个在雨中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原来一直都在努力往回走。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不是钱,而是那份朴实无华的情义。有人说王大伯不该失联,但人性的复杂,有时候不正是源于那份无言的愧疚吗?
后来我住院的那段日子,每次遇到给病人修鞋的老人,都会多看两眼。这座城市太大了,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可那些细微的温暖,却让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