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9日,时任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政治委员的龙开富,像往常一样院子里散步,突然,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他返回屋里,对妻子说,“看来我要不行了,你们要考虑我的身后事了。”
说完,龙开富就躺到床上休息了,妻子很奇怪地问,“你今年才68岁,身体也不差,昨天还出去钓鱼了,怎么突然就说自己不行了?”
龙开富闭着眼睛,并未回答妻子的疑问,他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心慌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下午4点,广播里传出毛泽东逝世的消息,龙开富终于知道他没来由的心慌来自何处,他嚎啕大哭,“毛主席,你怎么就走了,留下我该怎么办啊!”
图丨龙开富
毛泽东的警卫员龙开富之所以会对毛泽东有这么深的感情,是因为他曾在毛泽东身边做了18年的警卫员。
1908年龙开富出生于距毛泽东家乡韶山200多公里的茶陵,因为父母双亡,龙开富从小生活在舅舅家。
后来,舅舅去世,龙开富开始跟着做泥瓦匠的爷爷做工。那时候,邻居会些武术,龙开富就跟着对方学习了点。
1926年,茶陵一代的农民运动风起云涌,龙开富也加入了革命的浪潮中,在一次战斗中,他失手捅伤了地主家的少爷。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随后,马日事变在长沙爆发,茶陵的很多共产党人都牺牲了,本就是地主眼中钉的龙开富,彻底成为了他们的“追杀”的对象。
图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在家乡待不下去了,龙开富决定外出投奔革命队伍,他怀揣一封茶陵农协的介绍信,先是去到广州。
在这里,龙开富没找到共产党,后来听说武汉政府保护农民运动,就去了武汉,到了之后,又碰上汪精卫叛变革命,到处都打听不到共产党的消息,龙开富只能在码头帮人挑行李谋生。
有一回,他遇到一名姓蔡的先生,得知龙开富的遭遇后,对方说,“你还是先回茶陵老家躲着,你放心,一定会有革命军去那里的。”
龙开富听从对方的意见,回到茶陵深山里躲着,同年9月,龙开富听说毛泽东率领队伍来了,赶紧跑下山,要求加入工农革命军。
图丨宛希先
时任工农革命军一营党代表的宛希先将他带回了茅坪,在给毛泽东汇报工作的时候,宛希先提起了这件事。
“这次我从茶陵带回来个小伙子,你不是需要一个人帮你挑挑文件书报吗,我看他正合适。”
毛泽东点点头,“你有心了,也好,这些书报文件都没人收拾,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你把那个小伙子叫来,我跟他见见面。”
于是,刚刚参军不久的龙开富见到了毛泽东,毛泽东笑盈盈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家里做什么的?”
龙开富有些紧张地回答了毛泽东,毛泽东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回去会被地主豪绅杀掉的。”
“那好,你就留在我这里,帮我做点事吧。”
就这样,龙开富成了毛泽东的“挑夫”,毛泽东走到哪,他就挑着两个箩筐跟到哪,一边挑着前敌委员会的文件印章、另一边则是毛泽东的文件书报。
图丨皮箩筐
时间长了,大家都管他叫“挑夫”,龙开富有点闷闷不乐,他本来就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被人一说更觉得自己太“不重要”了。
有一天,他忍不住问谭政,“谭秘书,我到底是不是警卫员啊,为什么每天就是挑着这俩箩筐?”
谭政说,“实际上你做的叫机要保管员,专门负责保管一些机要文件,要知道,这些文件可是非常重要的,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做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正说着,毛泽东走过来了,得知来龙去脉后,毛泽东说,“小龙啊,你是在给我做勤务员,和他们一样,都是我的警卫员。”
“我是警卫员吗?”龙开富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啊,咱们都是为了革命工作,你不要看他们拿着枪,你拿着扁担,关键时候,扁担也能发挥重要作用,也能上阵杀敌呢。”
经过毛泽东的开解,龙开富意识到了自己这份工作的重要性,更加兢兢业业地守护好这些文件书籍,有空的时候,他还会跟其他警卫员一样,帮毛泽东站岗放哨。
图丨毛泽东
在一次战斗中,一小股敌人朝着毛泽东冲了过来,因为没有后路可退,毛泽东便让警卫通信排的战士们上阵杀敌。
排长贺庆元担心地问,“我们都上阵杀敌了,谁来保护您啊?”
毛泽东一摆手,“我不需要保护,给我一把枪,我也上”,龙开富见毛泽东都上了,拿起扁担也冲了出去,“我也跟着您一起冲锋。”
“这些文件很重要的,你上去了,谁来保护这些文件?”毛泽东提出这个问题。
这时,怀有身孕的贺子珍走了过来,“我不方便参加战斗,我来守着这些文件,你们去吧。”
然后,龙开富拎着扁担和毛泽东上战场了,正如毛泽东所说,这扁担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图丨毛泽东和贺子珍
担着箩筐的长征路因为龙开富职务的特殊性,有些时候,毛泽东是需要他为自己找些资料、书报的,可是,龙开富从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一个,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度。
后来,龙开富只要看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就让箩筐里放,他想,带字的都找来了,总会有毛泽东需要的吧。
1928年2月,工农革命军攻克了江西宁冈的新城,龙开富提前考虑到毛泽东应该需要很多书刊报纸,便去城里的田赋管理处挑了两大箩筐回来。
龙开富美滋滋地想着,自己担来的这两筐书刊报纸,一定会给毛泽东帮上大忙,结果毛泽东一看就笑了,
“小鬼,你挑来的哪是什么书刊报纸,这明明是一担田赋清册啊。”
图丨龙开富(左一)
龙开富当时就慌了,赶紧蹲下身,拿出一本翻了翻,可是他什么都不认得,“这不是毛委员需要的书报吗?”
“我要的是马列主义的书和反动派的报纸,知道吗?”毛泽东轻声对他说。
龙开富低着头,“我半个字都不认识,哪能知道什么是马列主义的书啊......”
毛泽东看龙开富这么低落的样子,安慰他,“小龙啊,干革命,不光要会打仗,还得懂马列主义,想要懂马列主义,就得学文化。”
毛泽东耐心劝说龙开富打起精神后,便开始了“教学”,当时条件不好,纸张匮乏,毛泽东就把废弃的香烟盒子攒起来,裁成一样大小的卡片,在每一个卡片上写上一个字。
龙开富学得很认真,像小学生一样,对着卡片,一笔一划地临摹。有时候,毛泽东还会举行考试,他身边的警卫员大都没什么文化,毛泽东索性就一起教了。
考试时间到了,毛泽东收了卷子,一一批改,一些需要被“重点关注”的战士们,还会被毛泽东单独叫去,因材施教。
慢慢的,龙开富掌握的字越来越多,找书刊报纸犯的错误也越来越少,毛泽东看到这样的成长,很是欣慰。
有一回,龙开富根据毛泽东的指示,跟随31团1营前往茶陵搜集报纸,走到中路,突然收到命令,要求返回江西永新。
31团的战士们连夜奔袭赣敌,只剩龙开富一个人,挑着六七十斤的报纸书刊,冒雨走了100多里的地,返回茅坪。
回到茅坪后,毛泽东见他浑身都湿漉漉的,腿上还都是污泥,可两个箩筐却干干净净,甚至没沾上一点水。
刚准备开口,龙开富擦擦手,兴奋地从箩筐里拿出一本《三国演义》,毛泽东接过书,笑着说,“拨开乌云见青天,快乐不可言!”
看见龙开富还浑身是水,跟着傻笑,毛泽东催促他,“小龙,快去把身子擦干,换身衣服,别感冒了。”龙开富这才反应过来,回房间换衣服了。
1928年5月,在八角楼的党旗下,龙开富宣誓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
图丨党旗
1929年,部队到达瑞金后整编,警卫班的三个班也需要进行人员增加和调整,毛泽东提出“龙开富力大无穷,适合当班长”,于是,龙开富成了警卫一班的班长。
1930年,龙开富奉命组建了一个加强连加入了反围剿的战斗,打了胜仗以后,前线指挥特地奖励给表现优异的龙开富五块银元。
有了好消息,龙开富总是第一时间想到毛泽东,回来后,他向毛泽东报告了此事,毛泽东也挺高兴,“你打了胜仗当然好,也应该奖励,不过还是要以精神奖励为主嘛。”
后来,这个连在龙开富的带领下更加骁勇善战,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红一连,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红一连的首任连长,便是龙开富。
图丨长征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主力开始长征,毛泽东被临时编入中央三纵队,这里队里除了毛泽东和警卫员之外,大都是马夫、挑夫、担架人员等。
当时,龙开富担任红一军团司令部第四科科长,听说毛泽东在第三纵队,急匆匆地跑来对毛泽东说,“主席,我跟着你走,不管你在哪,我都在你身边。”
毛泽东问他,“你跟我走,你的科长怎么办?”
“我两边都当着,不耽误,只要能一直跟着你,做什么我都不后悔。”
毛泽东没有说话,龙开富只当他是默认了,他帮毛泽东整理好文件书报,放进箩筐中,重新挑了起来。
长征路上,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别说是武器医药,连最基本的吃饭都很难满足,全体官兵都是靠吃野菜、啃树皮活下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龙开富还要挑着几十斤重的箩筐,一步不落地跟着毛泽东,毛泽东都因为心疼龙开富提出要扔掉一部分书籍了,可龙开富舍不得,他知道,里面都是对毛泽东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扔。
后来,龙开富一直很自豪于这件事,他说,
“毛主席著作是我从雪山草地背过来的,两万五千里没少一纸一字。”
图丨毛泽东选集
余生的怀念1937年5月1日,一些在井冈山共同战斗过的老战友们聚在了一起,因为这一天是劳动节,大家便商量着,一起去拜访毛泽东。
在毛泽东的住处,罗荣桓、杨梅生等人提议,“主席,我们这些从井冈山下来的同志一起跟您合张影吧。”
毛泽东爽快地回答“好啊”,正说着,摄影师也到位了,这时,毛泽东发现少了个人,“等会,龙开富还没来,他去哪儿了?”
“他可能上山开荒了。”
“嗯,那再等一等吧”,接着扭头对李久长说,“麻烦你跑一趟,把他找来。”
李久长赶紧上山,找到龙开富,“毛主席叫你过去照相,大家都等着你呢。”一听这话,龙开富放下锄头,和李久长下了山。
见到毛泽东的时候,龙开富浑身是土,脚上是泥,脸上是汗,毛泽东冲他笑了笑,“小龙来啦,马上照相了,你站我身边。”
龙开富站过去之后,毛泽东发现大家都带着帽子,只有龙开富没带,他随手将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下,放到龙开富头上。
图丨毛泽东(左三)和龙开富
1945年,龙开富根据组织安排,离开延安,前往东北工作。不在毛泽东身边的时候,龙开富就看着那张合照鼓励自己,想念毛泽东。
新中国成立后,龙开富来到北京,见了毛泽东,得知毛泽东现在的卫士长是李银桥后,他拉着李银桥的手说,“我在主席身边工作了18年,如今我不能守护他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1950年,东北军区收到了一封没有落款,没有地址,只有收件人——“东北龙开富”的信件,光是看见这五个字,龙开富就知道这信是毛泽东写给他的:
“小龙,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要注意谦虚谨慎,好好学习,多为人民服务,做领导干部,要深入研究,好好联系群众.......”
短短几十个字,龙开富看了一遍又一遍,听说这信是毛泽东写给龙开富的,大家也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图丨授衔仪式
1955年,第一次授衔仪式上,龙开富被授予少将军衔,当时有些流言蜚语,说龙开富本来是大校军衔,是毛泽东不满意,才改成少将的。
龙开富知道后,一笑置之,“主席若真的为我评衔说话,我的军衔又怎么可能只是个少将呢。”
龙开富是了解毛泽东的,虽然毛泽东重情,只要是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他都万分惦记,但他也极有原则,连自己的子女都不可能以权谋私,更何况是龙开富了。
1956年,龙开富特地回到北京,看望毛泽东,毛泽东一看到龙开富,便高兴地问,“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啊?”
龙开富笑着解释,“事情太多,工作太忙,我早就想来看您了!”
“忙点好啊,不要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今后你还是要抽空多来走动。”龙开富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互相惦记,但因各自忙于工作,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图丨毛泽东逝世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那一天,龙开富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感觉一阵心悸。
没过多久,龙开富被确诊为肺癌晚期,1977年,龙开富病情加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1月28日,龙开富突然清醒,他跟家人说,“我跟了毛主席一辈子,还想回到他身边。”
妻子高玉清告诉他,“乌鲁木齐军区的老杨给你空运来了哈密瓜。”
“哪个老杨?”
“是杨勇司令员。”
突然,龙开富大喊,“杨勇送的哈密瓜,都别动,毛主席一辈子没吃过好东西,我马上给主席带去......”
1977年2月3日,龙开富在沈阳逝世,享年69岁,随后,龙家人将龙开富生前留下的话上报给了党中央。
叶剑英批复,“让龙开富回北京吧”,不久后,龙开富的骨灰被安葬至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