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前元帅的功力到底有多深，笔者不敢妄加定论，只能说，深不可测。

就比如他和本文主人公程世才的关系一样。

有的朋友可能会觉得标题有歧义，既然是天才将军，那还调教什么，如果有天赋，自己就会成长起来。就像《史记·平原君列传》所说，“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天才需要平台、机遇，否则一样会埋没凡尘。天才也需要点拔，适当的激发才能迅速完成能力爆发。

徐向前之于程世才，就扮演了这两方面的角色。

一、23岁的军长

红四方面军猛将如云，开国将领有红四渊源者大有人在，尤其有许多富有杰出军事才能的名将，诸如程世才、郑维山、韩先楚、许世友、王建安等，与红一方面军各擅胜场。

程世才后来在解放战争中没有太多露脸机会，但在红四方面军时期，却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猛将。

红四方面军共出现过13个军的番号，分别是：

第一阶段（1932年之前），第一军、第八军、第十五军，编制不是很稳定，与程世才关系不大，不用了解太多。

第二阶段（1932年-1933年），第四军、第二十五军、第二十七军、二十九军，处在反围剿和战略转移时期，编制也不稳定。

第三阶段（1933年7月反川军六路围攻之后，至1935年9月），第四军、第九军、第三十军、第三十一军。这一时期是比较稳定、兵力比较强的时期，也是后世论说红四方面军将领，最具有典型意义的时期，本文主人公程世才将军的高光时期，就是反六路围攻胜利大扩军、成立四个主力军这一阶段。

后来又成立了第三十三军，系由川东游击军改编而来。

第四阶段（1935年9月-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转战南下及长征期间），除了上述5个军，又分别组建了第五军、第三十二军，这两个军比三十三军更弱，只有一到两个团，可以说只空挂了个军的名号。

军的番号虽然前后多达13个，但真正有实力、较正规的就是四、九、三十、三十一军这4个。

三十军首任军长余天云，当时年仅21岁的程世才任三十军90师政委，1934年3月就转为88师师长，从政工干部转为军事指挥员。1934年8月，当师长不到半年，即因战功卓著提拔为三十军副军长，

那时无日不战，有本事的人盖不住，哪怕程世才只是一个22岁的年轻人。徐向前是军事上的负责人，能够把这位年轻人拔擢起来，十之九是他慧眼识英才。

1935年7月，余天云因故去职，程世才正式接任军长，时年23岁。长征中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后，毛主席连声赞叹说：“你这个军长很年轻啊！”

这是什么概念呢？

大家可以东野1号的履历，1907年出生，1930年在红一军团第四军担任军长。

当然彼红四军非此红四军，不同时期的番号撞车罢了。拿程世才和东野1号相比固然不妥，他断然没有后者的军事天赋。但就是这个历史中无意的巧合，或许注定了两个人之间有点纠葛。

为什么程世才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军长？我们可以注意一个细节。

徐向前在川陕苏区的巅峰之作是指挥反六路围攻作战，程世才处在师级岗位上，很受徐向前器重。为了形成精锐主力，徐向前把三十军的3个师进行调整，每个师挑出一个主力团，组成新的88师，让程世才当师长兼政委。

实力决定啊！

四方面军那么多能战的师长，谁也没有程世才这待遇。反六路围攻作战，程世才基本直接接受徐向前指挥，本来就能打，又经徐向前在关键处点拨，跳级式成长。无论是许世友、王建安、王宏坤、陈再道这些军级主官，还是低一些的王近山、韩先楚、郑维山，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试想，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程世才会不会成为红四方面军头一号猛将？

历史不能假设，但历史充满了可惜。

二、东北四大初代纵队司令

这世上，似乎有一个规律，年少时走得太顺，日后大概率为遭遇蹉跌。

程世才没有逃脱这个规律。

经历了高光时刻，几乎没有什么思想准备，程世才进入一连串的逆境，那段历史众所周知，无烦赘叙。

纵然他军事才能超出侪辈，也无奈只能像众多红四方面军将领一样，黯然销魂，痛哭逝者。

1938年中央决定开辟冀热察根据地，萧克任司令员，程世才任参谋长。其后战斗没有什么创造性，都是比较艰苦的敌后抗战和根据地建设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1942年2月，冀热察挺进军番号取消，程世才调任晋察冀根据地人民武装部部长。这个奇怪的任职到底是何用意，笔者目前还未掌握直接史料细节，不敢妄加揣测。

从职务来看，人民武装部，主管的是征兵和战时民工组织等工作，不负责指挥打仗，程世才似乎被雪藏了。那时节，晋察冀形势十分严峻，各二级军区都面临日寇不断扫荡的危险，不缺带兵将领吗？肯定缺，以程世才的本事，并不亚于晋察冀首将杨成武，其他几位四方面军来的，哪个能及得上程？

再说一个细节，有心人可以查阅一下当代中国出版社的《聂荣臻传》，这是目前来说比较权威的聂帅传记，笔者检索程世才的名字，该传只提到一处程世才，即1943年8月聂荣臻率领晋察冀一批干部到延安准备参加七大。

余皆阙如。看来抗战期间程世才根本没捞着什么打仗的机会，在晋察冀相当于坐了冷板凳。

抗战胜利后，1945年10月，程世才奉命到达沈阳。未几，担任新组建的东北人民自治军第三纵队司令员，同时兼任辽东军区司令员。

当时到东北的部队特别杂，山东部队最多，其次是从江苏远道而来的新四军三师（黄克诚），还有邻近东北的晋察冀、晋绥部队。东北人民自治军草草拉起子，101手里连电台都不够用，下级找不找总部，总部指挥不到师、旅是普遍现象。更遑论进行整编呢，乱之极矣。

从编制上看一团乱麻，既有师，也有旅，还有纵队，实际三种单位基本相当。团一级作战单位，既有团，也有支队，也基本相当。

担负作战任务的，既有军区部队，也有野战部队，东西南北满各成立了军区，军区指挥下面的旅、团作战，分不清谁是主力谁是辅助。

101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先捡着相对成熟的部队组建成主力部队。

1946年3月，东北人民自治军改为东北民主联军后，成立了新的三纵，程世才以军区司令员身份兼任三纵司令。在此之前还有一个老三纵，那是山东3师改编的部队。新的三纵是老三纵与冀东16军分区部队合并组建的，16军分区三个旅都是程世才带出来，程世才资历又远远高于老三纵司令胡奇才，故而由他出任新三纵司令。

大概到1946年9月，东北初代主力纵队一共组建了4个，分别是一纵、二纵、三纵、四纵。

一纵、四纵是山东八路军部队改编组建，二纵是黄克诚三师改编组建。司令员依次是万毅、刘震、程世才、胡奇才。

程世才的本事无疑是个中佼佼，但佼佼未必就能引出好结果。

我们先说过程，程世才任第三纵队司令员并未多久，1946年11月，辽东、南满两军区合并，程世才地位急剧弱化，南满军区来了两个大佬，陈云南满军区第一书记、政委，萧劲光任南满军区司令员，这两位都是兼职，原有其本职，陈云是东北民主联军副政委，萧劲光是副司令员。

程世才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两位比肩，只能专任副司令员。另一位年轻的大佬萧华则任副司令员兼副政委。这样一来，程世才在南满实际上只能排到四号。

更甚者，程世才还免兼三纵司令员，其缺由曾克林接任。

所以后来我们看各种关于四保临江战役的记录，高光人物是陈云、萧劲光、韩先楚，而主要负责作战指挥的副司令员程世才几乎隐身。《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传》卷37《程世才传》极力为程将军多记点功劳，四保临江之战也只有可怜的一句话：“程世才参与指挥军区部队进行了四保临江作战。”

再其后，时间忽忽而过，程世才一直在军区工作，从南满调到安东军区，又调到辽西军区，东北野战军发气气势恢弘的辽沈战役，程世才只能敲敲边鼓，打的最大的仗，乃是国民党军主力就歼后，率军区部队清扫沈阳战场。

三、迟来的补偿

当年红四方面军数一数二的能征惯战之将，怎么在东北越走越低、路越来越窄了呢？

关键节点就是1946年5月的四平保卫战。

东联主力在四平坚守，三纵奉命打开原、昌图一线，截断新六军等其他国军主力来援的通道。

结果打着打着出现意外情况。

廖耀湘率新六军猛攻，正与三纵迎头撞上。新六军抗战新胜之师，武器全美械，而且兵力较强，除了本军三个师，还指挥七十一军一个师，兵力比三纵多。

廖耀湘起初准备硬攻，发现三纵全纵主力集中于此，不太好冲得过去，便改变战术，以少量部队继续进攻三纵，其余主力分左右两路，乘坐600辆汽车准备绕到三纵侧背，直插四平外围。

三纵一个纵队断然抵挡不住，如果把新六军放到四平外围，那东联主力就顶不住了。

这时发生了比较有意思的情况。

面对危局，三师师长黄克诚和三纵司令员程世才同时向101发电。

黄克诚建议，不要与敌硬拼，适当抵抗一下，赶紧撤出，我们应该让开大路，占领两厢。

程世才则建议，敌人猛攻，且改变战术，我三纵部队也应改变战术，放弃原定阻击计划，以机动迂回对机动迂回，也绕到四平侧翼，在运动中打击敌人。

101对两人的反应耐人寻味。黄克诚的电报虽然方向是正确的，后来东北我军确实执行的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策略，但客观地讲，当大军交争、炮火连天之际，首要解决的是我军生存问题，最好能争取战术上的胜利，而后才能去讲长远战略问题。

所以，101对黄克诚的电报既不回应，也不撤兵。黄克诚急的没办法，只好再次越级给中央发报，向毛主席强烈建议放弃四平。这是另一段故事，不多说。

对程世才的电报呢，101却态度激烈地说，让你就地阻击你就得执行，不要搞别的。

程世才很不理解。敌情已经发生较大变化，阵地战死守战又非我军之长，为何不发扬我军善于机动的优势呢？

多年后，在北京功德林改造的廖耀湘撰文回忆迂回四平之战，说到当时他的指挥心态，说进攻当面不需多虑，需要高度关注的是侧翼，这是解放军最擅长的运动战打法。他给各师长官反复提醒，一定要注意侧翼注意侧翼。

各师做了充足准备，但一反廖氏预测，解放军主要抵抗方向一直在正面，反而是侧面基本没有什么骚扰。这一度令廖耀湘百思不得其解。其文载于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42辑《蒋军新六军迂回四平街的经过》，有心人可仔细看一下新六军战斗情况。

当年和程世才搭档的三十军政委李先念，后来亦曾在回忆文章提到此事，说程世才的意见莫名其妙地令林氏不快，这大概就是后来程世才职务困难的主要原因。

寻其根本，林氏的军事才华不需怀疑，如果在平时发生这样的争论，当不会有太大动静。偏生这时乃是林氏军事生涯中从所未见的困难局面，他那时需要的是绝对服从。程氏与他从无渊源，你在红四幸得大名，与我有何？再者，大家都是23岁当军长，莫不是你我好有一比？林氏收拾不了黄克诚这种大佬，暗里对程氏的军事地位施加一些影响，当不难办到。

这些脉络虽不见于书纸，但明事理者都知道怎么回事。

程世才1945年抗战前就准备到中原与新四军五师会合，程李准备再度合体，李先念对程世才关心备至，在东北这档子事，他老人家虽目不见之，心里是清楚的。

当然，对美质良材被浪费最痛彻心扉的，自然是解放前夕在太原前线病骨支离的徐向前。

建国后，中央有人看到程世才的委屈，从二级军区司令员位置上，越级提拔为新成立的公安部队副司令员，给罗瑞卿大将当副手，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不过这补偿来得，未免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