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贫困山村支教了一年,临走前,我看到了一个被铁链锁着的女人,而许久不见的前男友也出现在了这里。
1.
我在小义村的支教之旅即将结束,而我最喜欢的学生却好几天没有出现,我决定去家访并跟她好好告个别。
在她家里,我看到了一个被铁链锁着的女人,她告诉我,那是她的妈妈。
我强忍着害怕问她:「阿美,你妈妈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
「我阿爸说,妈妈精神有问题,怕她跑出去伤人。」
阿美年龄不大,一只手揪着自己搭在肩膀处的小辫,两只大眼睛亮亮的,显得十分无辜可爱。
我皱着眉问她:「你见过你妈妈伤人的样子?」
「那倒没有,反正我记事开始我妈妈就一直这样了。」
见我心神不宁,阿美嘟囔道:「有问题吗?村里好多同学的妈妈都是这样啊。」
好多?
我刚到小义村的时候,村书记就告诉我,他们这里风俗繁多,思想还落后。很多父母不支持孩子读书浪费时间,最好不要去学生的家里,以免村民排斥伤到自己。
半年时间!我竟然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白老师,白老师!」
阿美把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拽出来,热情的邀请我留下:「白老师,中午在我家吃饭吧,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趁着她爸还没回来,回绝了她,赶回了学校宿舍。
回去的路上我的腿都在发抖。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快跑!
「白老师在吗?」
宿舍的门被敲响,是书记。
我抱着行李,身体紧绷的靠在门后,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支教的这段时间,书记待我很友善,我受到他很多恩惠。他很尊重我,不,确切来说是很尊重有文化的人,他天天把“知识改变命运”挂在嘴上。
但我不敢确定书记究竟是当真为我好,还是披着人面的兽心?
外面的声音落下去,书记走了。
过了好久,我才敢挪动。我把行李缩减到一个背包,拿出好久不用的手机满屋爬着找信号,我给司机发的信息迟迟发不过去,不可能寄希望于今天就能离开。
现在日头还亮,照以前,我一定是正式的跟书记和学生们打个招呼再离开。
但现在,我不敢。
白天没有出门的勇气,晚上更是。
何况接我的司机要明天才能抵达,我只能把今天撑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去,一到晚上,山里的气温格外凉,所以村里人并不乐衷于在夜晚活动,整个村都是静悄悄的。
「咚咚咚」
门忽然响起,我被吓得一激灵。
「白老师?」
是书记的声音,见没人回应,他嘴里嘟囔着。
「不对啊,一天了,白老师能去哪儿,不会是出事儿了……」
我眼看这不能再这样躲下去,打开了门。
我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
「书记,怎么了?」
「白老师你在啊,都一天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今天下午你不在,小孩儿来找我问。」
「哎呀,我忘记了,这两天事情太多,还得收拾行李,太累了。中午从阿美家回来就睡着了。」
书记看我的状态,似乎是信了我的说辞。
「这两天的确辛苦你了。」
我对着书记讪笑着,可他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我冒出冷汗。
「不对啊,白老师,怎么收拾行李,你要去那儿吗?」
我硬咽下去几口气,强压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啊?我,我支教时间到了,之前不是跟您打过招呼了吗,到时间了。」
我是通过政府渠道下来扶贫支教的,书记心里应该有数的。
「不对啊,你不是延期了吗?而且,你之前签的延长支教时长已经提上去了,就是通知还没下来呢,但应该快了。」
我怔住,我什么时候签了延长支教时间的文件了?
我不知道书记是当真没看出来我不正常的状态,还是我的状态是他意料之内的。
在我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我面前了。
我看着手机上还没发送过去的短信,拨打了110。
离小义村最近的派出所也得翻过一座山才能过来。
我咬着牙蹲在村口的石墩后面等着,等警车到了已经凌晨了。
坐上警车,心里踏实了许多。
车上一共两个警察,但都戴着口罩,我看不到他们的样子。
前排副驾驶的警察跟我确认了一下我在手机里说的话,车子一直停在村口,没有发动。
2.
「你说的女人我在系统上查过,有这个人,并且户口也是落在这里的。包括你说的这里的很多家里都有类似的妇女,你见过吗?」
「没有。」
我摇摇头。
「之前我们没接到过报案,但有传言说这个村子有很多类似于你刚形容的那种妇女。我们也来检查过,什么都没有,有几个家暴的也在我们的调解下同意不动手,而且我们见到的女人没有你说的那么…」
看着警察还停在村口询问,我急了,我管他们怎么样!最重要的是我要离开这里!
「那么惨。对吧,行,我不管这个村子的女人如何,我现在只想让你们负责我的安全,把我带出去就好,行吗?」
我说完,驾驶座上的警察就发动了车辆。
正在这个时候,好多村民汇集在了村口。
「不好,林哥,快点拐过去。」
正在调头的车辆轮胎被村民用尖锐的长棍刺中,村民们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是书记!
见情形不对,副驾驶的警察在众人的围堵下下了车。
看着警察下车,书记对着他弯了下自己的腰,语气和善。
「警察同志,您这大晚上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是这儿的书记,需要我配合帮忙的您知会。」
「你们干嘛呢!围警车!」
警察恶狠狠的样子,拿着警棍敲在了把轮胎扎破的棍子上,发出来好大一声刺耳的声音。
「车上的人被举报虐待学生,我要带走调查。怎么?你们要妨碍公务吗?」
「哎不不不,警察同志,这绝对是误会,白老师教学非常认真啊,孩子们都很喜欢,您看看,是不是哪儿有误会?」
警车的轮胎破了,山路崎岖,根本走不了。
我看着外面的情形着急,却也害怕,硬挺挺的坐在车座上。
忽然,驾驶座上的警察开了口。
「白术,先听小周的,待会儿出去以后就说是我们把你带走调查的。」
「林峰?你…」
我消失那么久不见的前男友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吗?」
林峰压抑着声音,但我也能听出他的急迫。
久别重逢,面对这种情形谁还会去想谈情说爱的事情。
「下车装可怜害怕,这个村子大部分人对待老师不友好,想给你教训的大有人在,你现在下去书记还会护着你。我不方便下去,反正你记住今天的警不是你报的,推给村里的其他人。」
「我下去了,还能离开吗?」
我知道当务之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靠谱的办法,但我必须得保证我的安全。
「能!信我!」
看着外面一群咄咄逼人的村民,我咬牙做出决定。
「好。」
不配合能怎么办?村民围着一个人都没有走不了。
我现在主动下去可信度会很高,况且,明天接我的司机就到了,我甚至可以趁他们对我设防最低的时候偷偷离开。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下车后,身体瑟瑟发抖,声音颤抖的对书记说:「书记,村里人真的对我意见很大吗?我没虐待过学生,每天兢兢业业的,为什么还给警察举报我?」
书记的态度十分谦卑:「白老师,对不起都怪我,我一定查出来是谁举报的!给你个交待。」
随后指挥一旁的村民找东西把轮胎补上。
我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林峰在车里看着我。
3.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课,一切如常。
甚至书记都不疑有他的来找我说昨晚上的事情,让我放宽心,安心教书,村民那儿由他去沟通。
等到下午的时候,司机的电话终于接通,确认了他到达的时间。
暮色降临,我早就趁大家吃晚饭的时间,背着包躲在村口的石墩后面。
听见有车轮驶过的声音,我探出头看。
是来接我的司机!
「师傅…」
正要呼喊,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口鼻。
意识消散之前,我居然又听到了林峰的声音。
我的前男友林峰,在去年单方面与我提分手后就失踪了。
我和林峰在大学的时候因为从小到大相似的经历走到了一起,他在贫困山区长大,父母早逝。我是家庭离散,从小没有父母管教。
缺爱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会格外珍惜彼此的感情。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父母不管我,我就想着等领完证,和他一起回老家,给他爸妈上个香,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谁知道,结婚证还没领,他就发了分手消息给我,然后消失不见了。
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抛弃我,更不相信他会丢下自己努力好久终于小有成就的事业。所以,我就一直在找他。
以前听他说过,老家是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当时他是指着地图上的位置给我讲的,讲的云里雾里,说以后一定要带我回去看看。
在小义村支教了有一段时间,我还拿出和林峰的照片,问书记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意识逐渐清明,我睁开眼朦胧间看到的,依旧是破旧发黄的宿舍墙壁。
床边坐着一个人,轮廓竟有些像林峰。
不对!就是他!
我定睛一看,瞬间清醒过来。
昨晚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他!
「白术,你醒了。」
看到我醒来,他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想到昨天的经历,我看着他只觉得可怕。
「林峰?两次了!我昨天晚上就要坐车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你知不知道?」
我快要被气疯,只能压低声音朝他吼。
「我知道我知道。」
他像顺毛一样抚着我的背。
我把他的手挣开,恶狠狠的盯着他:「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在找你?还是你知道我马上就能离开了,但你非得阻着我?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房间里充斥着我呜咽的声音。
「这里就是我老家,白术。」
说完,林峰不好意思看我,帮我掖了下我被子就起身往外走。
「我先去给你打点水,你一晚上没进食,现在都已经中午了,身体……」
「你站住!」
我喝住他,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我给书记看过你的照片,他说没见过你。」
他转过身来,窗户打进的阳光被他遮住,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神情紧绷着。
他声音干哑着说道:「你知道如果你昨天坐上那辆车,就会被宣告死在返乡途中吗?」
我被他的话吓的心神一愣,撰着床单的指尖泛白,声音发颤:「死?」
此时的他宛若一个神袛,低头看着我,语气没有半点感情。
「你的“尸体”会消失在大火中,你残留的“遗物”会送回到你家,而你,会被永远的困在这里。」
我怔怔的凝视着此刻陌生的他。
我们好像对视了很久,缓过神的我压抑着声音对他发出质问。
「你觉得我会信?我为什么会死?」
「难道我留在这里就安全了?」
「还有,你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说完分手就消失?」
……
「白术!」
林峰打断我的质问,气氛寂静,都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对不起,我是想说那个司机跟书记有联系。但凡你昨天晚上上了车,就说明你一定是知道这个村子的危险性。他们不可能放你离开,一定会直接把你拉回来囚禁。这里山路崎岖,是个天然的事故易发地,没有人会怀疑。」
“轰”我的脑子一阵发麻。
后知后觉的危险让我感觉四肢沉重,身体像是被定在了床上。
「那…」
忽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林峰扑上来把我的嘴巴捂住,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委屈,豆大的眼泪滴落在他手上。
他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作安慰状。
「起床了,去吃午饭。」
他抬高声音故作甜蜜的朝外面说着,等到窗户上没了人影,松开了我。
林峰的手轻擦过我的脸,环抱住我,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现在时间来不及,你先记得,昨晚你见到我,闹了很大的矛盾,生了气才打算离开,但看到我去找你,就自己跟我回来了。」
他松开我,像从前一样,在我情绪崩溃的时候握着我的手,想放在嘴边亲吻,却在快碰到时停了下来。
「刚才那个人可能是书记让过来看情况的,先跟我过去把饭吃了,今晚有时间了,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一定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出去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咱们一起过去。」
4.
我们到食堂的时候,书记已经离开了,桌上的几个菜被纱罩盖着。
我在心里自嘲,物资匮乏的地区,居然还能弄上这些菜,断头饭?
吃过饭后,林峰把我带去了他家。
我环顾着他家,意料之外的干净整洁,比村里的其他人家都要好。
我看着紧闭着的门窗,问他:「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吧?」
他没说过,向我递过来一张纸,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
「这是?」
「阿美妈妈。」
我虽有些不可思议,但也知道,这里的女人地位低下,按照阿美说的,属于这里的常规事件。
「那她真的不是被拐卖过来的吗?」
林峰摇了摇头,说:「不是,她是之前的支教老师。」
「啊?」
「她是我之前的老师,我考上大学那年就是她带的我。后来,她和阿美爸爸谈恋爱了,就一直留在这里了。她结婚的时候,父母没来,书记看着太冷清,还自掏腰包从外面买了好多糖果进来,让我们去他家哄场子。」
「也就是说,阿美妈妈不是被拐到这里的,她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回想那天看到的阿美妈妈的样子,依旧后怕。
「不对啊,自由恋爱的话,那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林峰扭头看我,意味深长的说出了两个字:「观念。」
「嗯?」
「我小时候被村里人散养,吃百家饭长大。有的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我一个外人去了都要比她待遇好,甚至想认我做儿子,只要我跟他姓就行。」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喃喃道:「在这里,性别比血缘更重要。」
我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寂静的气氛打破。
「小林在吗?」
我跟林峰对视了一眼,是书记的声音。
开门后,书记看我在这儿像是松了口气。
「白老师幸亏您在这儿,我还以为你气还没消呢。」
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有人举报我虐待学生的事情。
结果书记像是长辈一样拍打了林峰一下,埋怨道:「林峰这小子不懂事儿,之前跟你分开。你们小年轻的事儿我也不懂,但林峰是个好孩子。」
他指了指院子:「你看,前年还回来修缮了院子,说要带女朋友来见见祖,不能让女朋友住的太寒酸。谁知道这小子犯糊涂就跟你分开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原来是这个事儿,怪不得这院子要比村里旁人的院子都好。
我顺着书记的话说下去:「嗯书记,不生气了,我们误会已经解开了。」
「那就好,待会儿记得去上课啊,你看这两天的糟心事儿课也没上了。」
书记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你给他看过我的照片?」
林峰忽然问我。
「对,就是咱们俩毕业那天的照片,但他当时说的没见过你。」
我疑惑的朝林峰看去,他望着书记的背影一动不动,等书记从巷子口拐过去才说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算了不想了,白术,还有一件事儿得你自己想想。」
「什么?」
「你报警那晚说的假造文件签名,我们找到了原文件,你看。」
回屋后他将手机里的图片打开,让我看签在文件上的名字。
看清字迹的那一瞬间,我心下一惊。
「这是我自己写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有填过这个文件啊。」
「这个需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最近在哪儿写过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那种白纸上的。」
我写名字,最多是写在教案本上,但没人看过我的教案啊,这儿又没有校长,村里唯一的负责人书记也不参与我的教学。
等等!有一个人。
「是阿美!」
5.
下午上课的时候阿美还没有来,等放学我去她家找她。
还没走到她家,远远的我便听到了阿美的惨叫声。
「阿美!」
我跑过去一看,她阿爸拿着棍子把她堵在牛棚处打。
「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