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金瓶梅》里两个没做过坏事的菜鸟斗智斗勇做坏事,然后笨手笨脚每个人都吃亏不小的片段。
陈敬济起意去敲诈孟玉楼,就是典型的鬼迷心窍。
就算孟玉楼先跟他有什么,现在也是李衙内的老婆,做了通判的李知县再是文官,也不至于“听见这个利害口声,不怕不叫他儿子双手把老婆奉与我。”
他糊涂油蒙了心,只想着捞孟玉楼的东西,“娶来家,与冯金宝做一对儿,落得好受用”,真是疯了。
作者赠他一联曰:“计就月中擒月兔,谋成日里捉金乌”,说他一派痴心妄想。
这之前陈敬济跟潘金莲偷过情,骗过一次他娘,骂过舅舅,逼着他娘要钱,娶冯金宝把老太太气死了,就是他干过的所有坏事。
敲诈,他是第一次,还挺执着,从山东走到浙江,都没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
陈敬济去人家敲诈,还“不敢怠慢,买了四盘礼物,四匹纻丝尺头”,冒充孟玉楼的哥哥孟二舅。
李衙内接待陈敬济,陈敬济扮演孟二舅还挺像,他本意是让李通判李衙内信他的胡说八道,把孟玉楼给他,见了李衙内不开口,偏要等孟玉楼,敲诈改成了诱拐。
孟玉楼出来见是他,好心地想“是我女婿人家”,亲不亲故乡人。
跟陈敬济叙旧,说起当日她曾劝吴月娘“疼女儿就疼女婿,亲姐夫,不曾养活了外人”。
这样以诚相待还没让陈敬济放弃那个邪恶念头,他真是活该倒霉了。
陈敬济见孟玉楼说从前回护过他,忘乎所以,跟她说起潘金莲:“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与六姐相交,谁人不知?生生吃他听奴才言语,把他打发出去,才吃武松杀了。”
孟玉楼同情过的是陈姐夫,可不是潘金莲的情夫,见他说这些,无可答言,只好说:“姐夫也罢,丢开手的事,自古冤仇只可解,不可结。”
孟玉楼摆酒招待陈敬济,陈敬济的心理活动非常有趣,他见孟玉楼叫他姐夫,想:“这淫妇怎的不认犯,只叫我姐夫?”
谁能想到他是来勾搭曾经的小丈母?令人忍俊不禁。
孟玉楼听他表白“我兄弟思想姐姐,如渴思浆,如热思凉”,大约从未听过这样的疯话,不觉笑了场,道:“姐夫好说。自古清者清而浑者浑,久而自见。”
陈敬济大约一直惦记下面的台词,只看到孟玉楼笑,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进一步推进度,“笑嘻嘻向袖中取出一包双人儿的香茶,递与妇人,说:姐姐,你若有情,可怜见兄弟,吃我这个香茶儿。说着,就连忙跪下。”
孟玉楼毫无悬念地翻了脸,陈敬济于是拿出孟玉楼的簪子,继续说台词:“这个是谁人的?你既不和我有奸,这根簪儿怎落在我手里?上面还刻着玉楼名字。你和大老婆串同了,把我家寄放的八箱子金银细软、玉带宝石东西,都是当朝杨戬寄放应没官之物,都带来嫁了汉子。”
他除了手里的簪子真是孟玉楼的,别的都是假的。
吴月娘就算留下了他带来的东西,也不会送给孟玉楼。
孟玉楼“恐怕嚷的家下人知道,须臾变作笑吟吟脸儿,走将出来,一把手拉敬济,说道:好姐夫,奴逗你耍子,如何就恼起来。”
她变脸如此之快,陈敬济竟然不起疑,乐颠颠跟孟玉楼约了晚上逃走。
他也见过李衙内,就没想想人家那样的老公凭啥跟他走,就为他那一套谎话?
孟玉楼设计陷害陈敬济是她第一遭干坏事,她也是菜鸟一枚,只图了事,就没想到陈敬济见官肯定要替自己辩护,还是会把事情张扬出去。
她一个女人不懂,她老公李衙内也没想到混不过,后来挨他爹板子一点都不冤。
好人做一次坏事,几乎百分百会被抓。
看西门庆和周守备审案,真是想咋审就咋审,那应该是衙门的普遍现象,遇到个头脑清楚、负责任、还敢主持正义的官是万一,这个万一就让陈敬济遇到了。
那个难得清廉的官听陈敬济提到孟玉楼,派人到牢房卧底探出了原委,把陈敬济放了不说,还当着人给李通判一通教训,说“做官养儿养女,也要长大,若是如此,公道何堪?”
公道两个字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李通判也跟贾政似的,被儿子害了恼羞成怒,回家就给李衙内一顿板子,孟玉楼躲在后面“掩泪潜听”。
李通判让儿子休掉孟玉楼,李衙内宁死不从,后经夫人讲情,两个人才得以回老家读书。
陈敬济得到的报应是杨大郎把他九百两银子的货卷走了,他一路讨饭回到家,先预演了一遍以后的流浪生活。
李衙内挨了打,孟玉楼哭了一场,也算患难见真情,见证了李衙内的不离不弃。
陈敬济和孟玉楼这一对做坏事的菜鸟从此你东我西,再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