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金瓶梅》里西门庆是怎样在官场奔走的。
西门庆正预备娶李瓶儿,陈敬济和西门大姐带着细软跑回来,陈敬济哭哭啼啼拿出他爹的信来。
原来西门庆引以为豪的陈洪的亲家八十万禁军杨提督被参,此时已经收监。
西门庆忙让人去查邸报,上面用词激烈,连蔡京都在被参之列。
极峰的结论是“蔡京姑留辅政”,杨提督“律应处斩”,陈敬济他爹等“有名人犯,俱问拟枷号一个月,满日发边卫充军。”
“西门庆不看,万事皆休;看了耳边厢只听飕的一声,魂魄不知往哪里去了。”
这句跟《浮生六记》新婚夫妇重逢的感受差不多,都魂飞魄散。
那厮此时还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吓得房子也不盖了、李瓶儿也不娶了,天天大门紧闭,连家人没事都不让出门。
自己在房里团团乱转,“如热地蜒蚰一般”。
西门庆差家人来保星夜兼程赶到蔡京门口,正遇见杨提督的亲随从里面出来。
杨提督关在牢里,余党还在为之奔走,为保命恐怕所费不赀。
来保因临行西门庆嘱咐连陈敬济家都不要去,更不敢跟杨提督的人搭话。
来保给门卫塞了一两银子,翟管家不在,那人通报了高管家。
高管家出来,见面给十两银子,高管家带来保去见蔡京的儿子蔡攸。
来保见蔡攸送上五百担白米的礼贴,蔡攸让高管家带他去见负责这件事的李邦彦。
有蔡府的管家陪着,接下来的事顺利多了。
来保照前递上礼单子,他来的时候书中交代西门庆打点“金银宝玩”,此处也没细说,只提到五百两银子。
陈敬济他爹带了五百两银子让西门庆打点用,这厮此时顾不上贪财,都拿出来了。
好笑的是,来保见名单上有陈洪也有西门庆,他是西门庆的家人,就只替西门庆求情。
“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作贾廉,一面收上礼物去。”
如果来保买两个名字估计也没问题。
但此时为保险起见,各人自扫门前雪。
陈敬济他爹的五百两银子为西门庆买了平安。
当然,后来杨提督无事,陈敬济的爹也就没事了。
西门庆过后听来保说,还“如提在冷水盆内”,对吴月娘说:“早时使人去打点,不然怎了!”他逃过一劫,更坚信钱的力量了。
西门庆的第二次危机来得非常意外。
他兴兴头头上坟回来,夏提刑慌慌张张告诉他有人参他们,拿出从李知县那里抄来的奏本给他看。
这奏本刚题还没送到京城,被参的人就得到了消息,官场上的人脉就是管用。
参夏提刑西门庆的是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参他们的奏章很搞笑,夏提刑没有家底,比较贪,曾孝序说他“接物则奴颜婢膝,时人有丫头之称;问事则依违两可,群下有木偶之诮”。
至于西门庆说得更到位,“菽麦不知,一丁不识”之外,连纵容妇女上街、包王六儿这件事都写上了。
向上面请求的是罢他们的官。
没有官时,西门庆遇到事会丢掉性命,有了官,官就是命。
两个被揭开画皮的人看完,“唬的面面相觑,默默不言。”
王婆的话“蛇钻的窟窿蛇知道”,他们深知人家说得不假。
夏提刑问西门庆怎么办,西门庆此时显出他的“生来秉性刚强,作事机深诡谲”来,道:“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其间,道在人为。少不得你我打点礼物,早差人上东京央及老爷那里去。”
有前面的成功经验,加上此时西门庆已送了王六儿的女儿给翟管家,两个更加亲厚,有可靠的关系,他并没像第一次那样慌乱。
夏提刑出二百两银子两把银壶,西门庆出三百两银子一条金镶玉宝石闹妆,仍是打发来保上京找翟管家。
来保一路急行,到东京交割礼物,等着翟管家打通关节写了给西门庆的回信,往回走时,送奏折的驿马才到。
这次西门庆不止有惊无险,因蔡京的七条建议还多了盐引生意。
他先前的投资也开始有回报,招待过的蔡状元做了巡盐,他能得很多便利。
夏提刑来道谢,西门庆笑道:“料着你我没曾过为,随他说去,老爷那里自有个明见。”
当初见被揭了老底时的默默无言,翻做此时的满脸洋洋得意。
曾孝序见本上去如石沉大海,就知道二官打点了,心中忿怒。
见蔡京的几条建议“皆损下益上”,于是又上了一道表章,说“取民膏以聚京师,恐非太平之治”。
“蔡京大怒,奏上徽宗天子,说他大肆倡言,阻挠国事。”
真真假假一番审查之后把曾公贬为陕西庆州知州。
陕西巡按御史宋盘是蔡攸的大舅哥,蔡京就暗中叫宋御史捏造一件事,“逮其家人,锻炼成狱”,将曾孝序除名,放逐岭外。
劣币驱逐良币,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正直官员从此消失了。
西门庆不仅保住了乌纱,在官场上越发如鱼得水,不日一场盛事更让他名声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