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四年(1439年)六月十九日,新出炉的周宪王朱有燉(音dùn)尚停灵于王府,然而旧丧未完又添新丧。就在当天,周宪王继妃巩氏及张氏等六位亲王夫人,选择了为夫殉葬,追随朱有燉而去。八口棺椁一字排开,让周王府的气压瞬间由夏天切换为冬天。
开封龙亭公园,周王府故址
朱有燉在位期间,正是殉葬制度野蛮生长之时。他亲眼见证并处理过这一野蛮行径。本就对女性有所同情的他,并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为自己殉葬,为此他在临终前上疏朝廷时,特地提出不必让王妃等殉葬。明英宗非常尊崇这位叔祖的为人,他为此特地下旨要求主持周藩事务的祥符王朱有爝遵守先王遗训,免除王妃和众夫人殉葬。
“书与祥符王有爝曰:‘迩闻周王薨逝,深切痛悼。其存日尝奏丧葬乞择近地,从俭约以省民力。自妃、夫人以下,不必从死。年少有父母者,各遣归其家。’”(《明英宗实录》)
就在巩氏等人殉情后不久,皇帝的亲笔信也抵达开封。也就是说王兄去世后代理当家的朱有爝,应当知晓兄长曾提出过相关奏请,按理来说他当设法予以阻止,待获得皇帝旨意后再做决定。更蹊跷的是,周宪王最宠爱的七名女子竟然选择在同一天殉情。所以这位祥符王究竟是何等样人呢?
周藩的夺嫡风波朱有爝(音jué或jiào),生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十二月初二,为周定王朱橚的庶四子,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三十五孙,生母胡氏。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八月,在次子汝南王朱有爋(音xūn或xùn)的诬告下,朱橚被大侄子建文帝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废为庶人,一家子发配云南,时年7岁的朱有爝应当也在其中。直到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四伯朱棣攻破南京,推翻建文帝的统治,他们一家子才得以重获自由。
身为新皇帝的嫡亲侄子,朱有爝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优待。当年八月,明成祖首次大封宗室,对象为朱橚诸子,朱有爝受封祥符王。永乐元年(1403)年正月,朱橚一家离开京师,回到阔别五年的开封周王府。
大理崇圣寺三塔
因为逆子一句话,导致老子历经四年凄惨的囚徒生涯,故朱橚对朱有爋恨之入骨,直接喊打喊杀。初登宝座的四哥自然不能完全依着他,将朱有爋改封云南大理了事。
对此朱橚很是不满,他的子嗣虽然多达16个,可嫡出的只有受封周世子的嫡长子朱有燉和朱有爋这个次子。关键是长子虽然允文允武样样都好,唯独长期没有子嗣。若朱有燉一直无子,就意味着其去世之后,周王将由朱有爋本人或其后代接任,这是朱橚说绝对不能接受的。为此他使出釜底抽薪的招式,次子的长子朱子墐出生不久就被过继到长子名下,以隔绝次子染指周王的任何机会。
朱有爋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看局势不对,老爹在世时伏低做小,等大哥一上台就立马跳出来作妖,先是将长子夺回,又千方百计的诋毁朱有燉。于是乎周藩的夺嫡风波就此爆发。
当然到此为止,这一切都与朱有爝无关,整个永乐朝、洪熙朝及宣德朝初期,他都是个小透明,史籍中关于他的记载稀少。
永乐四年(1406年)正月,15岁的祥符王朱有爝与新安王朱有熺(音xī)、永宁王有灮(音guāng)、汝阳王有煽四兄弟,在四伯的授命下举行冠礼。永乐八年(1410年)十二月,莱州卫指挥徐鉴之女徐氏被册封为祥符王妃。永乐十一年(1413年)七月,册封仅仅三年的祥符王妃徐氏去世,当年九月朱有爝请求朝觐的请求被驳回,两者不知是否有关。直到永乐十五年(1417年)三月,他的朝觐之梦才得以实现。
随着夺嫡之争的深入,朱有爝也被卷入其中。当时周藩内部分成周王朱有燉和汝南王朱有爋两派,朱有爝是大哥的重要支持者。
明宣宗对朱有燉这位堂叔的人品很是信任,有这道防护墙在那,朱有爋的所有攻击都成为无用功。眼见大哥整日优哉游哉的吟诗作对,身子骨越来越好。等不及的汝南王殿下决定搞票大的,选择的突破口便是祥符王。
彰德古城墙
宣德三年(1428年)三月,掌彰德卫事都指挥王友向朝廷密报,称巡城军士在城外捡到一支箭,上有一封信,内容为朱有爝联络赵王朱高燧意图谋反。
赵王是当朝皇帝的三叔,多次牵扯谋逆大案,可有贼心没贼胆,在朝廷的敲打下,早已吓破胆。周藩更是在永乐朝上交护卫,成为光杆司令,其下的郡王拿什么来造反?何况王友正与赵王有官司在身。手段又这么拙劣,这是打算把朝廷当傻子耍?为此明宣宗给周王朱有燉修书一封,附上谋逆信件内容让其进行密察,同时召朱有爝进京自辩。
“遣书周王有燉告之故,并录书示之曰:‘此必祥符王怨家所为。但祥符一来面询之,怨家即得矣。叔亦宜遣人密察,如得实,即驰报。’于是遣敕召祥符王有爝。”(《明宣宗实录》)
朱有爝抵京后,上演了一番堪称教科书式的自救。以他与朱有燉的关系,进京之前必然已经知晓所为何事,保不齐二人对此还有过商讨。本藩内部潜藏的幕后黑手不作二想,必然是朱有爋。
不过在宗法原则下,“亲亲相隐”属于王道,弟告兄、兄告弟是为不友,为主流社会所反对,甚至禁止之列。于是面对质询,朱有爝将矛头指向了朱有爋的同党、与自己一向不和的老五新安王朱有熺,称此事肯定是新安王府下人为讨好主子,故意对自己打击报复进行诬告。此举即将朝廷视线引向朱有爋一党,又不沾不友兄弟的边,可谓是滴水不漏,语言的艺术直接拉满。
“(四月)庚午,贻书周王有燉,召新安王有熺。先是,彰德守将王友奏,得祥符王有爝与赵王高燧同谋不轨之书。上疑友所为,及逮友至不服罪。而有爝至京,亦言实不为此,但素与有熺不协,其性凶悖残忍,必其下人所为,欲以见祸。上以事须明白,故召之。”(《明宣宗实录》)
朱有爝在京自辩的同时,朱有燉也没闲着。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派出大量人手进行调查之后,终于拿到朱有熺曾派人前往彰德的铁证,顺藤摸瓜锁定了帮他伪造祥符王印记及书信的人。
当人证物证一道被送到京城,面对铁一般的事实,本来还在负隅顽抗的朱有熺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交代了诬陷四哥的事实,朱有爋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此浮出水面。
明宣宗剧照
当朱有爋被召抵京,为减轻处罚,汝南王与新安王从相互推诿责任,发展到相互检举揭发。于是乎,一场兄弟间比烂的自首大戏就此上演。二人一个暗中谋害大哥数十次,一个竟然有吃人肉的恐怖嗜好。
“出书及造伪之人与赏物示汝南、新安,两人皆嘿无言。顷新安王言皆出汝南王计策。汝南王亦言作伪书、伪印皆在新安府中,何谓独我?有熹遂发有爋谋害周王有燉数十事。有爋亦发有熹杀人而食之事。”(《明宣宗实录》)
当年五月,害兄狂魔汝南王朱有爋、食人恶魔新安王朱有熺双双被废为庶人,幽居京师,妻子家人悉赴京同处。
黄雀在后的人生赢家“杀人偿命”是华夏自古以来的朴素观点,朱有熺这样既草菅人命,甚至以吃人为乐的恶魔,在事发之后竟然没有被处死,只是被废为庶人,幽囚至死。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这一爱好在开封可谓是人尽皆知,结果从官府到周藩宗室,无人检举揭发,他倒台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参与谋害亲王,而非吃人。可见绝对权力下的人性之恶。
奇葩的是,朱有熺人都不在开封,却给大哥留了个大坑。当年负责前往彰德府(今河南安阳市)留下朱有爝勾结赵王证据的新安王府校尉马义,本当被处死,明宣宗法外开恩将他发配辽东定辽左卫戍边。不成想这货竟伺机逃回河南,依然为非作歹。朱有燉早就看他不爽,逮到机会自然要办他。
为保小命,马义试图通过攀咬周王谋反来脱罪。事关重大,明宣宗派监察御史沈敬前往调查,结果发现全是诬告。皇帝不禁大怒,下旨将马义斩首。
“(宣德七年五月)癸未……辽东定辽左卫逃军马义以诬告亲王伏诛。义,河南中护卫军。初从庶人有熹伪造图书及诽谤帖,系箭射彰德城下。事觉,法司论义罪当死。上宥其死,发戍定辽。义逃回河南,不悛前非。周王有燉闻之,欲捕义解京。义怨之,遂诣京师诬告周王交通谋义等事。上命监察御史沈敬往察之。敬及三司奏义所告皆妄。上命法司会群臣覆讯义,实妄,遂斩于市。”(《明宣宗实录》)
至此,周藩的夺嫡大战以汝南王一派全面落败而落幕。朱橚、朱有燉父子,一生之中历经多次谋反控告,且大多与自家至亲有关,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开封皇城北城墙遗址
至于朱有爝这个一度深陷其中的祥符王,在事后又化作不争不抢的小透明。
正统四年(1439年)五月二十七日周王朱有燉薨逝,在位15年,享年61岁,朝廷赐谥曰宪。周宪王虽然在文学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被视为明人杂剧之“国朝第一作手”,誉满天下,蜚声海外,在世界文学史上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奈何这位允文允武、有情有义的王二代,身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遗憾:无子。
藩国大宗绝嗣,依明朝的惯例当按照亲疏实施支系伦序。大宗绝嗣,按理既嫡又长的汝南王朱有爋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然而这位主一系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操作,不仅将自己捣鼓成了庶人,还累及庶长子朱子墐。
朱子墐自幼被伯父收为嗣子,原本只要安安分分的熬到养父去世就可顺理成章的继承爵位,结果生父的骚操作,使他与伯父脱离收养关系不说,还一道被废为庶人,彻底与周王爵位无缘。
权重仅次于朱有爋的老三顺阳王朱有烜,早在永乐十三年(1415年)就已去世,且顺阳郡国因无嗣而被除国。
也就是说,自宣德三年起,排行第四的朱有爝已成为下一任周王的当然人选。鉴于此,朝廷接到周藩的讣告,第一时间就让他暂理府事,主持周宪王丧礼。也即周宪王去世后,周王府就在他的掌控之下,凭这一权势要在王府之中做点什么那是相当方便。所以阿越怀疑周王妃巩氏等人的殉情多少与他有关,甚至很可能他就是幕后推手。毕竟巩氏等人不死,如何安置是一个大问题。
朱有爝虽然低调,可以他在京中的表现来看,此人很有城府。以他料理大哥身后事的表现观之,他对周宪王的感情很可能也是塑料兄弟情。
禹州具茨山周定王墓
古人家族观念很重,生前聚族而居,死后聚族而葬,明代宗室自然也逃脱不了,一般会选一处风水宝地,圈定范围作为族墓兆域。可周藩历代亲王的安葬地点却打破了这一格局。朱橚的墓园位于禹州以北的具茨山东端,而朱有燉这位第二代周王却被安葬在了开封左近的朱仙镇,两地直线距离都有近百公里。虽然其中有周宪王临终前要求“岂丧葬于近地,葬从俭”,“以省民力”的嘱托在,可这种安葬方式是否有些不妥。朱有爝给自己圈定的墓园则在荥阳东南。如此一来明代周藩诸王被分成三个墓区安葬,其他两个墓区都有后世周王陪伴,只有周宪王孤零零的独处一地。
当年八月,明英宗正式传制册封祥符王朱有爝为周王,充当正使的是明太祖朱元璋唯一在世的女婿、驸马赵辉,这规格不可谓不高。
周藩版“礼议”宣德十年(1435年)十一月,朱有爝生母胡氏去世,朝廷追封其为周定王夫人,同时准许他和两个胞弟宜阳王朱有炥、封丘王朱有煴一起出城,前往禹州定王坟园择地安葬其母。
“癸未……周王庶母胡氏卒,赠周定王夫人。命其子祥符王有爝、宜阳王有炥、封丘王有煴亲诣定王园,择地安葬。遣中官致祭。”(《明英宗实录》)
看似给予了朱有爝这位周王当然继承人面子,但在阿越看来说是补偿更为合适一点。
明代亲王后宫共有四个等级,分别为王妃、次妃、夫人、宫人。亲王的妾侍在通过朝廷审核后成为最低一等的宫人(否则为滥妾),宫人育有子女,待子女受封后可晋封夫人,次妃一般而言则是妾侍所能获得的最高封号。
首封郡王的生母几乎都是夫人。所以周定王夫人这个封号是胡氏本身就应得的,像她这种儿子都已中年的妾侍生前都没得到封号,要靠死后追封的反而是少数。故让朱有爝兄弟亲赴父王坟园择地,只能算是特殊时期的补偿。
反倒是为丈夫殉葬的周宪王继妃巩氏及六位夫人,宣德年间在朱有燉的奏请下,不受无子影响越次晋封王妃、夫人,才属于真正的恩赏。
周王府遗址出土青花瓷
朱有爝虽然是周藩夺嫡之争中的最终赢家,实现了非次及小宗逆袭的壮举,可尴尬的地位不得不让他想方设法彰显自己身份,最好的办法则是抬高生母的地位。
“礼”是中国古代的最高准则,生老病死、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与礼相涉,这也是六部之中礼部尚书最清贵的根源。与朝廷的太庙相仿,藩王也有自己的宗庙,只不过需降杀一阶,为五庙制。
依据“支子不祭,王国庙祀则肇于始封之王”的制度,周藩的宗庙始建于周定王朱橚去世之后,落成于宣德三年(1428年)。朱有爝晋封周王之后,周藩宗庙内供奉的神主,如下:
周定王朱橚、周定王妃冯氏作为始祖居中,周宪王朱有燉和周宪王妃吕氏位于左一的昭位。
正统五年(1440年),新任周王朱有爝就宗庙祭祀问题上奏朝廷,提出两项请求:其一、追封其母胡氏为王妃,神主迎入宗庙接受祀享;其二、将宪王贞烈巩妃的神主迎入宗庙东一室(即左一昭位),面南摆放,接受祀享。
朱有爝的这一奏请,与后世明世宗称帝后发动“大议礼”,坚决不肯认伯父为父无异,必然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当年他爹朱橚在王府中私自祭祀太祖高皇帝,曾惹来明成祖的“亲切问候”,可见朝廷对礼制的看重。顺便说一句,号称为祭祀老朱而建的太原皇庙,应当只是晋藩的宗庙,无权祭祀皇帝。
礼部官员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以春秋时期鲁桓公之母仲子和鲁僖公之母成风,各自另建庙宇进行祭祀为例,驳斥周王的请求,认定胡氏不可进封为妃,入祀周藩宗庙。但考虑到她是现任周王的生母,可以另建屋宇进行祭祀。
太原皇庙
至于巩氏,按照“礼无二嫡”的原则,只能祔于定王夫人之室。所谓“祔”,意即配享﹑附祭、合葬,也就是说巩氏作为继妃,神主没资格面南摆放,与原配平起平坐,只能在宪王妃吕氏一侧,东西向放置,作为对方的附祭对象。
“(三月)丙午,书复周王有爝:‘所言欲加亲母胡夫人位号,同于宗庙祀享,又言欲迎宪王贞烈巩妃祀于宗庙东一室南向,即下礼官议。今礼部举《春秋》,考仲子之宫及僖公成风事,谓胡夫人宜仍旧号,祀于别室。又举《春秋传》‘诸侯不再娶,于礼无二嫡’,谓巩妃宜祔于定王夫人之室。礼官所云皆有经据,朕不能违。虽叔祖孝思无穷,然孔子有言祭之以礼。惟叔祖亮之。’”(《明英宗实录》)
朱有爝此举的主要目的是为抬升生母的地位,将贞烈巩妃这个嫂子加进去,只不过是为表明自己大公无私而已。故见朝廷反对此事,便不再提。这也证明古人极其看重原配、继室之分。
关于岁禄额度的拉锯明成祖朱棣、明宣宗朱瞻基这对祖孙对宗室是出了名的小气,《皇明祖训》规定,首封郡王岁禄二千石,一般米钞中半兼支,可在他们的克扣下,很多郡王只能领到五百石本色,周藩诸郡王便是如此。
明宣宗去世是,周藩尚有九位首封郡王在世。宣德十年(1435年)五月,朱有燉借着新帝上台,主少国疑,稳定压倒一切的大势,上疏为诸弟奏讨禄米,朱有爝兄弟的岁禄本色才增加到标准的一千石。
朱有爝由祥符王晋封周王后,岁禄自然同时从郡王岁禄转换成亲王岁禄,朝廷给予他的岁禄额度为一万石,这是《皇明祖训》所额定的岁禄顶格。但他对这个数额很是不满,于正统四年(1439年)十二月上疏朝廷,提出异议。
原来周定王朱橚在洪武年间虽然一度被判停拨岁禄,可在此之前他所拿的岁禄为一万石。永乐朝,作为皇帝唯一在世的亲兄弟,明成祖又将其岁禄提高到一万五千石,是亲王之中最高的一个。明仁宗上台后,出于政治需要,于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九月下旨大幅度提升藩王岁禄,周藩的岁禄进一步提高到二万石,仅次于汉赵两藩。
“上谓户部尚书夏原吉曰:‘朕诸叔在者庶几,诸兄弟惟赵王居京师,余皆守藩于外,朕旦夕在念。盖帝正之治莫先亲亲,况朕新嗣大位于此,尤当如意,其增诸王岁禄。’于是周府加米伍千石,通前二万石,悉支本色。庆府原禄一万石,悉支本色。宁府加米九千石,通前一万石,悉支本色……”(《明仁宗实录》)
明仁宗剧照
随着削藩运动在宣德朝结束,藩王对朝廷的威胁被彻底解除。如此,朝廷自然不愿再在他们身上大量消耗资源,加重自身负担,收回超给岁禄势在必行。当然为维持“亲亲之谊”,需要一个正当的借口,周藩世系转移就成了朝廷的突破口。
可凡事就怕对比,朱有爝由小宗入继大宗,身份本就相对敏感,自己一上位,周王的岁禄就从二万石陡然掉到一万石,且其中还有为数不少是折色,也即用已经形同废纸的大明宝钞来滥竽充数,与大哥在位时一比,岁禄一下子少了一半都不止,这谁受得了。遂上疏提出抗议,要求恢复永乐年间的岁禄。
朝廷也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枣的处理方式,借明英宗之口先开宗明义的表示当年加赐禄米,只不过是一时性的特恩,可一不可再。不过既然叔祖开了口,面子还是要给的,周藩这一万石岁禄就全支本色。
“戊戌……周王有爝奏:‘臣蒙圣恩,封为周王。先臣洪武中岁给禄米一万石,永乐中加赐一万石,今乞仍旧拨与。’上以加赐禄米出一时特恩,可如洪武中全支本色一万石。”(《明英宗实录》)
正统八年(1443年)十月,朱有爝再次上疏,请求将岁禄恢复到二万石,用的理由是府中人口众多,日常用度已入不敷出。
实话实说,这一时期周王府的开支的确很大。朱有爝有十三个儿子和十个女儿,大多已到婚嫁年龄,按当时的制度,朝廷当出钱出人为这些郡王、郡主建造府邸。然而正统六年(1441年)闰十一月,他上奏朝廷请求拨给工匠物料为子女兴建府邸时,却挨了当头一棒,明英宗表示河南百姓“屡被灾伤艰窘”,岂可再加重他们的负担,要求周藩“自为之”。
明英宗剧照
可能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明英宗最终同意将周藩的岁禄恢复到二万石,只是折色少不了,按七三开支取,即一万四千石支米,六千石支钞。
“壬辰,周王有爝奏:‘永乐中蒙恩,岁增先臣禄米至二万石,自臣袭封止给一万石。缘本府宫眷多,子女婚嫁,衣食日用俱不敷。乞仍旧赐给。’上命给一万四千石,余折钞。”(《明英宗实录》)
只可惜朱有爝注定过不上好日子,这边厢岁禄得到了增给,那边厢王府却没了。正统十一年(1446年)十二月,周王府发生大火,被烧成一片白地,徒留周王殿下欲哭无泪。
阿越说景泰三年(1452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周王朱有爝薨逝,在位14年,享年61岁,朝廷赐谥曰简。
诚如“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这两条判词所言,周简王一生以“中庸”为信条,深谙“无为而无不为”的精髓,平日里低调做人,最终达成了“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成就,身份地位更尊贵的二哥汝南王朱有爋因为上蹿下跳的自己作死,生生将周王爵位送到了他手上。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城府颇深的周简王殿下,与名垂青史的父兄相比,显得无比暗淡,甚至将老爹的手艺丢的一干二净。景泰年间,他的身体每况日下,病急乱投医之下竟遍寻偏方,甚至找来亳县平民丘政的妻子张氏来给自己治病。不成想张氏还真有两下子,一出手就让他受用不已。
周王殿下当即给予厚赏,赐予张氏金银、首饰、彩币、表里等常规物品之外,还额外赏赐皇族才有资格使用的龙凤枕面,及在当时极其珍贵的字帖。驻扎在亳州的武平卫指挥周广欲骗取字帖不得,恼羞成怒之下,诬告其夫丘政结交王府。经过调查真相大白,不过朱有爝也因此遭到皇帝的严厉批评。
“(景泰三年四月)壬午书谕周王有爝曰:‘近者,按御史奏报亳县民丘政妻张氏在王府中治病有效,受赐金银、首饰、彩币、表里,并龙凤枕面及字帖。武平卫指挥周广欲骗其字帖不得,诬丘政交结等情。此事虽以明白,但王府中今后酬报医者等项,不可将违禁器物与之,有乖事体。’”(《明英宗实录·废帝郕戾王附录》)
周定王朱橚剧照
老爹心向医学,一生编撰《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救荒本草》等医学著作,活人无数,是大名鼎鼎医学家、植物学家,结果儿子居然落魄到要向民间求医。此情此景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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