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局势紧张之际,我们师还在湘西,接到命令后,就启程赴东北了。
1950年7月28日,一一四师由武汉乘火车北上到达郑州。葱绿的中原大地,向我们身后飞去,回想起南下的日日夜夜,回想着中南首长送别的情景,往事一幕幕的萦绕在眼前。
这支部队从松花江畔,打到红河岸边;一路上越过黄河、长江、过苗岭、进滇南,一直打上横断山巅,行经13个省,征程两万余里,大小战斗几百余次,歼敌47000余人。
当时组建"东北挺进"纵队时,不满3000人的队伍,在战斗中成长壮大,已经是拥有13000人的队伍,成为能攻能守的劲旅。
火车到郑州转向陇海路,在徐州又转向津浦路,开进了山东。苏北、鲁东南,是当年百十一师战斗过的地方。常恩多将军在天之灵有知,一定备感欣慰,这支部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打回东北老家,还把蒋介石赶出了大陆,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一一四师7月30到达本溪以南的连山关集结,8月上旬,调整部署,三十八军军部驻沈阳以北的铁岭,一一四师驻铁岭以北的开原,进行战备练兵。
部队到达开原之后,立即整编。师、团供给、卫生部门合并为后勤部、处;为了加强工兵,师警卫营缩为警卫连;工兵连,扩大为工兵营;团轻迫击炮攻为重迫击炮,营重机枪连改为机炮连;增加一个两门制八二迫击炮排,步兵连增加了3门制六 O 炮排;师增设敌工科,团设敌工干事;连增设朝鲜族联络员。一六九师一 O 七战勤团大部编给﹣﹣四师,全师员额是13524人。
副师长宋文洪组织师团军械、军需科股人员,到沈阳紧急采购骡马具和挽具,使增加的装备达到能拉的拉,能驮的驮。保证了部队开得动。
在整编的同时,部队开展了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台湾,出兵朝鲜为主要内容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教育。
8月27日,美军侵朝空军作战飞机5批13架,首次窜入我国东北地区安东市和吉安、临江县进行侦察扫射,打死打伤居民24人,击毁铁路机车,客车和汽车多辆。10月7日,美国空军还侵入我国山东沿海的成山头,威海,福山等地低空侦察和扫射。10月13日,又派军舰侵入我国领海强迫我"海安21号"商船停船盘查。
指战员认识到,美帝国主义已经把战火烧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旧仇加新恨,人人同仇敌忾。
部队带着敌情与对美帝的仇恨投入了军事训练。连以下进一步掌握手中武器,提高射击、投弹等技术训练,和以熟练夜间、山地、战术动作为主,辅以防空和土工作业等科目。重机枪、迫击炮、火箭筒等火器射手,集中训练以提高射击技术与战术动员。营、团指挥员分别参加军、师组织的集训,学习诸兵种合同作战的指挥艺术,协同作战的组织与司令部工作。开原县城与附近村庄、山岭、河流到处都是练兵场。
还是在几年前,若冬问我:"爸爸,你出了几次国?"我回答说:"只出过一次,是去苏联学习。"
"您不是去过朝鲜吗?"
"那不算出国,那是打仗。"
"不对吧?"若冬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
是的,在我的人生字典中,跨过鸭绿江,只是军人转移战场。和平常的日子不同,使命不一样,心境也不同,很难和如今通常所说的出国联系起来。当然,我们毕竟是走出国门,在一个人地生疏地域作战。面对的对手是号称强大的美帝国主义为首的世界一流的军队。
我们的部队有个特点,每次战斗行动前,都要把战前动员搞得轰轰烈烈。动员中的一项主要内容是回顾本部队的战斗历程。用革命传统和历史荣誉激发战争热情。
拥有大军魂的一一四师走向了出国征伐入侵者之路,战士身上背着行囊就格外沉重了。这重重的肩负上其中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似的枭雄之壮烈,也有保家卫国,打败入侵者的理智。总之,一切优秀的军旅文化的注人,都有利于提高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此时,若是把一一四师的行程用一条带箭头的线条来概括的话,发现了两次南下之路,都是从东北沈阳出发,划了一道长长的回归线又还原故里。第一条是建国前与东北军共走的路,起于内战,旅程曲折在抗战结束后越海而返;另一条则是伴随着解放战争的炮火南下,又随着朝鲜半岛硝烟北上,回到了沈阳以北的开原。
-﹣四师每次走出黑土地都是一次为了辉煌军魂的跨越。可以断定,这一次的跨越将使这支部队更加辉煌。
这条回归线上,系结着不老的热望。
身陷囹圄的少帅,在东北易帜之时,是否想过这支军队中,会有一支劲旅能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向世界上最凶恶的敌人挑战呢?
历史有时会有悖人们意志的初衷,可军旅的前行路上只有胜利才能说明其存在的价值。
如今,在三十八军出发赴朝的阵营中,军威浩荡,仪态恢宏。其中一些出身东北军部队的中高级干部,正在重要岗位上。
管松涛。原东北军一一一师六六五团中校副团长,后任东北军五十七军独立旅参谋长。抗战胜利后任挺进纵队二支队支队长等职,时任三十八军参谋长。
江潮。原东北军五十七军独立一团团长。时任三十八军一三师师长。
王乾元,原为东北军一﹣一师地下党员,时三十八军参谋处长。
宋树仁,原在东北军一一二师,现三三九团副主任。还有范天恩同志,任一一二师三三五团团长,还有我,此外,营连干部中,有一些来自东北军的战斗骨干。
那还是出国前的军战斗英雄代表会议期间,我们几个人去军部开会,有过一次历史性的会面。
几位原东北军的老兵都去看望管松涛。
管松涛看到这么多的老战友,高喊道:
"警卫员!快去买葡萄,买苹果,花生,瓜子!"然后招呼大家都坐下:"你们好好给我介绍情况"。忽然想起什么又喊道:"警卫员回来!"问警卫员:"我皮夹里顶少还有四十万元吧"(旧币)。
警卫员说:"还有五十多万呢"。
"统统花了,一分不准剩,看看能不能买只鸡,买瓶酒!"
当时的人民币,一万元只等于币制改革后的一元钱,五十万也就是五十元,已是管参谋长半年的积蓄了,可是在当时,这种聚会已经是够"豪华"的了。
我们几个人,从熟人谈到部队,自然而然的谈到朝鲜战争上来。
谈着谈着天已很晚了,东北的气候,已经是凉风习习,王乾元说:"时候不早了,参谋长该休息了。"
管参谋长说:"不急,不急,再唠一会儿!"
江师长看了看表:"已经10点了,改日再唠吧!"其他同志也要起来告辞。
管松涛留恋的逐个握手告别,看出参谋长还有话说。"老首长,还有什么嘱咐的"?我问:
好半天,管参谋长说:"我这个人,是旧军队出身,是共产党、毛主席把我这个旧军官再造成革命干部,现在又委以重任。三十八军是解放军中主力中的主力,我觉得压力很大"。大家听出管参谋长虽说的是自己,但也是对大家的期望。
江师长说:"我们这几个人,都在旧军队干过,共产党、毛主席是'恩师'、解放军是大学校、革命战争是熔炉、已经把我们熔炼成共产主义战士了。党信任我们,我们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一定在战斗中以实际行动'报恩'"。
范天恩说:"参谋长,三十八军把我放在三三五团,要是三三五团打不好,我就不叫范天恩"。
这是一次难忘的会面,我们这些老战友,为了胜利,正未雨绸缪在激战前夜。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王乾元同志入朝不久车翻人亡,过早的牺牲了。三三五团在一次战役,坚守飞虎山五昼夜,然后诱敌深人,完成任务以后,四十军叫他们撤下来休息,范团长率三三五团穿过战线,在书堂站,松骨峰将南逃敌人拦腰切断,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一书中有详细叙述。
江潮指挥的﹣﹣三师更是突出。三十八军的胜利,一一三师起着特殊的作用。志愿军彭德怀总司令嘉奖令中着指出"尤其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机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
9月15日,美军7万余人,在300余艘舰艇,500余架飞机的支援下,在朝鲜西海岸仁川港登陆。然后占领了汉城,进一步扩大朝鲜战争。美军靠近"三八线",然后向北推进。
9月30日,周恩来总理兼外长庄严宣布:帮"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决不能听任美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邦进行侵略而置之不理"。并通过印度转达中国政府的警告:如果美军越过"三八线",中国将出兵援助朝鲜。
10月2日,美军越过"三八线",麦克阿瑟嚣张至极,宣称:"在历史上,鸭绿江并不是把中朝两国截然划分的不可逾越的障碍",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意图与矛头所指已昭然若揭。
为了挽救民主朝鲜的危局,保卫中国的安全。毛主席应朝鲜人民政府的请求,毅然作出决定:以志愿军的名义,出兵与越过"三八线"侵略朝鲜北方的敌军作战。
10月8日,任命彭德怀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原十三兵团所属的东北边防军各军改称中国人民志愿军,"立即准备完毕待命出动"。10月14日,志愿军在沈阳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彭总司令作了出国作战的动员讲话。
一一四师根据彭总讲话和十三兵团政工会的精神,立即投入了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动员教育工作,在原有的教育基础上,主要抓了抗美援朝必要性和正义性,揭露美帝国主义纸老虎的本质及其战略上的弱点,树立起敢打必胜的信心。
10月19日,接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开始渡江"的命令。一一四师在开原举行了誓师大会。指战员对祖国、对人民庄严宣誓: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兄弟民族的解放战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全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志愿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为完成这一光荣而伟大的历史任务,我们誓以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上级指到那里,打到那里,绝不畏惧,绝不动摇。发扬刻苦耐劳精神,克服一切艰苦困难。发扬革命的英雄主义,在战斗中创建奇功。我们要尊重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将军的领导,学习朝鲜人民军英勇奋战的战斗作风。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和朝鲜人民,朝鲜人民军团结一致,将美帝侵略军全部干净彻底消灭。上述誓言,如有违犯,愿受同志们的斥责,和革命纪律的制裁。谨此宣誓"。
千百万人发出的誓言,震撼着大地,山河共鸣;正义的呼唤,直冲云霄,在长空回荡。它向全世界宣告,中华民族军魂的内涵中,又注入了崇高的国际主义精神。
【翟仲禹(1919年11月—2002年3月),原名翟家乐,曾用名翟友乐,山东济阳人。1936年参加革命,学生时期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曾去前苏联伏罗希洛夫高等军事学院留学。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抗战时期曾在一一四师的前身东北军当过兵,当时是中共地下党员,历任指导员、团长、副师长、师长、第三兵团副参谋长、参谋长、旅大警备区参谋长、二十三军副军长、吉林省军区政委、沈阳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离休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沈阳军区后勤部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