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锅里有早上剩的面条，你中午热下吃吧！"女婿高小亮一边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一边对我说。
我心里酸酸的，嘴里却爽快地应着：“不用管我，对付一口就行，你们快点出发吧。”
唉！都说66岁是大生日，我咋这么不值呢，生日吃碗剩面条。
想想这些年，这么憋曲的事情，我经历的还少吗？
小宝临出门突然折回来，探着头："姥姥，你咋就不喜欢吃大餐呢？我是天天想吃大餐，我爸说等下带我奶奶去吃海鲜，去吃海鲜喽，去吃海鲜喽！"
小宝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2.
我今年67岁，7年前老伴走了以后，女儿小丽就接我到她家养老。
与其说养老，不如说来给她们当保姆。
那时小宝刚出生，女婿是做设计的，那时还没升领导，每天忙的跟陀螺似的。
女儿是做计算机的，坐月子都没敢停，说她这行业，一停就跟不上趟。
女婿高小亮他妈妈年龄跟我一样大，我俩生日还是同一天。他妈妈没来是因为，她是开店卖服装的，她店面好，生意好，一直不舍得关门。
所以，女儿家忙得一锅粥，没人搭把手。
3.
我来了之后，看到高小亮早上4点起来给我女儿煲汤，然后就是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出去，早饭他自己就来不及了吗扒拉两口就走。
中午他会骑着他破电动车回来，给我女儿做午饭。他自己临走往兜里塞包方便面。
晚上，他更累，先是把家里卫生搞一遍，然后哄小宝，等小宝睡觉了，他还得忙自己工作。
女儿总是一脸心疼的看着他，让他注意休息，夫妻俩感情好的不行，天天谈不完的话题。
我来了之后，看到女婿这么辛苦，熟悉了一周我就开始给他抢活干。
开始，女婿不愿让我干活，很客气地说我年龄大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女儿也反对我干活，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年轻时是种地的，没有一分退休金，老伴得病，家里积蓄花得干干的，我来女儿家，我觉得不帮她们干活，我就愧对那一日三顿饭。
4.
女婿不让我干，他四点起，我就三点起，等他起来，我汤都做好了。
早上，我还专门给他煮鸡蛋，榨豆浆，再炒他喜欢的辣椒肉丝。
他去晾衣服，我忙把碗往水池里一撂，小步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衣架："小亮，早走一会，路上开慢点，回到公司爬桌子上咪一会。"
中午我给小亮说别来回跑了，路上不安全，有空就在公司睡个午觉。
晚上他回来，我饭没吃就快点把卫生搞完了，每次高小亮说不让我干，我就说老了闲不住，一闲下来，人就容易生病。
夏天我给熬好绿豆汤，冬天我锅里给他留排骨汤。
刚开始，女儿女婿都要给我买衣服，我不能给她们钱，自然不愿花她们的钱，就说穿旧衣服，心里舒坦，新衣服穿了浑身不自在。
那年母亲节，女婿给他妈妈买了条丝巾，给我也买一条。女儿说很贵，让我享受享受。
我连忙对女婿说："小亮要么退了，要么给你妈妈吧，让她轮流戴，我这人就是村里人，不讲究吃穿的，给我戴就是糟蹋钱。"
丝巾让我塞给了高小亮。
高小亮喜欢吃烤鸭，每次买来就先把俩鸭腿撕下来给我一个，给我女儿一个。
我都是快点再夹给高小亮："你们年轻人多吃些，整天熬夜别把身体累垮了。"
我经常卑微地说：我没啥用，又没退休金，在这全靠啃你们，你们不嫌弃我，给我口饭吃就成。
女儿说我很多次，别当着高小亮那么说。可是，我没听。
6.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小宝越来越大，女儿去上班了。而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天到晚上就累的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早上，我都是爬几爬才爬得起来。
那天我夜里发烧，喉咙痛的难受，自己摸索着去厨房倒了杯凉开水。早上还是浑身无力。
都6点了，我没起床，我也没听到她俩起来。我晕乎乎地又睡着了，迷迷瞪瞪听到女儿和高小亮在外面吵架。
"我妈一天不做早餐咋了，你不能楼下买点吃，在那里发什么脾气？"
"她不愿干，撂挑子那得提前说声吧，这想做就做不想做不做的，让全家都得看她脸色么？"
听到高小亮说完，砰的一声客厅门被甩上了。
女儿也没进来看我，也没交代孩子，直接走了。
我本想着她俩谁进来看我，我告诉她们让她们谁请天假，接送下小宝的。可是，她们谁都没进来。
我强忍着，给小宝做饭，送他去学校。
7.
从我来的这些年，高小亮早就养成习惯，他进来就说："妈，清理下卫生间，我去洗澡。"
等他洗澡完，他连窗户都懒得打开通风，更别说拖下地板了。
早上，他洗刷着就会喊："妈，你把豆浆帮我凉一下，我赶时间。"
我真是把他当姑爷疼了，连筷子都给他摆好，吃完他抬屁股就走人。
女儿说别对他那么好，以后三分之一都换不回来，你心里有落差，就会不高兴。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真心待他，将来他还能不孝顺我。
都来了好几年了，夏天的衣服洗洗就不行了，我本想着今年夏天买两件新衣服的，没想到高小亮那天提了一包过来。
"妈，我妈这一包衣服，她本来想卖的，就给七毛一斤，太不划算了，不如拿来给您穿呢。"高小亮说着就往我床上掏。
其实我心里不想要，他妈妈去年乳腺手术，我心里还是挺膈应的。
那包衣服一直在那放着，我宁愿补补自己的衣服也不愿穿他妈妈的旧衣服。
8.
不仅仅是给我送旧衣服，这不，我过生日，还给我吃剩面条。
今年是我66岁生日，就在前两天，我女儿被单位排出去出差，临走她还嘱咐高小亮给我过生日。
早上，高小亮像往常周末一样，睡大懒觉，到9点才起来。
我给自己煮的生日长寿面，给小宝和高小亮也盛出来了。
可是，小宝闹着吃水煎包，他们爷俩就下楼去吃了。
我想着，我过生日，女儿不在家，高小亮得有点表示吧。
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忐忑而又充满希望地等着。
到11点时，高小亮提着大包小包的来了，烧牛肉，烤鸭，各种营养品，还有车厘子。
天呢，车厘子这么贵，这一箱得多少钱？
高小亮看我盯着车厘子，就说："嗨，我妈那是过得超级精致，待自己好的不行，啥贵吃啥，她档次那么高，我总怕给她买的，她看不上。"
小宝跑来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姥姥，金项链那么好看，你咋就说自己不值戴呢？爸爸给奶奶买的金项链可粗了，可亮了……"
是啊！我一直说自己不值好东西，不值吃好的，不值穿好的，如今女婿都默认了，我不值这些。
9.
高小亮提着蛋糕，提着大包小包："妈，您等下热下早上那面条吃吃哈。"说着带着小宝出门了。
小宝又折回来，探着头："姥姥，你咋不喜欢吃大餐呢？"
小宝走了，我看着锅里粘成一坨的面条，心里窝心得不行，不由得眼泪啪啪地掉。
听到外面敲门我才回过神来。
是楼下和我一起送小宝上学的老宋，她看到我抹眼泪："大姐，这是咋地了？你女儿不是出差了吗，和女婿吵架了？"
"没，今天我生日，女婿去给亲家母过生日去了，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我擦了把眼泪。
"大姐，不是我说你，我早就看你过得太憋屈，在自己女儿家，咋这么卑微呢，你养大女儿，就是你啥活不给她们干，她们都该给你养老，可你，天天感觉你都是讨好她们的样子。
你看看你，连袜子都给你女婿洗，你是对他太好了，他才不把你当回事的。
都这把年纪了，你为啥不对自己好点，活的有尊严些。"
10.
老宋找我是想让我和她一起报广场舞的，每天晚上都去跳，她给我说好几次了，我都推脱，说晚上还得给女婿准备晚饭呢。
看着老宋那得体的连衣裙，精致的妆容，还有那直挺挺的身材，同样是在女儿家住，同样是带孩子，我俩差别咋这么大呢？
老宋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其实，以前她也说过，我没听进去罢了。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说：人啊，只有自己不轻视自己，别人才不敢小看你，你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怎么会爱你。
不亏是退休的语文老教师，老宋讲得头头是道。
老宋走了，我答应她晚上就跟她一起去报广场舞去，我明白了：这些年，我一直过得低三下四的，就是因为我把女婿看得太高了，要想有尊严，就不能对女婿太好。
我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倒进垃圾桶，换了身衣服，决定去楼下的餐馆吃一顿。
这些年，我是妻子，是母亲，是丈母娘，是外婆，我一直忽视我还是自己。
余生，我决定好好爱自己，做自己，老了，也得有尊严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