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问拜占庭帝国中最有名的皇帝是谁,相信很多人会回答“查士丁尼大帝”。这位伟大的皇帝的功劳一时半会无法说清,他派遣贝利萨留进行西征,将北非和意大利地区重新纳入拜占庭的统治之下。他主持编纂的《查士丁尼法典》是罗马法的集大成者。
查士丁尼统治时期是拜占庭历史上的黄金时期,当时著名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专门写作了《战争》与《秘史》两本书,对查士丁尼本人以及其统治时期进行记述,是拜占庭史研究的重要史料。
不过,就是这样一位强大的皇帝,也有相当脆弱的时刻,这便是在他执政初期于首都君士坦丁堡爆发的尼卡起义。532年,是查士丁尼登基的第五年,在这五年里,查士丁尼击败了萨珊波斯对帝国东部边疆的侵扰;撒马利亚人的起义被查士丁尼的军队成功镇压;《查士丁尼法典》也编纂完成并实施。但是,查士丁尼却忽略了不断增长的社会矛盾。
531年,以善于敛财而闻名的乔万尼・卡帕多奇被查士丁尼派遣到帝国东部,担任禁军长官。辅一上任,卡帕多奇便大大加强了居民们需要负担的赋税。卡帕奇多的加税政策使很多居民破产,他们成为流民,大量涌入首都君士坦丁堡,成为相当严重的不稳定因素。
君士坦丁堡以“德莫”为最基层的组织。“德莫”是一种具有自治功能的城区组织,可以自选区长、招募民兵。由于各个德莫之间的社会地位、经济水平、血缘联系都有很大区别,因此各个德莫之间经常产生分歧,存在不同派别。
竞技场是君士坦丁堡的所在地,大批群众聚集在一起观看激动人心的战车比赛和类似的眼镜。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其他几项体育活动也被宣布为违法,因此,战车比赛尤其受欢迎。但是,竞技场中的事件有时会导致观众之间发生暴力冲突,过去在那里发生了不止一次骚乱。尼卡起义将开始,几天后,在竞技场结束。
在战车赛成立之初,战车手分别穿着红、白两色制服的两辆车进行竞赛,形式非常简单。但到了后来,蓝、绿两色战车手也加入了进来,形成红、白、蓝、绿等四大俱乐部,每个俱乐部都有其赞助者以及簇拥。
在一些文人的附会下,四大车队都有了自己神秘起源,他们不同的颜色被认为代表了四个季节的不同景象。红色代表着夏天,白色代表着冬天,蓝色代表着秋天,而绿色代表着春天。同时每个车队都有自己所支持的神祇,都有自己所秉承的哲学理念,甚至还包括自己所持有的政治倾向。赛车俱乐部原本是单纯的娱乐组织,但最终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政治派别、社会阶层所裹挟,成为一种对罗马政治、经济、军事有着重大影响的组织。
各个德莫在赛车场上,往往支持不同服色的车队,其政治派系便依照其成员所支持车队的服色进行区分。势力较大的派系有二,其一是蓝党,由元老贵族和地主组成,他们支持中央集权,信奉东正教;其二是绿党,由富商和高利贷者组成,多支持地方自治和一性派。
随着罗马帝国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贫富差距开始出现剧烈分化,各个社会阶层开始出现撕裂以及矛盾。各个社会阶层将自己对于对方的怨气与仇恨,一股脑地倾泻于赛场之上。他们为了自己所支持的车队,相互攻击、互相谩骂,甚至还发展成街头暴力,酿成流血事件。
对于罗马皇帝来说,各社会阶层之间的内斗无疑是其稳固皇位的好机会。人民因战车赛而互相攻击,又有谁会在意他的肆意妄为呢?对于各俱乐部支持者所酿成的暴力事件,罗马统治者可谓是听之任之,甚至还推波助澜。那些著名暴君们,例如尼禄、卡尼古拉、卡拉卡拉都有自己支持的战队。他们会公开为自己所支持的战队喝彩,会斥责他们对手,还会亲自到马厩,为自己所宠爱的骑手而喝彩。
这些皇帝的偏袒行为,无疑是为本来就尖锐的车迷矛盾再加上一把柴火。但随着罗马皇帝专制程度地不断加强,这种“拉一派、打一派”的把戏,开始变得越来越危险。首要的表现是,车迷们所引起的街头暴力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受害者变得越来越多。
罗马帝国迁都君士坦丁堡后,统治者在当地新建了一座大赛车场,这个赛场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宽40米。而四大车队之间的仇恨,也完完整整地移至到了这座永恒之城。随着时间的推移,蓝、绿两大车队的矛盾开始上升为主要,蓝队的支持者主要是水手、商人,象征着海洋文明;绿队支持者主要是农牧民以及地主,象征着大陆文明。蓝、绿矛盾甚至象征着海洋与陆地的矛盾,反映着两种治国思路。
由于这种分歧,两者之间势如水火,甚至不共戴天。终于有一天,悲剧上演了。在阿那斯塔休斯统治时期,绿派车队的支持者在一次节日庆典中,将短刀匕首藏在了水果筐内,并大肆屠杀他们最为仇恨的蓝派车迷,死者多达3000人,简直骇人听闻。
如果是聪明的统治者,就应该严格限制这种危险的游戏。但是罗马乃至于拜占庭帝国的皇帝们仍对其听之任之,甚至公开支持蓝队。而蓝队车迷也因这种宠信而有恃无恐,他们穿着吓人的野蛮人服装,佩戴刀剑横行于大街小巷。这些披着车迷皮肤的土匪,肆意抢掠、奸淫以及杀戮绿队车迷乃至于普通百姓。
因车队引起的社会矛盾不断侵蚀着东罗马帝国本来就不稳固的肌体,最终导致了险些颠覆帝国的大暴动——尼卡起义。
532年1月,查士丁尼在观看马车赛时,遭到了绿党的指责。绿党认为查士丁尼偏袒蓝党,而蓝党则以辱骂回敬绿党。不一会儿,这场语言上的斗争成了肢体上的冲突,整个会场因为两党的斗殴而陷入混乱。第二天,查士丁尼下令逮捕带头闹事者并判处死刑,两党人联合起来将被判死刑者解救出来,并集体进行示威游行,要求查士丁尼宽恕他们。
随后,这场游行的目的转变了。失意的贵族、破产的流民也加入了蓝绿两党的示威中,拜占庭一直以来积累的社会矛盾全部爆发。示威者高呼着“尼卡!”(希腊语的“胜利”)在城中游走,袭击政府机构、包围王宫,并捣毁监狱,自行释放犯人。
市民们要求查士丁尼开除贪污腐败的大臣们,也要求查士丁尼将卡帕多奇解任。后来,一批对查士丁尼不满的群众甚至提出市民们选举新的皇帝,将查士丁尼废黜。由于皇宫的蛮族守卫暴力驱散了示威群众,最终让原本和平的游行变成了一场席卷整个首都的暴动。蓝绿车迷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平头百姓,对于贪官污吏有着共同的憎恨。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在城内四处放火,将圣索菲亚大教堂等著名建筑化为一片火海。在混乱之中,查士丁尼胆怯了,他和朝臣们躲在皇宫之内不敢出来。查士丁尼甚至想过逃出城外,尊严尽失,被勇敢的皇后狄奥多西劝阻后,才决定继续留在城内。
查士丁尼见局势大变,于是再一次莅临大赛车场。雄辩的皇帝希望通过一场演说,化解这次可怕的大暴乱。然而愤怒的群众早已不是一场演说就能打发了,迎接查士丁尼的是雨点般的石头,满头是包的查士丁尼在哥特护卫的掩护下,狼狈地逃到了皇宫。起义群众见此,将前任皇帝的侄子伊帕迪奥斯拉了出来,并将一个简陋的金项圈戴在他头上,将其拥立为“皇帝”。
查士丁尼一世
查士丁尼见此,以为大势已去,他急忙命宦官将自己的金银细软打包装船,准备逃出君士坦丁堡。在这个危机时刻,查士丁尼那位出身妓女的妻子——迪奥多拉站了出来。这位皇后虽然出身低贱,但是其见识、刚毅甚至于比拟于中国的吕后。
她叱责自己的丈夫说:“即使逃跑是我唯一的活路,我也不会逃跑。啊!凯撒,如果你下决定逃跑,你有的是财宝;看看那大海,有现成的船只;但是你难道不担心,你求生的欲望却会使你陷入苦难的流亡生活和悲惨的死亡中去!至于我,我坚守自古相传的格言:皇帝的紫袍是最好的裹尸布。”查士丁尼闻言,羞愧得满脸通红,于是这位雄主静下心来,开始思索对策。
首先,他派宦官纳尔西斯带着金银,秘密收买了蓝党的领袖。因为查士丁尼明白,蓝党和绿党虽然暂时联合,但是终究不是一路人。同时,他的心腹大将——贝利萨留,带领着3000将士进入了首都。虽然贝利萨留手下的人手不多,但却都出自于蛮族,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在屠杀平民时,他们绝不会手软。
贝利萨留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蓝队的防区,悄悄地逼近大赛车场,并控制了赛场的所有出口。起义民众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又怎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的对手。他们挤在一团,绝望地看着军人们对身无片甲的自己倾泻箭雨。随后,贝利萨留带人在竞技场内大砍大杀,一直杀到血流成河,屠杀了3万多名市民,将尼卡起义镇压。
从此以后,东罗马皇帝再也不敢放任车迷的暴力行为,蓝绿党也逐渐被皇权所制服。与之相应,红红火火的战车赛也因为维稳需要而逐渐衰落,大赛车场成为历史陈迹,成为古老的尘埃。
此次起义给了查士丁尼很大震动。他不得不实行改革来缓解社会矛盾,例如禁止卖官鬻爵、限制贵族特权、撤销执政官制度等。同时,此次起义被镇压之后,罗马公民参与政治的传统也被终结,拜占庭帝国的体制进一步向东方专制帝国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