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乱了一阵之后，众人疲惫地躺在那里，想着各自的心事，覃道善管不了许多，早已打起了呼噜。杨伯涛轻轻地给覃道善掖了掖被子角，又把他脱下来的棉袄，盖到了被子上。那边的侯吉珲苦笑一声，说道：“老覃身上脂肪多，不怕冷。”杨伯涛没有接侯吉珲的话，回身又躺了下去。
董汝桂的头，稍稍倾斜了一下，问了一句：“杨军长，你们第12兵团失败的消息，我们早已知道了，也就是你们失败的第二天，我们这些人，才从中原野战军的军法处，转到这儿来的。这里原本是商丘行署新建的模范监狱，腾出这一排来，专门关押我们这些战犯的。吃的、用的，甚至管理方式，都和普通刑事犯差不多，就是那个王管理员，也是原来的狱警，因为抗战时同情共产党，给他们往监狱外送过信，而被共产党留用的，为人还算正派，只要不惹事，他管理得也不是太严。”
杨伯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杀不杀，我们还能当得了家？”
董汝桂笑了笑，说道：“杨军长，你们第18军和共产党打交道少，我们老西北军，可是和共产党打了不少交道的，可以说，从他们拉队伍上了大别山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直纠缠在一起了。有不少人，比如赵博生、董振堂、孔从周、何基沣、张克侠等，投了共产党；也有不少人，比如鹿仲麟、孙连仲、刘汝明、冯治安、张自忠等，成了蒋委员长的干将；更有孙殿英、庞炳勋、石友三、孙良诚、孙岚峰等人当了汉奸，就这样，冯先生的老底子，算是败光了。我说我们不会死，就是基于这些汉奸说的，比起孙殿英、庞炳勋、孙岚峰这些汉奸，我们还算是个拥护抗战的中国军人吧。而他们被俘之后，却一个个地受到共产党的优待，何况我们呢？”
杨伯涛似乎看到了一丝生命的亮光，他追问了一句：“董参谋长，实在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些人，我只是和孙连仲长官比较熟识，当时我在恩施辅佐辞公时，他出任副总司令，经常见面的。其他的人，还真对不上号，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董汝桂笑了，说道：“也难怪，蒋委员长的部队太多了，隶属关系也太复杂了些。杨军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有关西北军的故事，我这儿可是有几大箩筐的，明天把那家伙支走了，我们几个好好地谈一下。今天晚上，只能对你说几个人，让你睡个安稳觉。第一个就是国人痛恨的东陵大盗孙殿英，刘伯承活捉他之后，以礼相待，还给他用重金购卖大烟呢。孙岚峰这个汉奸，在豫东大地，可谓是为虎作伥，罪恶累累，活捉他之后，商丘一地，群情激奋，连他柘城老家的人，都上书刘伯承和新政府，要治他于死罪，可共产党没有这么办，而是把他转移到黄河以北的老根据地，保护了起来。听麻子仁那家伙说，他到我们第181师之前，还专门到孙岚峰那儿，求了一封写给米文和的亲笔信，还说，孙岚峰现在在石家庄关押着呢，而且条件很好，还不停地到老西北军的部队做策反工作，解放军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他立了大功，已经免除了死刑。这是罪大恶极的，还有几个，比如68军的副军长刘广信、理明亚，教育一番之后，就放回去了。还有一个，你肯定认识，就是原来整3师的师长赵锡田，那可是顾祝同的外甥，听说还是他的连襟，不也放走了吗？”
杨伯涛在黑暗之中，笑了起来，对董汝桂说道：“打呼噜的这位老兄，就是接赵锡田的师长职务，但愿我们也能有赵锡田那样的福分，给教育一番放了。嘿，放了好，回家种地去，再也不打仗了。”杨伯涛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问了一个问题：“炕尾那位老兄，怎么是个中将团长啊？这职务，倒是挺怪的，是不是日本人给封的啊？”
董汝桂嘀嘀笑了起来，说道：“他，一个大烟鬼子，进不了日本人的法眼。他啊，原本是跟着孙殿英贩大烟的，后来当了个中校军需官。后来一看，孙岚峰和冯玉祥、张自忠结了亲，就又投靠了老乡，并且有点亲戚关系的孙岚峰，仍然贩卖大烟。抗战胜利前夕，委员长要收编孙岚峰的部队，就给了他一批委任状，让他们自己任命一些属下，和共产党争地盘。这老小子，自己给自己填写了一张，就成了中将团长。”
董汝桂说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杨伯涛又问了一句：“他们，和冯先生、张将军还有亲戚关系？”
董汝桂不笑了，说道：“或许，他们这些人，污了冯先生、张荩公的一世清名啊。孙岚峰的老婆叫张志兰，是张自忠将军的堂妹，又是冯夫人李德全的外甥女。”
杨伯涛叹息一声，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还不知道，我们身上，会发生什么奇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