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没有遇到大难，连小难也没有，而且过得一帆风顺，却要各自飞了。

昨晚，他们没有龃龉，没有分歧，不费多大口舌就谈妥了，今天上午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从此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今天一早，太阳还没有上山，天灰蒙蒙的，他和她按着自己的轨迹开始运行了。

他去爬山。她去跳广场舞。

他喜欢爬山，他说：“爬山具有挑战性，是一种阳刚的征服。”

她喜欢跳舞，她说：“跳舞是一种柔美，是一种阴柔的舒展。”

太阳出来了，霞光铺满了天。

他精神饱满地回来了，打开了顶楼楼道的防盗门，猛地听到了一阵扑啦啦的响声。

他抬头一看，楼道上一对鸟儿，外形看起来差不多的鸟儿，灵巧的身子，斑斓的羽毛。

鸟儿被防盗门的撞击声吓坏了，害怕得扑扇着翅膀到处乱飞，乱撞。

在楼道里栖息着鸟儿，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他觉得好玩，挥手、吆喝。

鸟儿也许是吓糊涂了，怎么也飞不出楼道，飞翔着，哀号着。那叫声很凄厉，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哀号。

其实，防盗门用不锈钢管做的，有着很大的空隙，再说，扶手的栏杆有一手掌大的空隙，鸟儿完全可以逃遁。

他不知道，鸟儿为何在楼道里。有人说得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蓝蓝的，浩瀚无边，鸟儿却不去展翅飞翔，偏偏在狭窄的楼道里闹腾，是捕捉食物，是迷失方向，还是……

他傻傻地想，兀自笑了起来。

一对鸟儿竭尽全力上下飞腾。几分钟后，一只鸟儿累了，停在窗口喘气，惊恐地看着他。他随手一伸，鸟儿乖乖成了瓮中之鳖。他如获至宝地端详，满足地笑了。

他喜欢鸟，曾经养过几只鸟。他听着笼子里鸟的啁啾是一种享受。

她说：“看着鸟儿关在笼子里，在逼仄的空间，似乎一个囚犯，没有一点自由，心里难受得很。”

他拗不过她，只好把鸟儿放生了。

今天，不费吹灰之力，他又逮到了一只鸟，喜不自禁。可是，另一只鸟看到同伴被捉走，在他的头上盘旋，愤怒地鸣叫。

他欲逮住它时，它一声尖叫逃走了，跟他捉迷藏一样，怎么也得不了手。

他悻悻然，调侃一笑，说：“算了，逮了一只鸟也是不少的收获。”

他拿着鸟儿进了房，欢天喜地地把鸟儿关进废弃的鸟笼里逗玩。

一会儿，她也笑容灿烂地回来了，看着他逗鸟儿玩，本不想过问，一种本能驱使她问了一句：“从哪里捉来的鸟？”

他寡淡地说：“在楼道里。”

“怪不得呢！我也在楼道里看到了一只鸟，乱飞乱撞，声音很凄惨，好可怜。我把窗门打开了，鸟儿飞出去了。”她幽幽地说。

他说：“算它命大，逃走了。要不，也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她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该走了，要做正事呢！”半晌，她反应过来，催促道。

他和她出了门。

一只鸟儿，跟刚才的那只鸟儿差不多，站在窗口旁的树枝上，凄惨地叫。他一吆喝，鸟儿就飞起来。他不喊了，鸟儿又停在树枝上。

他嗫嚅着：“莫非楼道成了鸟巢吗？鸟儿适合在楼道生存？不然，我捉住了一只鸟，它应该担惊受怕才是。这该死的鸟。”

她平静地说：“也许它们是一对夫妻鸟呢！你逮走了它的伴儿，它怎么舍得下？”

她脱口而出，说话的当儿，偷偷地乜斜了他一眼。她有点后悔，说话不分场合，霎那间羞赧起来。

他一时恍惚，涨红了脸。

他们默默地站着，看着树枝上的鸟儿出神。

鸟儿不再鸣叫，身子瑟瑟发抖，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似乎巴望着什么。

她软了心肠，请求说：“你把捉来的鸟儿放走吧。鸟儿怪可怜的。”

他没有迟疑，转回来，拿起鸟笼，把鸟儿放飞了。

一对鸟儿扑棱着翅膀，一齐向着天空飞去，盘旋了一圈，又叽叽喳喳地叫着飞了回来，站在树枝上欢蹦乱跳。

他看了一眼她，她眼眶润湿了；她也看了一眼他，他神情肃然。

一对鸟儿冲着他们摇头摆尾，声音婉转，倏然腾起，向着远方飞去。

他笑，她也笑。

一对鸟儿飞走了。他们也向着家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