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高考的那一天，她接了一场重要的手术，但她不知道，女儿早已不在，更不知道，女儿的心，被她亲手送给了别人……

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格外明亮，忽然恍惚了我的眼，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紧接着，我眼前一黑，潮水退去般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成了我的女儿，璐璐。

我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

我的面前，有一面小小的镜子，我看见了那张日夜思念的脸。

我霎时流下泪来。

因为忙于工作，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到璐璐了。

课桌上摆着日历，上面正翻到2022年5月3日。

……

「不对！今天应该是璐璐高考的日子，而我正准备做手术……」

我叫王丽，是名外科医生。

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候，为了能让女儿有更好的学习氛围，我答应了前夫的请求，把女儿送到临市一所重点私立高中。

快高考了，我也想多关心璐璐，但我接手了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她才17岁，只比我女儿璐璐小几个月。

花样的年纪，本来也该走进考场，憧憬未来才是。

她的病情很重，已经等不了太久了，延续她生命的唯一途径，就是心脏移植。

万幸的是，从春天等到夏天，终于等来了合适的心脏。

一切准备停当。

我站在手术台旁，伸出手，护士长默契地将手术刀放到我手中。

也正是这一刻，我想起女儿今天高考。

我赶紧强迫自己镇定思维，摒弃一切杂念，哪怕是女儿高考这样的大事也不行。

我是一名专业的外科医生！

我在面对一台心脏移植手术！

这是一场战斗，我和手术台上这个清秀的女孩子，还有我的同事们，与死神的战斗！

我穿越到了一个多月前我女儿的身上。

我慢慢接受了这一事实。

「呦，这不是大小姐周璐吗？」

安静的教室突然响起尖锐声音。

我转过头，看见门口涌进来一堆人，当中是一个染着黄色长发的女孩子。

那女孩细细打量着我，眼神里尽是讥讽。

虽然不知道她和我女儿是什么关系，但只看这女孩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所有人都去跑操，只有我们周璐大小姐爱学习，躲在教室偷偷看书呢！」

黄发女孩歪了歪头，故意提高声调。

同学们的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开始七嘴八舌。

现在的小孩说话都这么难听吗？

我拧着眉，刚想回击，头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周璐，今天跑操你又没去是吧？」

我捂着脑袋转过身。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

他手里握着一根用书卷成的棍子，正是打我的凶器。

「你看我干什么？想造反啊！」

男人见我没反应，一双眼瞬间瞪大，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咆哮不断颤动。

「张老师，您别见怪，周璐身体虚！」

「不信的话，您看她的裤子……」

黄发女孩嗤笑着走回座位，那些围在她的同学也渐渐散开。

安静的教室里时不时响起几声讥笑，听起来格外刺耳。

听见她的话，我这才感觉到一阵异样。

裤子后面湿漉漉的，低头一看，蓝白色的校裤上血红一片。

我有点恍惚。

这才多久，女儿的生理期变成了月初？

我慌忙站起来，低头看见凳子上那一滩红墨水，瞬间明白过来。

我扫视了一圈，这些孩子们的脸上全是看热闹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想上课就坐下上课，不想上就赶紧滚蛋！」

刚走上讲台中年男人又一次咆哮起来。

我盯着那张布满横肉的脸，既愤怒又心酸。

「老师，难道你看不见她们这样欺负我？」

我仰起头，倔强质问。

「谁欺负你了！」

「就是啊！你别胡说八道啊！」

那些同学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讲台上的男人只顾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让我赶快坐下。

我气得脑袋涨疼。

难以置信，女儿就是在这种「好环境」下读书的！

迷茫之际，我瞥到了女儿的课桌。

被人用记号笔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话——

「周璐去死！」

「周璐是烂货！」

「每天一问，周璐什么时候死啊？」

小小的课桌，被这些话填满了。

每一条辱骂我女儿的文字下面，甚至还有签名。

一共43条，一条不落。

「啊——」

我再也无法抑制，崩溃绝望，尖叫出声。

我手指触摸到的，不止是那些刺目的诅咒，还有女儿所在的世界啊！

「周璐！你鬼叫什么！」

黄发女孩吓了一跳，顺手拿起一本书朝我扔来，「神经病啊！」

那本书不偏不倚砸在我小腿上，可我却感受不到疼，只有说不尽的苦涩。

我无法想象，女儿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那样活泼明朗的她，是怎么忍下这一切的？

但我知道，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愤怒的母亲！

当我把书捡起来，扔回黄发女孩身上的那一刻，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尤其是黄发女孩。

她摸着被砸到的手臂，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你敢打我？！」

「你信不信，我……」

砰砰砰——

女孩的狠话说到一半，就被张老师打断。

黑板擦一下下敲击着讲台，中年男人满脸通红：「你们俩没完了是吧？」

「再捣乱就都给我滚出去！」

我无视黄发女孩幽怨的目光，掏出纸巾擦干凳子上的红墨水，自顾自坐下。

「周璐，你行！」

女孩最后瞪了我一眼，这才扭过头去。

我不想理会她，课堂讲的什么，我也丝毫不在意。

打开女儿的书包，里面只有几本书和一支中性笔。

翻开课本，里面是女儿熟悉的字迹，看着那些她认真记录的笔记，鼻尖瞬间酸楚得要命。

我沉浸在怀念女儿的痛苦里，世界都为我隔起了一面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突然出现在眼前。

精致的美甲上镶嵌着水钻，窗外阳光打在上面闪闪发光。

「周璐，和我去趟厕所呗？」

是黄发女孩，她笑眯眯的看着我，花朵一样年轻单纯的面孔遮住了獠牙。

我冷冷的看着她，「不去。」

「那太可惜了。」

女孩故作为难的撇了撇嘴。

随后，我的身边被三两个同学围住，她们都是这女孩的跟班。

「周璐啊，给你脸别不要。」

「欣欣，你和她废什么话，咱们今天怎么玩？」

「不急，周璐今天还没吃早饭吧？」

黄发女孩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片吐司，那些跟班也很识趣的按着我的肩膀。

紧接着，吐司依次被撒上胶水、橡皮屑、粉笔灰……

沾满「调料」的吐司被卷成一团，女孩捏着它，笑盈盈的递了过来，

「来，乖，张嘴，啊……」

「你知道这样会出人命吗！」

我想和她对峙，奈何肩膀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拼命踢着课桌，试图阻挡女孩的靠近。

「把她的嘴掰开！」

许是课桌碰到了女孩，她脸上的假笑荡然无存，直接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

跟班也十分给力，一个用力扣着我的下巴，一个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女孩的指甲在我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吐司里的「调料」挤得到处都是。

毫无反抗之力的我只能绝望哀嚎。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一面镜子，看见了女儿被这样逼迫虐待的全过程。

不，真的有一面镜子！

我被她们拖去了厕所。

湿漉漉的瓷砖摩擦着我的脸颊，巴掌像雨点般打来，女孩们穿着学校的制服，标配的玛丽珍小皮鞋有着厚重的鞋跟。

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

女儿的身体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殴打，潜意识里出现了她的声音：

「妈妈，我好怕。」

「妈妈，我想回家……」

我很疼，不止是身体。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前夫周强带回家的。

在短暂的昏迷间，我好像又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回到了手术台前。

熟悉的消毒水味，和手术台上的病人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场梦。

手术台上这个虚弱的女孩子，我记得他。

刚被送来医院时，她颜色苍白，瘦弱得像只可怜得小兔子。

她说自己经常见不到爸爸，她身边也只有一个疲惫的女人忙前忙后。

她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阿姨，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她比我女儿还小，却和我女儿一样，稀缺父爱。

这样可怜的孩子，让我怎能不动容？

「王医生，王医生！」

「王医生……」

在同事的一声声呼唤中，我拼命想要抓稳手术刀，抢救面前的生命。

可我做不到，我的视线开始变黑，滴——

我醒了，再次回到女儿身体里。

「璐璐，你醒了？」

前夫周强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白粥。

「张老师说，你在学校低血糖晕倒了，把我吓坏了。」

「吃点东西吧，今天让你休息一天。」

周强挖了一勺粥递过来。

见到这个动作，我莫名一阵恶心。

对啊，不久前我才吃过加了料的吐司，那群人也是这样「喂」我吃的。

「老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我是王丽，正做着手术呢，不知道怎么就——」

「璐璐，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周强怔了一怔，接着摸了摸我的额头，满脸愁云。

「不是学习压力大！」

我激动了起来，「周强，女儿在学校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璐璐被校园暴力了！你明白吗！」

说到这，我止不住的哽咽。

泪水决堤的瞬间，周强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过。

「对不起啊，璐璐。」

「爸爸不知道，都是爸爸不好。」

他低下头，「这件事爸爸会处理好，绝不会再耽误你的学习。」

只是耽误学习而已吗？

我心里一阵发寒，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周强，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这不单单是学习的问题，女儿如果在这种环境里学习，很有可能会抑郁的！」

周强听到这话，情绪突然变了，显得异常愤怒。

他把碗重重放在桌上，脸上的愧疚一扫而光。

「够了！」

「我说了会处理好这件事！」

「你以为抬出你妈，就能不听话了吗？」

周强摔门而去。

我坐在床上愣了许久，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女儿遭遇霸凌的场景。

恍惚间，我突然想到，就在高考前些天，我好像看到过一则学生失踪的新闻。

事发地正是女儿的学校。

我还记得，新闻上特别有提到校园暴力这四个字。

当时，我担心女儿，还特意问过周强。

他信誓旦旦保证，女儿很好，不放心的我还特意给女儿打了一通电话。

联想到那名黄发女孩子的面孔，我竟愈发觉得眼熟！

想到这，我猛地掀开被子，准备好好找周强谈谈。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对话。

「璐璐啊，在学校怎么样？」

是我的声音！？

我激动推开门，周强背对着我，坐在客厅沙发上。

他手里拿着的，是女儿的手机。

「我在学校很好啊，同学和老师对我都很好。」

我愣住了。

周强居然用女儿的录音，和我对话！

难怪，每次我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她总是说着差不多类似的回答。

我最近一心都在那个可怜的病人身上，每天处于高度疲惫状态，所以才没有察觉……

「要好好吃饭，听你爸的话，等妈妈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看你。」

周强像是察觉到了我。

他缓缓转过身，埋在阴影下的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的笑。

他按下录音，女儿机械般的声音传来：

「好的妈妈，我要去写作业了，再见。」

周强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那个新闻里失踪的女孩，是我女儿吗？

可周强为什么不告诉我？

今天准备手术前，我还问过周强，他说女儿很好，已经被他安全送进考场！

我感到浑身冰冷。

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璐璐，去好好睡一会。」

周强抬了抬下巴，「爸爸去学校处理点事。」

我想问什么，却浑身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见我这样，周强叹了口气，拿了一串钥匙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从刚刚的失神中缓过来。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女儿在周强这里待下去了！

想到这，我飞快穿好鞋子，冲到门口。

门居然被周强从外面锁住了！

环顾四周，唯一的逃跑路线，就只有窗户了。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能离开这，跳窗也不是不行。

我冲到窗台，拉开窗帘，眼前的景象更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玻璃窗外，被上了两层防盗杠！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令我绝望跌坐在地。

周强做了十足的防护，像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困在这座牢笼。

来不及思考他的目的，我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

此刻，墙上挂钟的时间指向十二点，我往窗外看，楼下有来往的行人。

「救命啊！」

我趴在防盗栏上，扯着嗓子大喊：「我家着火了！救命啊！」

果然，人们一听到着火，纷纷看了过来。

于是我更加卖力呐喊，一直到身后传来重重的拍门声。

「姑娘，你能开门吗姑娘？」

「门外面被锁了！我打不开！」

希望的曙光出现，我连滚带爬来到门前，双手死死贴在大门上，「您帮我报警行吗！拜托了！」

「好……」

我终于松了口气，扶着门缓缓滑落。

不久后，楼下传来洪亮的警笛声，我终于如释重负。

只要能离开这里，女儿就能安全了！

「怎么了这是？」

是周强！他回来了！

刚放下的心再一次被吊起，我开始疯狂拍门，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咔哒，门开了。

洒满阳光的楼道映衬得房间更加阴森，周强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神比这房间还要可怕。

「璐璐，是爸爸，你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看到他身后的警察，干脆心一横，伸出手求救。

「警察叔叔，他囚禁我！您快救救我！」

「警察同志，进来说话吧。」

出乎意料的是，周强并没有因为警察的到来感到心慌。

他微笑着，请警察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