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绝色王妃,红颜祸水,兄弟阋墙,是缘是劫……)
【1】
窗外飘起小雪。
依稀透入几分凉意。
洞房之内,烛影深沉。
此刻唯有新娘孑然一身。
慕晚怔怔地望着眼前寒光四溢的白银铠甲出神。
嫁衣华贵,裙摆曳地,青丝漫垂至腰际。
十指纤纤,削葱般指尖一点点抚过冰冷的护心镜面。
想她堂堂国公府千金,太后侄女——
颠簸千里,尝遍艰辛到了卫国,同一幅铠甲成亲?
传出去怕不被众多帝都名媛视做茶余饭后笑柄。
不过她早已经是笑柄了。
——慕晚与当今天子徐琰青梅竹马,曾经是太后内定的皇后人选,至于为何没能母仪天下,一言难尽,后来当皇后的,是首辅张阁老的孙女。
却说新郎卫王,系天子族兄,彼时正在边境剿匪。
那徐圣昭年方弱冠,长她三岁,少年藩王手握重兵,威震一方,于女色上却甚是寡淡。
皇家对他颇有忌惮,将号称“帝都第一美人”的慕晚许嫁,新娘还带来万金赏赐作为嫁妆,以为笼络怀柔之计。
目前看来,这桩亲事已然失算。
卫王远比慕晚想象中还要傲慢。
据说边境不过零星匪患,不够他厮杀几个来回。
分明是有意让她这个太后侄女独守空房。
还是说,徐圣昭已经听到了有关自己与当今天子徐琰的一些传言?
但他不知道的是,慕晚对此并不在意。
当初太后暗中在各府甄选淑女为卫王择妃,是她央告母亲,求父兄运作,令她嫁来卫国。
落选皇后,与徐琰厮守的心已灰。
退而求其次远嫁卫国或许并非最好的出路,总好过留在帝都那个伤心地苦熬岁月。
赐婚圣旨颁下的时候,慕晚想象过徐琰在盖下御印时的心情。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姻缘与宿命,向来不由人。
贴身侍女莺儿与燕儿在外间已经歇下。
慕晚不想叫醒她们,索性自行披了身银鼠毛斗篷出去。
新房里太闷,盔甲太冷。
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夜已深,守门的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搓着手,看到她出来唬了一跳。
“王,王妃——”
“冷不冷?”
慕晚冲她们微笑。
两个受宠若惊。
“回,回王妃,奴,奴婢不冷。”
她们想到来这里守夜之前,还同别人一起议论,王妃美则美矣,据说与陛下有旧,人家不要的,硬塞给咱们王爷。
到底有愧。
赶忙说:“王妃有什么吩咐,告诉奴婢就行。”
“无事,我只是到外头来看看雪,太晚了,你们去歇息吧。”
慕晚声音柔美,恍若天籁之音。
小丫鬟光听她说话已觉沉醉。
余光窥伺她如玉容颜,但见眉眼如画,秀鼻绛唇,身姿窈窕,娇态可掬。
哪里寻来这等妙人?
一时愣在那里,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2】
慕晚一个人立于檐下,向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出手去。
北风吹,她能握住的雪花,不过偶尔几枚。
掌心微凉。
她落下一颗泪。
夜幕苍穹,模糊出宫宴上徐琰与张皇后相视而笑的场景。
千里之外,帝后情深。
她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太后的临别嘱咐,再次浮上心头。
“晚儿,卫王镇守边陲,传闻他颇有些桀骜不驯,你此去辅助他,也是为国效力,好教琰儿在帝都得以安枕。”
太后还当她对徐琰有情么?
当真可笑可恨。
她躲到卫国,只是为了疗伤,不是为了皇家监视封疆大吏。
她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从墙角那个隐蔽的角度看过去,甚美。
徐圣昭幽深的眸子一紧。
睫毛亦微微颤动。
男子身形魁梧,穿一袭玄色常服,垂手匿于暗处。
夜幕里,唯见五官轮廓,棱角分明。
*
翌日,慕晚正对镜梳洗。
莺儿与燕儿早得了消息,一边为她梳头一边难掩不忿。
“原来王爷昨晚就赶回来了,竟没人通知我们,小姐瞧瞧,这起子没眼色的奴婢——”
“洞房花烛,王爷在书房歇了一夜。”
慕晚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令侍女们为她梳流云髻,插戴金步摇,搭配烟罗色锦缎华服。
妆成之后,端庄里又不失高贵。
比起徐圣昭的冷漠态度,她更在意太妃这个婆婆对她的看法。
要在卫王府站住脚跟,首先得讨太妃的欢心。
“燕儿,咱们从帝都带来的高丽参,备好了不曾?”
待嫁之时就打听来,太妃人到中年身子虚。
听说老卫王当年颇多内宠姬妾,太妃性子和软,受了不少气。
徐圣昭少年承袭王位,将他父王一众姬妾大多殉葬,活着的也送去庵堂做了尼姑,几个庶出弟妹被他狠狠料理,目前存活于世的两个庶弟年纪轻轻即在军中冲锋陷阵,妹妹们也被他下嫁低级将领,小卫王刻薄寡恩之名由此而起。
未料赶到正厅之时,徐圣昭也在那里。
“王妃,你来得正好,老身正在数落这个不知礼数的不孝子。”
太妃远远看到她来,便殷勤地抬手招呼。
慕晚款款走到太妃跟前站住,向身旁恭敬站立的白衣男子投去匆匆一瞥。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
只见徐圣昭身长八尺,肤色有些黝黑,年轻的面庞阳刚俊美,剑眉入鬓,深邃眼底却透出一股杀气。
只一眼,慕晚就吓得赶紧转过脸来。
当今天子徐琰是俊秀儒雅的形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嫁与这般行伍粗人。
“母亲,叫我晚晚即可,否则太过生分。”
慕晚战战兢兢与徐圣昭略略施过礼,连忙恭顺地向着太妃跪下。
“好,好,不愧是大家闺秀。晚晚,”太妃见她如此懂事,激动得点头,又皱眉指向卫王,“瞧,这就是我儿阿昭,你还未与他见过吧,阿昭,还不快搀你夫人起来。”
慕晚听罢,心都揪起来。
徐圣昭转过身。
意外地,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搀她起来的意思。
与太妃拱手:“母亲,孩儿军务繁忙,如今与新妇也见过了,孩儿先回军中了。”
不顾太妃阻拦与亲眷窃窃私语。
竟然就此抛下慕晚,扬长而去。
【3】
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闹到满城风雨,不独是王府上下人等,连军民百姓皆为慕晚叹息。
不说卫王轻慢太后侄女,只说王爷性子古怪,竟对个倾国倾城大美人视而不见。
徐圣昭第二次回来,是惊悉太妃染病消息。
彼时慕晚正卸去钗环,衣不解带地在太妃床前侍奉汤药。
徐圣昭与一个银甲美少年风尘仆仆赶来,那位小将军眉眼间有几分像他,不过肤色却比他要白皙顺眼。
有一瞬,慕晚将那少年看成了头戴帝冕的徐琰。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小将军倒比徐圣昭更快扑到床前跪下,关切地拉扯住太妃衣袖询问。
他一进门目光便落在慕晚身上,不过后者并未察觉。
慕晚一直关注着徐圣昭。
他比上一次见她时的眼神还要凌厉,面黑如炭。
“王妃,在你来之前,母亲从未如此抱恙。”他语气比她想象中还要阴冷,“作为王府女主人,你是否该给孤一个交代。”
慕晚站起身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自己害太妃抱恙吗?
“王爷,太医说,母亲近来感染风寒,又兼忧思过甚,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
儿子儿媳形同路人,哪一个当母亲的能不忧心?
“狡辩!”徐圣昭皱眉,冷笑,“这就是陛下表妹、堂堂国公府千金的教养?”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表妹”这几个字的语气。
慕晚并未留意,只被他吓得怔在原地。
“阿昭,你,住口。”太妃面容憔悴,终是忍不住,瞪住他上气不接下气,“晚晚是好孩子,我不许你这么对她——”
“是啊,大哥,你就别再惹母亲生气了。”
小将军亦回头劝。
经太妃介绍,慕晚才知道,他正是徐圣昭庶弟,与她同庚的徐圣延。
*
“嫂嫂——”
夜间慕晚捧来汤药,竟在回廊遇到徐圣延。
他眼神纯良,面带微笑。
说话时先与她见礼,又与她保持适当距离,令慕晚心头忽地一暖。
“叔叔从哪里来?”
慕晚亦报之以和善的微笑。
心中怀疑,这霁月清风的少年,当真是那个“黑面神”的弟弟么?
“从母亲那里来,哥哥和太医正在母亲房里。”他说着又关切地望着她,“嫂嫂这一向辛苦了,药交给我,嫂嫂先回房休息吧。”
慕晚自然不肯,与他推辞再三。
到底药被他抢过。
无意中触碰到她手背,彼此脸颊俱是一红。
少年走了几步。
又忽然回头,低声与她说道:“嫂嫂,其实哥哥这个人,就是面上凶狠,心肠并不坏。”
眼看他背影看不见,莺儿便和慕晚感叹。
“哎哟,小将军倒比王爷晓事。老天真是作弄人,小姐当不成皇后,嫁这个小将军也比嫁那个黑面神好啊。”
吓得慕晚连声骂她作死。
【4】
当晚就发生意外。
原来太妃看到两个儿子回来,病情稍稍好转。
卫王又使人传话,教王妃今夜不用侍疾,王妃那边自然有人照看。
慕晚才沐浴好换上寝衣准备就寝。
“黑面神”冷不丁就闯进房里来。
进屋先吹熄了灯。
到底是粗人,也不与慕晚多废话。
那一夜,狂风暴雨,叶落花残。
挣扎中,连她留了小半年的指甲也一一弄断。
“母亲不过是抱孙心切,只要你有孕,母亲的病自然就能好起来。”
他穿衣离开时,取走床上绢帕,仅仅抛下几句话。
慕晚缩在被里,莺儿与燕儿过来看时,只见她神情木然,眼角垂泪,脸上半分生气也无。
“小姐,小姐——”
唤她也不答应。
两个丫鬟这才慌了神。
又有什么法子。
小姐纵然金尊玉贵地养大,此刻已嫁他为妻,又是天高皇帝远。
太妃待小姐好,这时她老人家又病着。
只能煮了温补的汤羹端来,扶她起身一边喂一边劝。
“不料王爷竟是这起混人!当真辱没了小姐,小姐您千万要想开——”
慕晚只是默默无言。
不多久就有人喜出望外来报,说太妃身子大好,已然能与王爷、小将军一家人一道用膳。
慕晚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块染血的绢帕,便是治好太妃的一剂良药。
未料到他晚间又来。
慕晚放弃抵抗,恍若身堕地狱。
“你身子可以走动了吧,”早起他便冷着脸对她说道,“与孤一道去向母亲请安,让她老人家看到我们琴瑟和谐。”
慕晚侧过身去置若罔闻,如今,看他一眼也恶心。
徐圣昭皱起眉,掰过她香肩:“孤讲话你没有听见?”
慕晚仍是不理睬。
徐圣昭再一用力,女子肩上柔嫩的肌肤登时红肿起来。
他与她对视,只见那张美丽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徐圣昭心头莫名地一阵撕扯。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嫁给孤,你心里是有多不情愿?”
她从未对自己笑过。
连对徐圣延她都笑过。
其实新婚之夜在暗处与她初见,就对她生出些许好感。
当日,在母亲那里与她正式见面,他刻意整理过自己,他极少穿白色锦袍的,以为那是文弱书生的装扮,会削减他身为武将与藩王的威严。
但是,换来的,却还是她恐惧的眼神,自己与她心目中的良人,相去甚远。
诚然,她是当今天子青梅竹马的表妹,曾经沧海,怎么看得上他这一方池塘?
兵法里也没有写,如何讨一个女子欢喜。
“王爷,你先出去吧,妾身随后就来。”
慕晚终于幽幽地回应。
终归他是她的夫君。
【5】
太妃痊愈后,一家人相安无事了大半年。
自然这是对于慕晚之外的人而言。
于她来说,这是蒸煮煎熬的大半年。
白天黑夜,徐圣昭与她形影不离。
朝朝暮暮,她要和他扮作恩爱夫妻。
“晚晚,来,多吃一点,这是我们卫国特产的寒水鱼。”
“王爷,天冷,要记得添衣。”
“晚晚,你上回弹奏的琵琶甚是好听,再奏一曲听听。”
“王爷,政务军务纵然要紧,也不可熬夜伤了眼睛。”
……
这都是当着人。
全为了制造伉俪情深的假象,使得太妃安心,传回帝都那边,太后与陛下也能放心。
多数时候两个独自在房里,总是他看他的兵书公文,她画她的水墨丹青。
互不打扰,各不干涉。
熄了灯歇息,凭他胡作非为,慕晚咬着唇数数,数多少也难以入睡。
哪有良宵苦短?
只有长夜漫漫。
其实卫国的山水景致还是不错的。
平原土地广袤,绿野千里。
徐圣昭经常会出去打猎练兵。
有几次也带慕晚出去。
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骑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刚开始共乘一骑,慕晚极是抗拒。
后来他下来帮她牵马,她才肯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往前走。
“王妃,你这样骑马,是永远学不会的。”徐圣昭有些哭笑不得。
他索性将缰绳递还她,上了另一匹马,与她并驾齐驱。
“卫王,倘若我失足落马,你也脱不了干系。”
慕晚皱眉冲他恨恨说道。
说不害怕,是假的。
“你放心,这两匹马是一对,无论我这匹走多远,你那匹都会紧紧跟随,不离不弃。”
徐圣昭不禁憨笑。
慕晚望着他的笑脸,瞬间有些发怔。
原来从“黑面神”嘴里,也能说出如此动听的话。
纵然他没有徐琰那般风姿绰约,也没有徐圣延那般温柔解意。
他自有他的一番好处,为人耿直,能保境安民。
等到她慢慢骑得平稳了,徐圣昭便拍马加速。
“王,王爷——”
原野上,汗血宝马突然开始驰骋,慕晚猝不及防,吓得失声尖叫。
徐圣昭的马跑得有多快,她的马跑得就有多快。
慕晚还是被马甩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徐圣昭也当机立断跃下马背,伸出双臂将她接住。
他抱着她在草地上翻滚几下方才停稳。
“你,你——”慕晚惊魂未定,此刻又面红耳赤。
忘记他们本身早已是真正夫妻。
徐圣昭也不知不觉有些脸红。
“王妃,对不起,刚才是孤太过着急。”
他是把她当成他军营中的新兵卒子来训了。
徐圣昭自幼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
从他记事开始,他父王就只喜欢醇酒妇人,对身为嫡子的他并不关心。
漫长岁月,他都和将士们一起度过,导致他如今不谙世故,不解风情。
“你,你能先放开我么?”慕晚想世上怎会有这样可恶的粗人。
“哦,好,好。”徐圣昭这才红着脸将她放开。
随即站起身来,把手指放到口中,望着远去的两匹马,吹出两声悦耳的哨声。
他遂同她说他从前的事,桩桩件件。
慕晚始知卫王世子自幼过得并不快活,缺失理解与爱,他又怎会推己及人,懂得怜香惜玉,机变转圜?
……
【6】
终于,卫王又要返回军营。
小将军徐圣延自告奋勇独自前往巡边,道是兄长新婚燕尔,该留在府中多陪陪嫂嫂。
慕晚头一次觉得这少年好生讨厌。
又疑惑他兄弟二人关系亲近,与卫王刻薄庶弟的传言极不相符。
莺儿很快打听来,小将军生母早亡,他原是太妃膝下养大。
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卫王待这个庶弟原和他人不同。
好在徐圣延的建议,卫王并未采纳。
这次倒不是徐圣昭故意要躲着慕晚,实在是相邻的藩镇出现了小规模的叛乱。
天子命令卫王前往协助平叛。
临别之际,徐圣昭给了慕晚一枚令牌。
“王妃,你要记住,这枚令牌可调动我心腹人马,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擅自动用。”
慕晚见他说得郑重,只觉得好笑,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个。
*
慕晚那晚做了个怪梦,梦中黑云将明月遮去了一半。
正值深秋,她醒来坐起,只觉后心微凉。
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就看到徐圣延独自带兵回来。
道是卫王徐圣昭陷入叛军重围,徐圣延奋力将叛军剿灭,卫王身中数箭落下悬崖失去踪迹,大概已经以身殉国。
太妃当即晕厥过去。
府里顿时乱哄哄忙成一团。
慕晚望着徐圣延,有些难以置信:“你说王爷失去踪迹?”
不是说卫王徐圣昭号称横扫北境,几无败绩?
她此时已有不足三月的身孕,其实有祈祷过苍天让这个总是折磨她的男子战死沙场,她就此摆脱他,早早升格太妃颐养天年。
但这一天疑似到来,她竟有些猝不及防。
徐圣延眼中有泪,向她跪下陈述:“嫂嫂,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尸骨无存,只剩一只战靴……”
慕晚有那么一刻想笑。
到底笑不出来。
徐圣昭死便死了,她腹中孩儿未知男女,卫王之位恐怕很快会落到眼前这个温柔解意的少年手里。
慕晚告诉自己,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徐圣昭,为的只是自己未来在卫国的前程地位。
“叔叔,尸骨无存的定论为时过早,妾身请您再加派人手,务必将王爷寻回。”
她殷切地将少年望定。
徐圣延眼底略过一抹异色,很快恢复了既往的纯良。
“自然,嫂嫂,我心中与您一样着急,不过,”
他走近她,头一回,与她离得这样近,“大哥这回凶多吉少,嫂嫂心里要有准备,嫂嫂放心,就算大哥有什么不测,还有圣延在,我会照顾好嫂嫂与您腹中侄儿的。”
不知不觉间,他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慕晚瞪大了眼睛。
惊慌失措地挣开他。
“叔叔自重。”
徐圣延却深深凝望住她,眼神愈发可怕。
“好,嫂嫂,你的话,我都听。”
【7】
情势突变。
徐圣延临危受命,开始主持卫国一应军政事务。
他已经向朝廷上书禀明这里的情况,想必正式敕封他为新任卫王的圣旨很快就会抵达。
自然,这其中会有褒奖“已故”卫王徐圣昭的内容,连太妃似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派出去寻找徐圣昭的人马全部无功而返。
如果不是看着慕晚腹中的孙儿,太妃怕已经承受不住打击,要追随爱子与地下。
慕晚几乎寸步不离陪伴婆母。
即使她自己也害喜厉害。
徐圣延差人送来各种名贵药材与她安胎。
怎么能安?
连莺儿与燕儿整日里都叹小姐命运多舛。
熬好的汤药端来,徐圣延的人一转身,慕晚便悄悄倒掉。
一应食用都要莺儿燕儿亲手煮。
后宅深宫,阴谋算计争权夺利的手段她早司空见惯,更何况徐圣延的真实为人,一日比一日更加凸现。
她与太妃一同起坐,不单是保护太妃,同样也是保护自己。
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是徐圣昭失踪一个多月的时候,慕晚被太妃差遣去佛寺祈福。
她不想出门去的。
是太妃说夜里梦到了徐圣昭,非要她去一趟问卦神灵。
拜完佛就胸口发闷。
莺儿扶她到后头禅房休息。
不多时,转回来奉茶的,却是一袭玄色常服打扮的徐圣延。
“王爷。”
模糊间,慕晚将他看成了徐圣昭。
搂住他,只是嘤嘤抽泣。
这一向的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痛苦绝望皆在泪里。
她前世欠他多少债,今生要承受这么多磨缠?
什么时候,他变成她的主心骨了呢。
从前以为,除了徐琰,心里再容不下旁的男人。
“晚晚。”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颈间。
炙热而霸道。
慕晚这才惊醒,猛然将他推开。
“叔叔?!”
他怎能穿徐圣昭的衣服?
她又惊又怒,护住自己衣襟向后退。
他怎么进来的?
她要喊叫,又觉得不对,如此一来,丑闻揭发,头一个承受不住打击性命不保的就是太妃。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得到你了。”徐圣延似乎不打算再与她遮掩,他死死盯住她,气息不匀,“上天何其不公呢,大哥一出生样样俱全,你这么美,也要给他这种野蛮粗人糟践。”
“所以,王爷遭遇不测,是你……”
慕晚眼中剧震。
其实这个直觉她一直都有,到底不敢轻易说出来,毕竟他们兄弟二人曾经情深似海。
“这不重要了。”徐圣延狡黠一笑,继续目不转睛凝望她,“重要的是,晚晚你腹中的孩儿如何保全,这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一骨血。”
慕晚本能将手按在小腹上,不卑不亢抬头与他对视:“叔叔说过会保护他的。”
“你还叫我叔叔?”徐圣延忽地脸色一变,旋即又是温柔一笑,“晚晚,我会保护他,前提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那个死鬼大哥。——我还要说得多明白?”
【8】
慕晚一回府就疯狂洗手。
这双柔若无骨的手,方才被徐圣延紧握掌中。
下一次是什么。
她想生下孩子就去死。
怕以圣昭的性子,在九泉之下也放她不过。
况又死不成,孩子成年之前她都要和徐圣延虚与委蛇。
徐圣昭不在,她还要照顾他的母亲与孩儿。
只能强忍着恶心与徐圣延甜言蜜语灌迷汤。
直到那天在走廊发现惶恐不安的徐圣昌。
这个徐圣昭最小的庶弟,只比徐圣延小一岁,在军中担任参将。
“三叔——”
恐怕,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也要试他一试。
她房里有徐圣昭留下的密室。
将徐圣昌拉来,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
“大嫂,你想让二哥将我碎尸万段么?”
徐圣昌飞快躲远,看也不敢看她。
慕晚道:“三叔,你以为你老老实实,二叔就会放过你么?他连你大哥都敢害,你算什么你自己掂量。”
徐圣昌皱眉回应:“大嫂,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废物了,望你在二哥面前美言,我妨碍不到你们什么的。”
“我恨徐圣延,三叔,”慕晚孤注一掷,“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也当帮你自己。自然,你只能帮我,否则,我转头就会告诉你二哥,你也对我有非分之想。”
“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军中总有忠于卫王的心腹部将,你拿王爷的令牌给他们,自然凭你调遣。”
她始终相信徐圣昭还没有死。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让徐圣昌帮她继续寻找徐圣昭。
找到了,功德圆满,拨乱反正。
找不到,她会徐徐图之,宁愿将卫王之位交到庸碌无能的徐圣昌手上,也不要那个阴险狡诈,不顾伦常的徐圣延作威作福。
徐圣昌给她逼得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除了卫王的令牌,慕晚还让他带走了自己的汗血宝马。
徐圣昭说过,他的马和她的马是一对,无论他那匹走多远,这匹都会不离不弃。
至于徐圣延这边,慕晚只能使出手段迷惑他,为徐圣昌争取时间。
好在徐圣延对她除了握握小手,再也不敢造次。
他的打算是细水长流,一生厮守。
将来卫王妃必定不会是她。
娶个小门小户的应个景,而他的继承人,必须出自她腹中。
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高贵的血统了吧。
天子旧爱,国公府嫡女,母系也是世家勋贵。
除了出身,他与她原本就是天生一对。
【9】
圣旨抵达卫王府,已是春暖花开时节。
此时慕晚腹中孩儿已经七个月。
她能明显感觉到胎动。
有经验的太医告诉她,极有可能是位活泼好动的小世子。
圣旨除了敕封徐圣延为卫王,还追封徐圣昭为忠义王,并明谕若是慕晚产下遗腹男婴,他将作为继徐圣延之后的新一任卫王,世袭罔替。
慕晚听到圣旨内容,心中一阵悸动。
或许,这是徐琰身为天子,给她这个曾经倾心相爱的表妹最后的温柔与呵护。
之后小世子名正言顺拥有了护身符。
但有不测,人人都会怀疑到作为王叔的徐圣延头上。
徐圣延面上却无任何波澜。
他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私下无人,慕晚已经称他为“阿延。”
她甚至拿出嫁妆,让他各处打点,疏通人脉,以求能顺利继承王位。
太妃面前,更是一副母慈子孝,叔嫂和睦的大好局面。
徐圣延甚至希望慕晚早日生下侄儿,好与他更加亲密,更进一步。
温柔乡,英雄冢。
王府许久没有过宴饮。
这夜为钦差大臣接风,便在御花园摆下盛宴。
管弦丝竹声中。
侍女将太妃扶回房中。
徐圣昭同徐圣昌遂带领人马破门而入。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将徐圣延的人尽数解决。
徐圣延大惊失色。
他第一反应就是一把将旁边的慕晚提起来。
冰冷的剑刃搭在了她美丽的脖颈上。
“晚晚,你说过,会与我一生厮守。”
他凄绝地望着她精致的眉眼,犹在自欺欺人,自始自终,难道他不知道这全都是谎言么?
“放开孤的王妃!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徐圣昭跳下马,拔剑出鞘,一步步向他们走近。
慕晚望着眼前这尊“黑面神”。
天杀的,他脸上又多了几道疤。
本来生的不好看。
“徐圣昭,你还真的命大!”徐圣延望他冷笑,“不过我也不亏了,有心爱的女人与你的小世子为我陪葬。”
“二哥,你住口吧!”未料到,开口的却是一向懦弱的徐圣昌,“大哥早就识破你阴谋了,连他中箭都是障眼法,他一直隐忍不发,暗中访查你的党羽同谋,终于教你原形毕露,直至将你连根拔起,大嫂是好大嫂,她自始自终都忠于大哥,你放过她,或许大哥会对你网开一面。”
什么?
慕晚猛然看向徐圣昭。
难道,这一切竟是他设下的局吗?
徐圣昭立即看向慕晚,眼中尽是歉疚:“王妃,不,晚晚,对不起,让你和母亲受尽惊吓!”
慕晚尚未回应。
徐圣延已经恼羞成怒。
忽一眼他瞥到了目瞪口呆的钦差,却迅速回归镇定。
“徐圣昭,你诈死欺君,以为陛下会饶了你么?我看咱们谁死的很惨。”
徐圣昭没有被他吓到。
反而从容一笑。
“陛下如今已然收到孤的上书了。况且,你以为你如此欺凌晚晚母子,陛下会坐视不理么?”
【10】
徐圣延俊美无畴的脸上,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大哥。”
他惨然一笑,最后唤他一声。
又含泪凝望慕晚。
“晚晚,其实,我真的倾心于你。”
不是为了她,也不会放松警惕,一子错,满盘皆输。
“叔叔。”
他的剑从她脖子上移开之时,慕晚忍不住叫。
一切来得太快。
她阻止不及。
冰冷的剑刃,就这样抹了他自己的脖子。
“圣延。”
徐圣昭也猛然扑了过去。
与慕晚一起扶住了曾经真心呵护过的弟弟。
“大哥,对不起。”他握住了徐圣昭的手,“你待我那么好,我却肖想你的位置与女人。”
徐圣昭已经无话可说。
情爱令人泥足深陷。
欲望令人不可自拔。
不是没有察觉过他的嫉妒与野心。
只不过,他想碰他的晚晚,触犯到了他的底线。
他一直隐藏在他们身边。
看晚晚与圣延虚与委蛇。
看圣延的野心一天天膨胀。
一旦他对晚晚有实质性的侵犯,他会立即不顾一切除掉他。
但是圣延没有。
现在,他又当着晚晚的面自尽!
难说不是又一个阴谋,要给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埋下一个永远的隐患。
要慕晚在心里永远为他留一个特殊的位置。
“王爷,救他。”
果然,慕晚握住他手腕,深深哀求。
她对徐圣延向来无情,如今却顿生怜惜。
徐圣延好像十恶不赦。
又好像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谁都知道救不过来了。
慕晚在三天后早产。
小世子身量很小,好在还算健康。
“王爷,他的小名,就叫阿延好不好?”
她挣扎着,向徐圣昭微笑开口。
徐圣昭眼底略过一起隐痛。
握住她的小手,宠溺说道:“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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