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姐玉萍如今已经年过四十，而她的儿子已经开始谈恋爱了。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会成为一个婆婆。然而，目前她与自己的母亲之间的关系只剩下最后一丝义务。堂姐说，除非她的母亲某天瘫倒在床上无法站起来，否则她将不会再与母亲有任何瓜葛。她只会把她接回来并照顾她直到去世。

我堂姐玉萍和她母亲的纠纷应该可以追溯到她小时候。她的母亲是一个性格古怪、极端的人，我们整个大家族都不敢靠近她，也没有人愿意与她来往。玉萍堂姐说，她小时候她的父母吵架时，她去擦她妈妈的眼泪，而她则没有动。因此，她的母亲对玉萍堂姐产生了怨恨。她妈妈趁着她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攒了好长时间的鸡蛋全部煮了，有好几十个鸡蛋，她妈妈拉着玉萍堂姐守着鸡蛋盆，她妈妈一个个地吃着鸡蛋，边吃边数落玉萍堂姐，不给她分一颗。

那个时候，玉萍堂姐还只是个刚刚十岁的孩子，还没有完成小学学业。在那个年代，鸡蛋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家里攒了好长时间的鸡蛋都是打算换成油盐钱的。玉萍堂姐看着妈妈和妹妹吃着鸡蛋吃得打嗝，自己则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咽口水，还要被妈妈责骂，只因为她没有在爸爸妈妈吵架时去擦妈妈的眼泪。玉萍堂姐的父母吵架在她家是家常便饭，几乎每五天就有一次大吵架，每三天就有一次小吵架。对于他们家吵架的事情，全村老老少少都司空见惯了，偶尔听到她妈妈哭爹喊娘的声音，大家也不再感到奇怪，因为她的嘴巴实在让男人们难以忍受。

我记得在玉萍堂姐要出嫁之前，她的妈妈来我家找我妈妈谈论陪嫁被褥的事情。当时我们三个人坐在屋子里聊天，我刚好也在家。不知怎么的，我们谈到了彩礼的问题。突然，她的妈妈变得恶狠狠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她说玉萍堂姐是因为痴迷于找一个男人才急着要嫁人，还说我父亲就是个无用之人，整天只知道喝酒，迟早会喝死。我妈妈平时一向老实，显然也对她的恶毒言辞感到吃惊，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赶紧让我出去玩。不久之后，我看到玉萍堂姐的妈妈离开了。我问我妈妈为什么她没有跟着一起去为堂姐做被褥。我妈妈叹了口气说，她做不了了。

晚上听我爸妈聊天，我才大概明白了白天三大娘说的话的意思，玉萍堂姐要嫁的那家人家，是三大娘给选的，且不说那男的好不好，因为那些都不在堂姐爸妈的考虑范围，他们中意的只是彩礼，也许是三千块成交得比较顺利，堂姐爸妈还不满足，还想加价到五千，就在拉锯战谈判的过程中，堂姐突然倒戈相向，自己答应了男方，同意以三千彩礼出嫁。堂姐的行为彻底打乱了她爸妈的节奏，也因此被爸妈埋怨，甚至招致她妈妈用那么恶毒的字眼来骂她，甚至最后，她妈妈一气之下，把本应按照习俗给她做陪嫁被褥的环节也取消了，玉萍堂姐出嫁的时候，就是用个新包袱皮包了一些旧衣服当做陪嫁的嫁妆嫁过去的。

多年以后，每当提起这件事，玉萍堂姐仍然会泪流满面。她说这根本不是她自愿的嫁妆。从相亲开始，她就不愿意，但是谁会听她的意见呢？她的意愿有多重要呢？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时候从男方那里拿走了三千块钱，钱花完之后，她父母还打算加价，把她当作商品一样来讨价还价，这是正经的父母会做的吗？左右都是要嫁的，左右都是要去对方家过日子的，不如干脆明确地嫁过去，她真的不想再和父母为此事争吵了，毕竟以后她自己过日子，所有的苦乐都得由她一人承受。

看着姐姐这样出嫁，玉梅堂姐决定不走姐姐的老路。在玉萍堂姐结婚后的两年里，玉梅堂姐私奔了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她离开后托人给玉萍堂姐带来消息，说让姐姐放心，她会好好生活的。她只是不想像姐姐一样被亲生父母卖掉，她宁愿自己也不用卖身钱，宁愿顺从自己的心意。玉梅堂姐离开后没几年，三大爷意外去世，玉梅堂姐在几千里之外，没能及时赶回来，一切后事都由玉萍堂姐和丈夫操办。从那时起，家里只剩下她的母亲独自生活，就是那几年，玉萍堂姐的日子几乎被母亲毁掉了。

玉萍堂姐结婚后，和公公婆婆一起住在镇上，家里有自己的小生意，在镇子边上也有自己的承包地，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堂姐的丈夫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已嫁人，结婚后的那几年，玉萍堂姐在婆家过得还不错。然而，自从三大爷去世后，三大娘开始独居，时常抱怨身体不适，每次稍有不适，她都要立即让玉萍堂姐回来，带她去县里医院做全身检查。虽然赡养父母是子女的责任，但那个时候，三大娘还不到五十岁，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

每次她给玉萍堂姐打电话，玉萍堂姐不能有任何反驳，否则她会冲到堂姐婆家的店里闹个不停，向所有来往的人抱怨堂姐夫妻如何虐待她这个寡母，不关心她等等。为了避免她捣乱，玉萍堂姐几乎总是迎合她的要求，不论是去医院检查，还是购买衣服，甚至是家里没有盐和酱油了，都需要堂姐去应对。

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之后，堂姐两口子都扛不住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堂姐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她妈妈从来不管她在干嘛，这边说没盐了，堂姐必须马上带着一包盐从镇上赶到村里，虽说不是啥大事，可是堂姐和堂姐夫都看得出来，她妈妈是故意而为之，故意在找麻烦。最后，堂姐一家三口回村里和她妈妈同住，日后给她妈妈养老送终，她妈妈也承诺把家里的三四十亩地都给玉萍堂姐两口子种，将来百年之后，把那个院子都留给玉萍堂姐，这些条件，也算是给堂姐在婆家有个交待吧，至于玉梅堂姐，她妈妈说，连亲爹死了都没回来的狼崽子，这辈子就当没生过她。

就这样，玉萍堂姐一家三口在村里和她妈妈一起生活了六年，这六年里，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开销都是玉萍堂姐夫妻俩负责，包括她妈妈的所有吃穿用度，同时，玉萍堂姐他们每年种的地都是按照当地租地的行情给她妈妈交的租金，不是他们两口子大度，而是她妈妈反悔了，种地必须得交租金，否则她就要把地租给别人种。三大娘跟堂姐说的也是很好听，她说堂姐夫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她要这租金也是为了给玉萍堂姐存着，让玉萍堂姐也得留个心眼儿，因为她觉得堂姐夫不是个好人。

的确，现在玉萍堂姐还正在和堂姐夫闹离婚呢，法院起诉过一次没离成，现在在分居阶段，玉萍堂姐说，自打他们回村里住，两口子干仗就没怎么停过，十次至少得有七次都是她妈搅和的，她自己知道她妈妈是啥样人，不想理会她，可是堂姐夫毕竟不是亲生的，丈母娘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有几个女婿能受的住的？俩人吵架，堂姐两边都按不住，就两边都跟着吵，自己的亲妈，搅和完了就自己回屋了，留下他们两口子继续吵，吵的多了就动手打，打的多了就成了家暴，那几年，这样的混战没少干，两口子的名声也都是被她妈妈给散播出去的。

女婿不安分，花花肠子多，坏心眼子，不干人事，闺女缺心眼儿，分不出里外，胳膊肘朝外拐，白眼狼，没良心，缺汉子，被女婿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玉萍堂姐两口子的这些名声，都是那几年她妈妈在村里给散播开的。再后来，母女俩的关系越来越差，谁看谁都不顺眼，再加上玉梅堂姐突然回来，她们的妈更是有了新的理由和借口，她让玉萍堂姐把那些年种地赚到的钱拿出一部分给玉梅堂姐，理由是都是她的孩子，她得一碗水端平，对此不单是玉萍堂姐不想给，玉梅堂姐也不想要，玉梅堂姐劝她妈妈别没事找事，她妈妈骂她不识好歹。

两个女儿，没一个跟她一条心的，这让她很是生气，到处去骂她的女儿们，都是白眼狼，都是没良心的，都想把她气死，好谋夺她的财产等等，很多话都说的不堪入耳，亲戚们没人理会她，村里人也没人爱搭理她。

她后来重新结婚了，但她不知道是谁介绍的，是个来自外地的老人。他们住得离家很远，两个堂姐对此毫无意见，她们只想让她妈妈开心就好。最初她以为妈妈再婚后，她们自己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但在与妈妈的沟通中，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失望。首先是玉梅堂姐，玉梅堂姐离婚后的那段艰难时期，她妈妈曾经帮助过她三千块钱。虽然后来玉梅堂姐没有还钱，但每次回家看她时都会给她一些东西，逢年过节也会给她一些钱。这些事情玉萍堂姐都知道，但她妈妈再婚后，却要求玉梅堂姐还回那三千块钱，说她最没良心，给她的东西都不如喂狗。

玉梅堂姐非常委屈，当初离婚后她再婚时，她曾想过要孝敬她妈妈。但是第一次带着新男友回家时，她妈妈要求支付二十万的彩礼，否则她就要接受新女婿。这让玉梅堂姐非常气愤，她带着男友离开了。她将三千块钱转给了她妈妈后，将她妈妈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表示终身不再与她来往。因为与玉梅堂姐闹翻后，她妈妈又开始考虑玉萍堂姐。本来答应给玉萍堂姐承包的土地被收回，以更高的价格租给了其他人。在县城里重新分配了新房子，她家有一套房子，但她妈妈坚持不给任何人，认为两个堂姐都是无比自私的家伙，不如猪狗。

现在，玉梅堂姐再次远嫁他乡，表示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玉萍堂姐正在离婚，无法回到婆家，老房子也无法居住，而她妈妈不允许她住新房子，说是留给自己。她妈妈不知道哪天会带着她那个心肝老宝贝回来住。去年一整年，玉萍堂姐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居住，直到春节前，她儿子接她过去。她儿子之前买了那个房子，是他们准备结婚使用的。现在儿子住在单位，很少回家，所以新房子暂时让堂姐住，当然，房贷她自己还。因为是她住，孩子的父亲拒绝还房贷。她儿子现在的收入并不多，只够自己使用。

今年春天，堂姐的妈妈带着心肝老宝贝从外地回来，我爸告诉我她是回来租地的。她的几十亩地找到了新的租户，她很少回来一次，甚至都没有告诉女儿。直到她走后好一段时间，玉萍堂姐才听说她妈妈回来过。那段时间，玉萍堂姐病得很严重，经常出血，一边看病一边打工。玉萍堂姐说，除非她妈妈瘫痪在外面不能动了，没人照顾她了，否则她不会接她回来照顾她到死。她的意思是，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她妈妈真的不像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