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溥杰去世,自此走完了末代皇弟的一生。
临终前,他也终于完成了晚年一直萦绕心间的一件大事,那便是写成了自传,将自己从卖国到爱国的前后半生分段铺陈开来,展现在世人面前。
其中二三十年代,这一近代中国的风云年代,同时也是溥杰生命中关键的转折年代。
溥杰结识了一位当时的风云人物——少帅张学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写进了自传中。
在这段岁月回忆的尾声,溥杰这样说:当年没有听张少帅的话,成我一桩终生憾事。
与君初相识
1926年,20岁的溥杰,经人引荐,第一次在北京饭店的舞场上认识了张学良。
溥杰说:“这在我一生中是件大事,我们后来成为了好朋友。”
彼时,第二次直奉战争已经结束,奉系军阀进入鼎盛时期,少帅张学良毋庸置疑是天津城内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而溥杰的哥哥,也就是末代皇帝溥仪在张园自设“清室驻津办事处”,继续做着复辟大清的美梦。
在此之前,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溥仪退位,清朝统治已然宣告结束。
1917年,张勋复辟,再次拥立溥仪为皇帝,但这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终究不过一场闹剧,12天后就败了。
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废除了大清皇帝的称号。
这一年,溥杰18岁,他跟随哥哥溥仪,离开了紫禁城,去到了天津。
在天津,溥仪继续以“宣统皇帝”的身份不断联络着各路军阀政客,从事复辟活动。
思想开明的张学良曾几次三番劝溥仪顺应历史潮流,放弃复辟美梦,真正做个平民。
但是溥仪的封建纲常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又岂是张学良几句话就能转变的。
而此时的溥杰和哥哥溥仪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复辟满清王朝,并为此而努力。
因为“九五之尊”的身份,溥仪不便于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而溥杰就成为了溥仪的代言人,代替自己的哥哥,出入社交场所,结交权贵,以求靠山,东山再起。
也就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溥杰结识了张学良,两人一见如故。
在交往的过程中,溥杰越来越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和张学良,一个是被忽视不屑一顾的没落皇室,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青年将军。
溥杰在自传中甚至用了“仰慕”一词,来形容他对张学良的直观印象。
对于张学良“这位青年将军”的一举一动,溥杰更十分注意。
他在自传中写道:“他(张学良)进出时前呼后拥,备受人们尊敬,令我羡慕,真有‘大丈夫不当如是耶’之感。”
这样的感受,更坚定了溥杰要从军带兵打天下的信念。
深陷复辟清王朝思想藩篱的他深以为,要想恢复大清天下,就一定要以坚强的武力为后盾。
下定决心的溥杰几次三番向张学良表达了自己想要“投笔从戎”的愿望。
张学良于是招待溥杰赴南口参观了打退冯玉祥军队的战役,溥杰在自传说,这对当时的自己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1927年,张学良又赶赴河南指挥作战。
这期间,溥杰时常去信慰问,还说自己想要到前线去看望。
张学良回到天津后,再见溥杰,知他心思,干脆表示:“你既然这么想当个军人,可以考虑投考讲武堂,我负责让你进去!”
张学良口中的讲武堂,即东北讲武堂。
它同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和后来的黄埔军校,并列为旧中国四大军事学校。
从东北讲武堂出来的军官,对东北军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溥杰一听,当即十分开心。
接着,张学良又翻开西服上衣,指着挂在西服内兜的一枚徽章,对溥杰说道:
“这是‘同泽俱乐部’(类似东北讲武堂校友的意思)的徽章,有它,在奉天看戏看电影都不用花钱。”
此话一出,溥杰更加向往当一名军人,就此开始满怀期待等着跟随张学良去圆梦。
结果世事难料,满怀期待的溥杰没有等来张学良带他赴奉的消息,却等来了张学良作战失败,要带兵退回关外的坏消息。
被押回天津
临走前,张学良特意溥杰打去电话,要溥杰带全家暂赴天津外国租界躲避。
张学良在电话中说:“冯玉祥来了,你们是很危险的。”
这一点,溥杰心里自然清楚,毕竟当年也是冯玉祥将他们一家赶出了紫禁城,但是当时,比起人身安全,他更在意的,却是自己从军的那件事。
“你走了,我上讲武堂的事情可怎么办?”溥杰在电话另一端焦急的询问。
张学良闻言,已经有些不耐烦,估计他心里在想,这个溥杰,一家安全都不保了,还在想着从军的事情。
“你的事好办嘛,你到天津可以住在法租界我二太太的家里,等有机会到奉天来就是了。”无可奈何的张学良如此回答。
就这样,溥杰住进了张学良二姨太谷瑞玉的公馆内。
紧接着,1928年6月4日,发生了皇姑屯事件,张学良之父张作霖乘坐的火车被炸。
远在北平的张学良闻讯,化装秘密赶回奉天。
彼时,张作霖其实已经被炸身亡,但是奉天府封锁消息,秘不发丧,直到少帅赶回,这才公布消息。
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的张学良此时早已无暇顾及远在天津的溥杰。
作为张学良的二太太,谷瑞玉要从天津回奉天奔丧。
溥杰想起张学良此前对他说的,只要他到了奉天,一切都好说,于是收拾行囊,跟随谷瑞玉一起,奔赴奉天,投靠张学良。
而命运却同溥杰开了一个玩笑。
得知弟弟要去往奉天的溥仪,找到了日本驻天津副领事白井康,托其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回溥杰。
结果等到溥杰的船在大连刚靠岸,就被日本人“请”到旅馆,软禁了起来。
不久后,溥杰就被天津派去的人押回了天津。
刚一回天津,溥杰就遭到了哥哥的厉声训斥。
溥杰不服气,第一次同哥哥大声争辩,大谈自己的抱负,只有从军,掌握军事本领,有朝一日才能有本事恢复祖宗基业。
对于弟弟的这个想法,溥仪是赞同的,但是弟弟要去投靠张学良,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对溥杰说:“你的志向不错,但是,想当军人也用不着给张学良做事,我可以送你到日本士官学校去学习……”
此时的溥仪,正和日本人打得火热,并决定派自己的亲骨肉中最可靠的人去到日本学习陆军技术,而溥杰就成为了这个“牺牲品”。
自此,溥杰去投奔张学良的事情彻底“流产”,东渡日本的命运被决定。
赴日留学
1929年3月,溥杰被溥杰送去日本留学。
而另一边,皇姑屯事件后,临危受任的张学良明面上顺理成章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接手了父亲留下的东北军。
暗地里,张学良则要面对奉系军阀内部盘根错节,暗潮汹涌的各方势力,另外还有皇姑屯事件背后真正的策划者——日本人。
为此,张学良首先毅然除掉了奉系军阀中的亲日派元老杨宇霆和常荫槐。
尽管这个杨常事件多有争议,但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如张学良的原配夫人于凤至所说,“这个事儿是逼出来的”,而张学良晚年自己也说,“这是凄惨的遗憾的事的结束”。
这期间,日本人紧盯张学良,派出了林权助(日本外交官,侵华老手)。
林权助以所谓张作霖“老朋友”、张学良“长辈”的姿态前往游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以求阻止张学良和南京政府合作。
但是张学良却只说:“林老先生,你替我想到的事情比我自己想到的都要周到,但唯独一件事你没替我想过。”
林权助当即惊讶提问:“哪件事我没提你想到?”
“我是中国人。”张学良淡定回答,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确不过,是中国人这件事,无法更改,更决定了张学良绝不受日本人控制的意志。
此后,日本人还不死心,又派出了土肥原贤二(曾任张作霖军事顾问,后成为战争罪犯,臭名昭著的特务头子)前往游说。
这一次,土肥原贤二更加直接,他直言,要张学良当“满洲皇帝”!
张学良闻言,怒不可遏,厉声质问土肥原贤二:“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我当满洲皇帝,你什么意思!”
当天,土肥原贤二就被赶出了张府,张学良发誓再不与土肥原贤二见面。
此时,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张学良已经迅速稳定了东北政局。
1930年9月18日,张学良又窥测战机,通电全国,选择了支持蒋介石,和南京政府合作,随即挥兵入关,一举结束中原大战。
此时,张学良时年尚不满30,蒋介石把北方数省的权力全部交到了张学良手上。
张学良如此举动,可以说令日本人设想全部泡汤,直接推延了日本侵占东三省的时间。
日本和平夺取中国东北的野心破灭,于是一面开始酝酿以武力谋取,另一面则将目光瞄准了溥仪和溥杰两兄弟。
彼时,溥杰被哥哥送去日本留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先是学了一年的日语,又进入到日本贵胄子弟设立的学习院学习。
这期间,溥杰慢慢接受了日本的文化,并在不知不觉间被日本人所拿捏。
选择了当傀儡
1931年7月,九一八事变前夕,溥杰准备回天津过暑假,就在离开日本前,突然收到了日本军官的邀请,参加聚餐。
也就是这次聚餐,溥杰被日本军官告知:
“回到天津,请转告令兄,别看张学良在东北为所欲为,不久中国东北也许会发生什么事情,令兄是大有前途的,希望他多保重,等待时机到来。”
溥杰闻言,也暗暗觉得“时机将至”。
7月10日,溥杰回到天津,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溥仪。
溥仪也从弟弟带话中品出了重要信息。
紧随其后,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以武力谋取我东三省的野心已经再掩藏不住。
此后不久,也就是同年的11月2日,土肥原贤二,这个被张学良轰出家门发誓绝不再见的日本特务,上了溥仪的《召见簿》。
这一次,土肥原贤二如法炮制,再用“王道论”和“满洲皇帝”出言诱惑。
而溥仪自愿上钩,同意了土肥原贤二的提议,甘愿去当那个傀儡皇帝。
这时,得知溥仪要投靠日本的张学良,气愤不已。
11月6日晚,在溥仪接待土肥原贤二后的第4天,张学良派人给溥仪住所张园送了一筐水果。
溥仪的随侍按例检视,竟然在水果框中发现了隐藏的两枚炸弹。
给溥仪送炸弹,张学良本意是给溥仪以警示。
结果事与愿违,溥仪闻讯大惊失色,顿失安全感,更加速了出关投敌的步伐。
1932年,还在日本留学的溥杰再次回国度假。
这一次,张学良给溥杰写了一封信,信中,张学良言辞恳切,极力劝说溥杰:
“日本人歹毒异常,你要警惕他们,并要劝诫你哥哥,让他同日本人脱掉干系……”
但是最终无济于事。
被复辟野心冲昏头脑的溥杰和哥哥溥杰,只将张学良之话视作逆耳之言。
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成立。
溥仪和溥杰成为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傀儡。
一直到1945年,溥仪和溥杰在被日本关东军摆弄了十多年后,随着日本战败,成为民族罪人和战争罪犯。
此后开始了接受改造的后半生,最后终于成为了新中国的公民,真正走上了爱国道路。
回顾过往,溥杰才认清了自己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分水岭,其实早在他拒绝张学良提议的时候就已经划定。
对此,溥杰在自传中直言:“可惜,我当时正同溥仪一道,千方百计地在做恢复满清王朝的努力,对张少帅的忠言根本听不进去,这真是一桩终生的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