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以来都是男权社会,所以在社会生活中女人的身影很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作为男人的附庸存在的。然而在中国古代最为富裕的江南地界,却成为了我国古代女侠文化的诞生地,并且由此延续到现在。作为武侠小说鼻祖的《三侠五义》中,就已经设计了标准的女侠角色丁月华,其身上的特质可以说是继承了古代文化中女侠属性之大成。然而从《三侠五义》的故事情节发展来看,丁月华的剧情却没有占据相当的篇幅,成为了故事中的遗憾。后世学者讨论这部小说时,都对作者没有抓住机会塑造丁月华,而感到不解。
小说中的丁月华是南侠展昭的妻子,双侠丁兆惠和丁兆兰的妹妹,丁家的大小姐。她的父亲是镇守雄关的总兵,家世非常之显赫,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然而丁月华与别的大小姐不同,她不喜欢躲在闺房里面玩绣花的功夫,而是和两个哥哥学习了剑术,有着行走江湖的梦想。丁月华在小说中是英气逼人的角色,不仅有着一身卓越的剑术,而且经常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在这个角色身上,可以看到古代史书和民间故事中的很多女侠形象。她可以说是继承了这些女侠的特点,然后又有所创新。
首先,丁月华生长之地是中国女侠文化的发源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了第一代女侠,这便是越女。越女剑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很多人都是从武侠小说作者金庸的笔下了解到这个人物的。这人物其实最早出现在史书《吴越春秋》中,里面记载了越女传授越国军队剑术的故事。这个故事后来在历朝历代的文人笔记中都有流传,到了明清两代逐渐被写入了小说之中,流传更加的广泛。故事中丁月华生长的松江府,就是古代吴越之地,也就是越女传授剑术的地方。因此可以认为,从丁月华这个角色的诞生,就继承了越女的侠女特质。
除了出生地赋予的属性外,丁月华身上的佩剑也是非差特殊的。丁月华的佩剑是湛卢剑,这把剑的来历非比寻常。它是中国古代十大名剑之一,也是春秋时期越国名匠欧冶子铸造的五大名剑之首。这五把名剑分别为湛庐、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都是削铁如泥的稀世宝剑,为越王勾践委托欧冶子铸造。在民间传说中越王勾践败给吴王夫差后,欧冶子的师弟干将和女儿莫邪携带两把宝剑出逃,这便是巨阙剑和湛卢剑。因此在干将和莫邪炼出干将莫邪剑之前,这两把剑是最早的具备夫妻属性的宝剑。
有趣的是,来自常州的南侠展昭所佩戴的正是巨阙剑,正好与丁月华的湛卢剑配成一对。常州也是吴越之地,距离松江本就不远,都是吴越文化的核心区域。作者在这里塑造了展昭和丁月华这对侠侣夫妻,是中国武侠小说史上第一对侠侣夫妻。他俩的存在不但代表了侠侣文化的开端,也是对江南女侠文化的进一步发展。因为在此之前,从春秋到唐宋,再到明朝,故事中的女侠都是单个出现的。这种后世武侠小说中流行的,夫妻闯荡江湖的桥段,正是从《三侠五义》开始的,这也正好与吴越文化中的干将莫邪夫妇的故事所对应。
丁月华在《三侠五义》中主要的情节便是与展昭比武招亲的故事,这种故事设计在后世被武侠小说广泛引用,成为经典的必备桥段。这个桥段的出现是典型的清朝小说引用明朝小说的特点在,在明朝小说中就已经广泛存在比武招亲的故事了。比如杨家将中杨宗保与穆桂英的故事,民间传说中秦良玉与马千乘的故事,这些都是在明清时代广泛流传的。这是那个时代流行的军旅故事中代表,但被引入到江湖武侠中还是第一次。丁月华和展昭通过非正式的比武招亲的方式结婚,然后交还佩剑为信物,成为武侠小说中比武招亲的开端。
可以说在清朝的江南地界,尤其是松江府一代和吴越故地,女侠文化已经非常繁荣蓬勃的发展起来了。在当地有着身后的历史积淀,这也是后世这里文人荟萃,武侠文化发达的原因之一。然而在丁月华的角色塑造上,作者却呈现出了虎头蛇尾的结局,让人感到非常遗憾。实际上在《三侠五义的》的小说中,除了比武招亲桥段,丁月华并没有在其他故事中发挥什么作用,甚至连出场的机会都很少,顿时从主要女性角色,沦落成为龙套角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还得从清朝社会当时的一些风气说起。
清朝女侠文化发达,尤其是在江南地界,所以出现了很多歌颂女侠的评书和小说篇章。尤其是杨家将中的杨门女侠盛行后,很多评书和小说的作者都在故事中增加女侠的戏份。然而这些女侠都不是真正的女侠,顶多就算是女将,因为她们不能摆脱军事背景。而《三侠五义》是少有的彻底摆脱了军事背景,成为行走民间江湖的女侠。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侠的存在却与当时的一个人影发生重合,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吕四娘。吕四娘行刺雍正皇帝的故事,至今在中国民间依然广为流传,而且被搬上了影视剧屏幕。
传说中雍正皇帝暴毙便是被吕四娘所杀,据说头都被砍掉了,因此吕四娘也称为清朝传说中女侠的代表人物。据说吕四娘时明末清初文人吕留良之孙女,浙江崇德人。吕留良因为不愿意为清廷效命,所以削发为僧。吕留良死后,他的弟子曾静策动陕西岳钟琪反清失败,于是引出了吕留良逆党案。在这个案子中吕家被满门抄斩,只有躲在安慰乳娘家的吕四娘幸免于难。吕四娘矢志报仇,决定上京刺杀雍正皇帝。途中她遇到高僧甘凤池,并拜师学得一身武艺。最后吕四娘潜入紫禁城乾清宫,刺杀雍正皇帝成功,并带走其头颅。
这些故事虽然是民间传说,但因为吕四娘是浙江人,所以在江南地区比较盛行。而同一时间又传说南侠展昭的原形是吕四娘的师傅甘凤池,所以吕四娘的故事与《三侠五义》的故事搭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三侠五义》的故事出现在乾隆晚期到道光年间,这一时间民间反清情绪虽然有些低落,但依然广泛存在。所以女侠角色的出现,经常被人与吕四娘的传说相联系,容易在政治上形成映射效应。而清朝又是文字狱特别严重的朝代,所以当时对于女侠的塑造都倾向于点到为止,不去触碰清廷和满清权贵的那根神经。
因此在《三侠五义》的小说中,丁月华角色的塑造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没有在江湖故事中大放异彩,只是着重描写了他和南侠展昭之间的那些比武招亲的故事。从整个小说来说,整个角色的立意还是比较宏大的,有着深远的潜力。尤其是她和展昭的侠侣设置,在当时算是小说界的创新,有着长足的发展潜力。但受限于清朝中期的舆论环境,作者只能放下这么好的机会,对丁月华的塑造进行了限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因为《三侠五义》本身只流传下来半部,所以丁月华也就没有更多的发挥的机会。
但是女侠和侠侣的设置和创新却被后世的武侠小说作者所继承,并且发扬出各种现在堪称经典的桥段。从后世的影响力来,《三侠五义》中关于女侠这一设置的创新,可以说是大放异彩。这种剧情设置在相当时间内非常流行,而且广泛的存在了武侠小说,及其衍生的评书、戏剧和影视作品中。而且不仅仅在武侠类作品的领域内,就连其他现代题材的作品中也有大部分的模仿和借鉴。由此可见《三侠五义》对中国小说史和文学史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也是清朝小说中难得的创新之作。但由于小说只留下半部,却也称为读者心中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