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情人节，大概是新春最冷的一天。 王帅打电话向我借钱，金额不限。言外之意，越多越好，但不能拒绝。 我知道，他在爱情的路上狂奔。那女孩，名叫“丽娜”，我见过——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看上去很古典。 可我那点微薄的工资，花费殆尽，仅剩一百块钱，接济别人，杯水车薪。我想到“兄弟三人组”的另一个成员——张宇。 听说，这小子混得不错！工作清闲而体面，收入丰厚而隐秘。拿出三、五百块，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我猜想王帅没有直接向他借钱，只要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王帅很羡慕张宇有个好爹，甚至有些嫉妒。 而我属于底层劳动者，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人缘比较好。于是，我成为这两个朋友之间的纽带。 毕业以后，我们的友谊虽不像从前那么纯真，但至少没有完全褪色。 送完快餐，我骑着电动车，前往张宇的单位。无论如何，好人帮到底。即使以我的名义举债，也要帮王帅一把。 初春的风，刮在脸上生疼。光秃秃的树，还在沉睡之中。不知何时，铅色的天空，飘起了雨夹雪。 在威严气派的大门口，我被不苟言笑的门卫挡在了外面。无奈之下，只好拨通张宇的电话。很快，张宇走出大楼，不过几个星期没见，他的身体又发福了，大腹便便，很有领导的“稳重”感。 “走，整两杯去。”张宇热情相邀。 附近的小酒馆，环境不错，包间很雅致。 三两酒下肚，我感觉脸皮火辣辣的，大概在寒冷中呆得久了，一时间不适应。 “你好像有啥事？”张宇发现了我的异常。 “最近手头有点紧。” 张宇笑着掏出五百块钱，拍着桌子上，“哥们之间还见外，够不？不够的话，卡里还有钱。” “够了，够了。足够了。”我拿起那五百块钱，好像搬起了五块砖头。 怀着感激的心情，离开了小酒馆，径直来到王帅家，把五百块钱交给他。王帅承诺，不出一个月，保准把钱还给我。 然而，事实上，半年以来，他一直隐身。 也就是半年之后，情况发生了巨变。王帅的一个远房舅舅，在郊区开了一个冷饮厂，小有规模，因老来无子，便将外甥招来。 说来也巧，舅舅猝然离世，王帅摇身一变，成为冷饮厂的掌门人。 次年的情人节，我仍然骑着电动车，接单送餐。新春的寒风，依然凄冷如刀。 骑过路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前方，从车里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频频挥手。我立刻辨认出来——铁哥们王帅。 他一扫当年的愁眉苦脸，在凛冽的春风里，得意地笑着。深色大衣的衣角，随风微微地摆动。 一辆小货车从我的身前驶过，看那花花绿绿的广告面，印着王帅冷饮厂出产的品牌，模特的样子，很眼熟，柳叶弯眉樱桃口，没错，就是丽娜。 “走，整两杯去！我新开了一家酒店，去尝尝厨艺如何。”王帅戴着墨镜，手插裤袋，老板的风度挥洒得淋漓尽致。 酒店富丽堂皇，近乎奢华，水灵灵的服务小姐，毕恭毕敬。 “忙啊，我这一天就是忙！”王帅一摆手，服务小姐打开一瓶酒，乳白色的瓷瓶，散发着柔和的光。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想起读书时，我和他一起吃砂锅的情景，一块豆腐两人吃，居然能吃得满头大汗。 一口酒下肚，我感觉头有点晕，大概头回乘坐高档轿车，有点平衡过敏，酒店里的暖风，令人昏昏欲睡。 王帅拿出一张红色请柬，说：“我和丽娜下个月结婚，希望你赏光。” “一定，一定。”我打开请束，里面夹着一叠钱，这是啥意思？ “多谢你那五百块钱，今天，连本带息全部奉还。” “太多了！”我留下五张崭新的票子，其余还给他。 王帅不胜酒力，很快脸就红了，“张宇在单位混得咋样？” “听说高升了。” 王帅点点头，依然羡慕张宇有个好爹，随后便转换话题，“我打算开一家分厂。” 我除了恭喜，还能说什么？ 从此以后，我每天继续送外卖，日子就这样平淡而过。 若干年后，春季里的某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张宇和王帅打来的。 看到他俩，我一喜一惊。喜的是，张宇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惊的是，王帅瘦得一把骨头，几乎脱了人相。 我询问原因，王帅说出一个字：“累！”身累，心累，日累，夜累，除了累，就是累。 张宇说：“钱这东西，永远也挣不完，抽空去医院看看吧。丽娜也不关心你？” 王帅说：“就因为丽娜对我百依百顺，我才拼命赚钱的。现在很多人，整天到晚忙，不知道在忙啥，赚了钱也不知道要干啥？ 可我知道啊，我的想法很单纯，钱是越多越好，让丽娜过上好日子。 将来她给我生了儿子，让儿子享福。儿子再有儿子，就让孙子享福……” 我说：“你的钱已经够多了，应该知足了。” 王帅投来奇怪的目光，好像在盯一个怪物，“知足？今天赚一万，明天赚十万，你会知足吗？今天有一个总公司，明天有十个分公司，你会知足吗？” 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好像这种高深的理论，给我灌输，是对牛弹琴。 一年后的情人节，我接到一个噩耗，王帅因劳累过度，于前夜凌晨，突发怪病而死。 三个月后，曾与王帅海誓山盟的丽娜，带着巨额遗产改嫁他人。 不知丽娜咋想的，竟然邀请我和张宇参加她的婚礼，是把我们当作朋友，还是利用我们，向世人暗示什么？ 我和张宇考虑之后，参加了那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丽娜穿着婚纱，雍容华贵，好似出水芙蓉，比冰棍货车上的照片更漂亮。 新郎是韩版的奶油小生，若是掐一把脸蛋，恐怕会冒出水来。嘉宾们无不赞叹，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酒宴开始，气氛热烈。新郎与新娘喝完交杯酒，互表衷情，感人肺腑。 被苍蝇拍打落凡尘的张宇，挠着秃顶，感慨地说：“我自己的路，没走明白，却明白了王帅，为啥拼命挣钱？” 我好奇地问:“为啥？” “给丽娜赚再婚的嫁妆啊！” ☞【钟羿作品】，请点赞、关注，感谢支持！文字原创，图片来源全网，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