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书前三章围绕着红学史上争论最激烈的三大问题加以重新审视和考证,全面深入梳理相关研究史,通过对曹家史料、《石头记》早期抄本、脂批畸批、《懋斋诗抄》等原始文献的重新考察,对相关旧说加以辨析或作进一步论证。提出:
一、曹雪芹的卒年应为甲申春(1764年初),其生年仍无法确定,但他离开金陵时应该已经十岁左右。
二、在不利用被指伪造的靖藏本批语的情况下,仍可证明脂砚斋和畸笏叟极可能是两人,而非一人;目前来看,脂砚斋是曹颙遗腹子曹天佑、畸笏叟是曹雪芹之父曹頫的说法还是最有说服力的。
三、《红楼梦》中虽然包含作者的自传成分,但仍应以虚构成分为主,其中来自《金瓶梅》等前代小说的素材数量甚夥。
该书后七章则致力于小说主题思想与创作艺术的研究,紧密结合小说文本,就其开篇艺术构思、饮食文化、末世论、孤独感、反异化思想以及《红楼梦》为何“说不尽”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该书从百年红学史的反思与辨析出发,试图厘清老问题,提出新观点,以期将举步维艰的红学研究向前推动一小步。
引言
第一章 曹雪芹生卒年再考察
第一节 卒年论争的各家观点及其论证
第二节 对曹雪芹卒年与生年的重新推断
第二章 脂砚斋与畸笏叟
第一节 脂畸二人说与一人说之重审
——没有靖批我们能否证明脂畸二人说
第二节 对脂畸二人说的进一步论证
第三节 脂砚斋和畸笏叟身份研究的回顾与再思考
第三章 自叙传说与《红楼梦》的创作性质
第一节 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人的观点:自叙传或自叙传的小说
第二节 吴世昌、赵冈、李希凡、皮述民、余英时与张爱玲等人对自传说的反驳
第三节 对小说中家史与自传成分的重新评估
第四节 对《红楼梦》中非作者经验成分的估计
第五节 经验的叠加与重构:艺术形象矛盾复杂性的成因
附录 《红楼梦》借鉴《金瓶梅》实例举隅
第四章 神奇的来历:《石头记》“成书故事”的来龙去脉
第一节 引子:《石头记》与“石头上的故事”
第二节 神奇的来历:“成书故事”的文化与文学渊源
第三节 神奇的来历:《石头记》之后的余音
第四节 “神奇的来历”的文化、文学与美学意义
第五章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红楼》饮食的文化与思想意蕴
第一节 《红楼梦》饮食描写概况
第二节 物质文化层面上的《红楼》饮食
第三节 从物质上升到精神:《红楼》饮食的文化、文学与哲理意蕴
第六章 历史退化论、末世论与《红楼梦》中的末世图景
第一节 历史退化论与末世论思想的渊源
第二节 明清小说对退化论与末世论的表达
第三节 《红楼梦》中的家族退化与末世图景
第四节 《红楼梦》中退化论与末世论的现实背景
第七章 青灯古佛忆红楼:惜春作画的文学功能与主题内涵
第一节 “大观园行乐图”的设置及其结构功能
第二节 惜春作画、大观园图与惜春其人
第三节 “大观园行乐图”的主题内涵与情感意义
第四节 “大观园行乐图”结构意义与艺术渊源
第八章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红楼梦》中的孤独感
第一节 作者的孤独感
第二节 贾宝玉的孤独感
第三节 林黛玉的孤独感
第四节 其他人的孤独感
第九章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释“反认他乡是故乡”
第一节 中国文学史上的“故乡”“他乡”及其含义的演变
第二节 老子、禅宗、心学思想与“故乡”的哲学意义
第三节 《红楼梦》中“他乡”与“故乡”的主题意义
第十章 “今古未有之一人”:贾宝玉的性格及其情感
第一节 “正邪两赋”:赤子与痴人
第二节 宝黛之爱:不灭的真情
余论 《红楼梦》为什么说不尽?
附录
读《红楼梦》札记(六则)
经典不可回避,以《红楼梦》观生命哲学(访谈)
后记
这本小书的问世要算是一个意外。我原本在写一本关于《儒林外史》的书,已经完成了一半了,还有一本关于明清长篇小说研究的书稿,也整理了将近一半,却都被半道杀出的《红楼梦》给截断了。
《红楼梦》自然是我热爱的一部伟大之作,曹雪芹也是我所崇敬的伟大作家,他们都留下了那么多不解之谜,每一个都对我充满了无穷的诱惑。但我总满怀犹豫,生怕自己太驽钝,会猜错那些艺术和人生的谜底。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我个人生活的轨迹绕来绕去,却跟当年的作者在空间上愈发地重叠到了一起。从燕园搬到蔚秀园,又从蔚秀园搬到了大有庄西面的燕秀园。这些地方,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和曹雪芹自己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足迹。曹雪芹搬出北京城之后,先后在蓝靛厂、大有庄、白家疃和西山脚下住过一些时期。
当我穿过大有庄的那些街区,或踟蹰于西山崎岖的小径上时,总忍不住会要去想:曹雪芹当年曾踩过哪一片土地?走过哪一条道路?他曾站在哪一块石头上眺望过山下的平原?我曾有幸踏到过他那已被时间的泥土深掩的脚印吗?
这些念头仿佛一道魔咒,一个梦魇,把我深深地迷惑了。原本痴迷于文本的我,竟然对那些考证作者身世的文字发生了很深的兴趣。那些复杂的争论更像一张妖魅的密网,把我牢牢地缠住,想要脱身而不得了。
《红楼梦》未完,被人视为世间的憾事,多少人,包括我自己,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世界某一处藏书楼或图书馆尘封的角落,找到那些迷失的书页,哪怕只是零篇碎简,或片言只语,也都是无比珍贵的。
书的残缺,当然是遗憾的,而曹雪芹人生的残缺,不也同样令人感到遗憾吗?这么伟大的一位文学天才,这世界为他留下的痕迹竟然如此稀少,少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当我反复阅读有限的文献,想从字里行间再找到哪怕一丝丝多余的含义时,我理解了红学家们那难以遏制的过度解说的冲动。也不由得对作者当年的亲人和朋友,脂砚斋、畸笏叟、敦敏、敦诚、张宜泉这些人,产生了很深的不满。他们留下的文字其实也不算少了,却没有人哪怕是为他写下一篇小传。倒是也有几首诗题赠他,怀念他,内容却又那么隐晦而稀少。
《红楼梦》和曹雪芹,真的是留下了太多的谜,太多的缺憾!而红学史,也同样如此,纠缠,惝恍,迷乱,疑窦丛生。
为了破解谜底,很多人踏上了探索之路,有的进入了岔路和歧途,有的人则遇到了断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而那个已然残缺的《梦》,是最庞大的一个迷宫,无数的暗径,杂草和藤蔓,通向的不止是断崖,可能也是一个幻觉。
我犹疑着,踏出了第一步,或只为重温前人的煎熬、跋涉和迷失。
我深知,没有青埂峰和石兄,甚至也没有谜底。
最后,感谢北大中文系和方李邦琴北京大学人文学科文库出版基金对这本小书的资助,也感谢责编徐迈女士为之付出的辛劳。
这些浅薄粗糙的文字,也未必有多少意义,就算是向曹雪芹、向《红楼梦》以及向无数的红学前辈表达的一份菲薄的敬意吧。
2024年1月9日于北大燕秀园寓所
李鹏飞,1972年生。文学博士,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员、长聘副教授。长期从事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出版《唐代非写实小说之类型研究》、《古代小说研究十大问题》(合著)、《志怪与传奇》《长安回望:汉唐文言小说考论》等著作或论文集。在《文学遗产》《国学研究》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八十余篇。曾获“中国《儒林外史》学会优秀论文奖”、第二届“冯其庸红学学术提名奖”(2022)等奖励。
注释:[1] 见《红楼梦学刊》1993年第一辑。收入吕启祥:《〈红楼梦〉校读文存》,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年版,第252页。
[2] 见《红楼梦学刊》1997年增刊。收入吕启祥:《〈红楼梦〉校读文存》,第287页。
[3] 见吕启祥:《人生之谜和超验之美——体悟〈红楼梦〉》,载《红楼梦学刊》1997年增刊。收入《〈红楼梦〉校读文存》,第292、296、297页。
[4] 见王蒙:《双飞翼》,第308—313、317、318页。
[5] 见王蒙:《双飞翼》,第130、142页。
[6] 见胡益民等人译:《中国古典小说导论》第七章《红楼梦》,安徽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321页。
[7] 见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修订本)之“三 走出劫难的世界与返回恶的深渊”,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
[8] 见刘再复:《〈红楼梦〉的存在论阅读——在上海图书馆的演讲》,收入《贾宝玉论》一书,第1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