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了,上次回农村看发小他还在,这次回来,再也见不到面了!
志平接到发小的电话,听那个意思,好像是不行了。志平买了最近的火车票往家里跑,说实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父亲去世时差不多,只是志平也没有想到,发小才50来岁,怎么就不行了呢?然而令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再次回家的时候,发小的孩子,连让他进家门都没有。至此志平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发小,自己曾经最好的伙伴,没了。什么都没有。
1.
三旺是这群发小里,最努力的人,但也是最早走的人,他才五十多岁啊,日子刚刚有了一点点盼头,人怎么就走了呢?
说起来三旺,他也算是苦命的人。他本来不是这个村的。
他的亲生父亲去世没两年,母亲就带着三旺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改嫁到了志平的这个村。三旺的继父是村里比较能干的人,也是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相亲成功,也或许这就是命吧,就这样,他们组建了新的家庭。
志平也忘记了,三旺来到这个村的时候是几岁,但肯定是比志平大一点,日常里,志平喊他三哥。
可能是因为从外村来的吧,三哥和他的几个姐姐弟弟很难融入到这个村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三哥身边没有什么人,但是志平的家跟他家是斜对面,又加上两个人脾气比较对,就这样,志平先跟三哥在一起玩,慢慢的,他又带着几个其他的发小跟三哥一起玩,渐渐地,三旺哥也算是融入到了这个村子里。
那个时候大家还是为了口粮,不分昼夜的干活,他们那个村的红薯在当地十分的有名,每到收割红薯的时候,孩子们都开始下地干活,没日没夜的出红薯,要么就是装袋子,要么就是削成片晾干,到了冬天的时候拿到集镇上去买,志平家的地和他们家挨着,两家总是一起下地干活。
那个时候冰棍还没有那么流行,汽水还买不起,志平就从家里拉过来一桶井水放在地头,谁渴了就过去喝水,而志平和三哥更喜欢的是去旁边的那个小河里洗澡,两个人能够泡一下午,泡到嘴唇发紫都不愿意上来,当然,往往这么玩之后,上岸后父母就是一顿打。
慢慢的,大家的日子开始好起来,村里的二八大杠也开始多了起来。
三哥人很聪明,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敢骑二八大杠,但是三哥已经会骑,而且还能够带人。
他没有上学,就跟着父母在家里干农活,志平家里条件不错,就一直在上学,有时候三哥就会骑着二八大杠带着志平去上学,然后就在班级门口听一会课,等到自己觉得实在是无聊,再回家。
也有时候,志平会跟他说今天老师讲了什么,他学会了什么,问三哥要不要学,但他一来是不感兴趣,二来,家里人多,也闹腾,他就没有这个心思。
大概是15岁左右吧,三哥就跟着家里的人出去打工,从这之后,两个人也只有年底才会见面。
2.
有了工钱的三哥,年底回来的时候也比较气派,他把一部分钱给了他母亲之后,也会偷偷留下来一点钱,带着志平他们去集镇上买吃的。
志平总是说,这就好像是当年偷吃家里的白面馒头一个感觉。因为当年白面馒头还是一个很稀罕的东西,日常也吃不到,但凡家里有一点,大家都偷着吃,尤其志平和三旺他们,每次都躲在村头的一个柴火堆里,一待就是一下午,那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志平考上了初中,是在镇上读书,虽然现在去镇上好像是一脚油门的事情,但是在那个时候,交通还不方便,哪怕是二八大杠都很少,很多孩子去上学,都是步行去的,而假如三旺在家,他肯定是骑着父亲的那个自行车,带着志平去上学,然后再自己回来。
慢慢的,大家的生活就开始有了变化,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聊得东西,越来越少。
后来的志平在外工作,按照村里人的说法就是,有个体面的工作。
说实话,三旺很羡慕他,羡慕他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工资拿,但志平羡慕三旺,可以经常回家看看,甚至在家住上一段时间再出去工作就行,没事就能够陪着父母。
每年年底回来,就发现村里变化很大,志平回到家之后,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三旺哥,跟他聊天。
两个人有时候就穿着大衣,在村里或是村外溜达。
在那个年代,冬天的雪还是很大,下的很厚,三旺养了2条狗,他们就带着狗子,到漫天雪地里去玩,去追赶。
有时候能够在雪地上看到兔/子的脚印,或是野/鸡,也或者是黄鼠狼之类的,总之大家还是比较新奇的,于是三旺哥就带着志平和其他的几个发小,一起去追着玩。
这场景,就像小时候一样,每个人都很欢快,就连狗子也是一走一蹦的。
三旺说志平一直在上学,没有干过什么活,没有体验过村里的很多乐趣,什么逮兔/子,什么打马蜂窝等等,志平一直没有怎么接触过,就是小时候,他们偶尔会玩一下弹珠,或是下河洗澡,去别人地里偷瓜,这就算是最多的事情了,当然,这些也是童年里,最为记忆深刻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天南海北的奔跑,为了生活,不停的忙碌着。
三旺比志平结婚早几年,那个时候志平兜里没钱,就拿了50块钱算是份子钱,还说等以后三旺有了孩子,一定给孩子买个银碗用。
不过志平忙忘了,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就在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别的也就没什么。
3.
志平在外买了房子,生活什么的都比较稳定,老家也确实回的不多。而三旺呢?他没有稳定的工作,不是在外地打工,就是在家里养猪或是养鸡啥的,干的都比较零散,大家都有了孩子,都在为孩子的未来考虑,他们之间的联系,慢慢的开始变少了。
三旺家比较穷,那些年他很努力的干活,即便是在村里,谁家盖房子,谁家刮大白,他都过去帮忙干活,一天给多少要多少,总比闲着好。
后来他跟了村里一个做电焊的师父在集镇上干活,大家也都知道,集镇上的活,很杂乱,十八般武艺,你得样样精通。
三旺很聪明,学东西快,嘴甜,来找他干活的人很多,渐渐地,他也出来单干。也或是单干之后,慢慢走上了正路,他的日子,开始好起来,作为他的发小,年底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饭,志平真的替他高兴。
但是看到他那大拇指没了,还有胳膊上一道道伤疤也就知道,这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干的。
三旺几年后就把老家给翻新了,他有2个儿子,得赶紧赚钱,好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
三旺孩子结婚的时候,志平拿了一个很大的红包,他说当年没有钱拿给三旺,现在就拿给孩子吧,毕竟叫了这么多年的志平叔,做叔的,也该意思意思。
婚礼上,志平喝了很多,酒后,他还跟三旺说,以后老家可能就回来的少了,他把父母都接走了,老家,也没必要回来了。
三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全当他喝醉了,也没有在意。
只是没有想到,以后再路过志平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家大门,紧闭着。
一直到多年后,三旺给志平打电话,他们再一次见面。
三旺,没多少时间了。
4.
那个一个寒冬,离过年大概也就一个月的样子,三旺查出来了问题,晚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志平接到电话后,立刻从外地干了回来,在镇上下了车,他刚下车就看到三旺的大儿子春生了。
春生骑着三轮车带着志平回家,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或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到了家,看到三旺穿的很厚,头上还戴着一个帽子,人发福了不少,后来才知道,这不是胖的,而是肿的。
两个人见了面,激动地说不出来话。
良久,志平说“真的没希望了吗?”
“没了,要是有希望的话,我跟你借钱,也得看病啊。”
志平说,钱不是问题。
前些年三旺哥给他儿子娶媳妇,就借了志平3万块钱,还了好几年才还清,不过志平从来没有催过,这次回来,他带了现金5万,都准备给三旺看病。
但三旺拒绝了,他说没有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了,再说,自己这个岁数了,走了也算是正常,没啥遗憾,起码没有像自己的亲爹那样,走的时候,孩子还没长大,孩子吃了什么苦,一点也不知道,也没办法帮忙。
三旺说完这话,志平心里也是一万个不舒服,他想说以后会帮忙照看三旺的孩子,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啊!
那几天,两个人就像以前那样,在村子转转,去田间地头溜达。冬天还是很冷的,尽管大家又穿上了大衣,可还是顶不住寒风吹在脸上。
三旺说,现在下雪少了,也没有野兔子了,就是想追,也没得追了。
也会偶尔去河边走走,三旺跟志平说着这些年村里的变化,还说现在的这条河,已经不像当年那样了,开始干枯了,前段时间去钓鱼,钓了一下午,鱼食都没了,可是一条鱼都没有见到。
志平笑笑说,如果想钓鱼,就去鱼塘里钓,那里的鱼也很大。
三旺有点冷,又紧了紧衣服,看着河面说“没那个兴趣,咱又不是非钓鱼不可,就是钓鱼的时候,比较放空,想到了小时候。”
逛着逛着,三旺累了,他们就回了家。
那个春节,志平一家人回来过年了。其实他想在家过个年,或许这个年过去了,以后身边就没有三旺了。
三旺家的钱,几乎花的差不多,办年货都没钱。
最后,志平帮他们家办了年货,还塞给了三旺5000块钱,让他拿着花。
三旺自然是不肯要的,前阵子借了几万块钱,现在还没有还呢,怎么好意思再要这5000块钱呢。
但他拗不过志平,只好接受了。
5.
过了年,村里的人都开始往外跑了。
这个时候,三旺跟志平说,还想吃甘蔗啊,最好就是玉米杆那种。
现在的人都是吃甘蔗,以前志平小的时候,哪有钱买甘蔗?都是在玉米地里找那种根比较细的,一脚踹倒,拿起来就啃,疯狂的吸里面仅有的一点点甜水。
不过这是他们的乐趣。
三旺哥有个特殊的“技能”,就是一眼能够看得出来,哪根比较甜,哪根水比较多。志平喜欢跟着三旺哥,因为每次三旺哥都会弄很多玉米杆,两个人就坐在地头啃起来。
如果有人过来,两个人吓得站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啃。那场景,现在都忘不了。
不过现在的三旺就感慨,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志平说,肯定能的。再说,想吃的话,现在就去城里去买,买到了就送过来。
三旺笑笑说,算了,就是嘴馋了,提一嘴,又不是非吃不可。
志平走了,走的时候买了很多东西,往三旺家里带,还说等过段时间,一定回来看望三旺。
然而,志平刚到城里没多久,家里就传来了消息,三旺,走了。
志平想要赶紧回去,但他媳妇不让,前几天志平也犯了病,不过不是很严重,在医院已经打了几天的针,现在刚刚缓过来一点。
他媳妇的意思就是派个家人做代表,哪怕随礼拿多一点也没事,但是现在的志平,真的不适合奔波。
然而,志平谁的话也不听,就这样回家了。
来到三旺的家门口,看到那里已经放满了花圈,这心里也是万分的悲痛。
此刻,春生过来了,他找来一个凳子,让志平先坐着,春生先不让他进屋。
一来,屋里什么都没有收拾,志平舟车劳顿,大病还没好,春生想着请村里医生先给他打针。二来,三旺是得病去世的,大家都不敢靠近,生怕传染了,而春生也担心别真的传染到志平身上,毕竟他现在身体很虚弱。
但是志平不在乎这些“我年纪也不算小了,还怕这个?别胡扯了!”
志平在门口歇了一会,屋里给他收拾出来一个房间,春生这才把他请进去。
一直到三旺的葬礼结束,志平其实情绪都比较平稳。只是到了晚上,志平一个人在家门口抽着烟,这眼泪就开始下来了。
以前不管父母在不在家,志平回家心里都是期待的,也不会有惶恐的感觉,因为他知道三旺在家,只要他在家,就有饭吃,有地方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三旺走了,父母不在家,这个村子,对于他来说,只是故乡了。
出去打工几十年,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现在要么就是在天南海北的跑着,要么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等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这个村里的人,还认识自己不。
毕竟以后再回来,没有三旺在身边,别人问自己是谁的时候,也没人帮忙解释了。
发小走了,以后心里话,该找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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