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人的本能、天赋,但兽类也有游戏,兽类与人类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游戏规则。与之相对的,就是生存原则,或者说丛林法则。前面说过,农业作为自然系统与社会系统的耦合体,是自然系统的人为干预产物。因此,农业伦理学作为农业耦合体的行为道德准则,既包含自然丛林法则,而又超越自然丛林法则的道德表述。农业耦合体的动力学逻辑判明,农业社会的发展应受丛林法则与游戏规则两种力量制约。游戏规则与丛林法则两者在互相纠缠中,客观地共同体现时代特征。
国家对农业一贯重视,农业在中国现代化过程中“重中之重”的地位从未动摇,几十年来各类支农措施从未间断。但为什么“三农”问题却依然存在?在农业社会转型工业社会中,工业丛林法则在哪些环节,发生怎样的影响不容忽视。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国工业化各类污染的“千条线”集中在了农村这“一根针”上,还有农民急于摆脱贫困,农村青壮年争相进入城市打工,农村出现空巢化。这都是工业丛林法则在起作用,是我们农业伦理学建设的精神赤字。
而农业的游戏规则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正能量,农业的道德规范即农业伦理学的四维原则。只要有农业,就需要这样的道德规范。丛林法则与游戏规则两者都属生态系统的本然禀赋。两者不是谁战胜谁的问题,而是两者在纠缠中共同推动社会前行,关键在于以农业耦合体的多维结构管住游戏规则与丛林法则的纠缠适度。比方说,研究某个县的发展方向,不能“官本位”,不是某位县委书记规定怎么做就一定是合理的。要用游戏规则来公平地处理技术和科学上的问题。遇到类似情况,要有意识地按照时、地、度、法这四维来看看合不合理。时间对不对?地点对不对?我们利用其他地方生产的农产品,交换过来行不行?
回到前述问题,如果以农耕文明视角看,排斥工商业、排斥农业生产的多样性,等于废除了系统耦合这一发展生态系统的钥匙,摒弃大部分农业资源。偏废的自然系统必然走向衰落,这也是我国农业致穷的老根。把农业生态文明异化为复古的农耕文明不对,把农业文明异化为农业的工业化同样不可取,这些都是对农业认知的根本错误。生态文明建设,要依据自然法则,“道法自然”,继承人类各个阶段文明的科学成果,集其精华。
后工业化时代,世界资源,包括农业资源的流通性已经是不可阻挡的潮流。我们已自觉地提出后工商文明的关键词,“美丽中国”和遍布全国的“美丽乡村”。“美丽”不是空洞的,包含了富裕和幸福。回归自然是趋向生态文明,也是后工商文明发展的唯一出路。生态文明是把农业置于大自然运行规律之下,过去一切有益于农业生产而无害于生存环境的理论和工艺,都应充分发展和利用。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等现代科技的发展,还会有许多尚未认知的新领域等待我们探索。
遗憾的是在众多评论工商文明缺陷的言论中,有人对消费大量农闲时光的“慢节奏”、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甘饴回味。殊不知工业社会所谓“慢”,是用来调节日常的快节奏的,绝非一慢到底。“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话并没有过时。如今我们面临后工商文明的新机遇,与先进国家差距近在咫尺,切莫再次错过这次文明转型的良机。虽然我们对后工业化时代的生态文明还不够熟悉,但我们应有勇气,厘清工商文明的利弊,而不是以固有的农耕思想来嘉赏千年不变的田园风光。
要用一种更加开放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农业伦理学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恢复农业的伦理学话语权,消灭贫困、实现共同富裕。我们最近对一些国家实施了144小时过境免签政策,还有每年召开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这都是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具体体现,是好事。农业伦理学同样要求打破自身的墙、打破这个圈子,但与此同时还要关照自身的安全,掌握好这个分寸很难。
摘编自“何谓农业伦理学——对话中国农业伦理学开创者任继周”,原载《农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