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羊城的杜建国吗?我是春梅,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轻轻的,带着点迟疑。
我愣住了,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春梅?是她吗?
四十多年了,她的声音竟然还是那么熟悉,像一道闪电直击我的心底。
“春梅……”我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喉咙有些发紧,“是我……建国。”
她笑了,笑声透过电话线传递过来,仿佛隔着岁月轻轻拍打在我的心上。
“建国,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她的这句话,让我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我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好……挺好的。你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好。只是啊,这么多年总想着你,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心脏跳得很快。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了几十年的回忆。
时间回到1971年,那是个知青下乡的年代。农场的日子艰苦,住的是几排简陋的木板房,酷热潮湿的空气充斥周围,蚊虫像嗡嗡乱飞的战斗机。
刚到农场,我才18岁,青春年少、懵懂无知,本着一腔烈火要支援边疆建设,也借此逃离家里的乱糟糟。
也就是在那年,我遇见了春梅。她从湖南来,比我小一岁,长得白净,眼睛亮亮的,总是笑着。
第一次见她,是在农场的仓库。
她抱着一大堆锄头和铁钉,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咧嘴一笑:“谢谢你啊,大个子哥。”
那一笑,如阳光透过雨后湿漉漉的空气,直直照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总是能在各个场合遇见她。有时在田里干活,有时在大树下聊天,也有时在伙房打饭。渐渐的,我们熟了。
春梅爱笑,爱说话,干活也利索,是农场里的开心果,总有一群人围着她转,连苦日子都显得没那么难熬了。
可我没想到,她会喜欢上我。
那是一个割胶的任务。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要背着工具上山。
春梅和我分在一组,她走在我前面,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到了树下,她忽然回头问我:“建国,你以后想不想回家?”
我愣了一下,说:“当然想啊,可现在回不去,就得在这儿好好干。”
她低头不说话了,半晌才抬头看着我:“要是我……去了羊城,你会带我逛逛吗?”
她的眼神那么认真,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农场的日子苦,活干不完,饭吃不饱,可那段时间,却成了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我们一起干活,一起聊天,一起在月光下散步。
她爱听我讲家里的故事,爱看我笨拙地给她折纸花。
可惜啊,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1975年,农场传来通知,知青可以回城了。
我妈一听,连夜给我写了信,叫我赶紧回去,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要我回来顶替她的岗位。
春梅知道消息后,沉默了很久。
有一天,她跑到我的宿舍,把一封信塞给了我。
她说:“建国,你走吧。我知道你放不下家里。咱们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到这儿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第二天,我还是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回羊城的火车。
回到羊城后,我找了份工作,成了个普通的上班族。
我娶了个老实的姑娘,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可我总是会想起春梅,想起她笑着问我:“建国,你会带我去逛羊城吗?”
她的信,我一直留着,每次烦心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她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掉,也忘不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她早就忘了我,却没想到,她还记得。
电话那头,她轻声问我:“建国,现在幸福吗?”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我有个稳定的家,有妻子儿女,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为什么,这些年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建国,我们都老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希望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第二天,我拨通了春梅的电话。
“春梅,”我说,“要不你来羊城吧,我带你去逛海珠桥,也带你喝早茶。”
电话那头,她笑了,说:“建国,这可是你当年的承诺。”
“是啊,”我点点头,“这次,我一定不会失约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阳台上发呆。
四十多年了,我终于明白了,遗憾不是放不下,而是没去面对。
人啊,活在当下最重要。
春梅,等你来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这一次,我不想再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