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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慧敏

五九二

某年（也就1000年多一点或者少一点）某月的某一天，宋仁宗和御史张昇在垂拱殿有一场著名的谈话。这对君臣谈话的主题是掰扯一下到底谁更孤单？

张昇是宋仁宗麾下的纪委书记，在其位谋其政，人家的纪委书记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张昇是天天朝奏九重天，怼天怼地怼空气，两府三司文怼宰相，武怼枢密使。张昇怼人可不是一天两天，他在纪委当一般干部的时候，就把宋仁宗他怼到墙上。

张昇怼宋仁宗的原因是政绩平平，风评很差的张尧佐忽然连连升职，引起朝中议论纷纷。北宋官员的考核升职无论从年限还是贡献上都是有章可循，包括量化指标。张尧佐的“火箭”推进器是他的侄女，宋仁宗心尖上的张贵妃。

张氏父亲早逝，和母亲一起投奔在朝中做官的伯伯张尧佐，被张家拒绝。走投无路，母亲只好把年幼的张氏托人送到宫里的教坊司，学习舞蹈。一次宫廷宴会上，出落成美少女的张氏入了宋仁宗的法眼。

张氏的人生从此开挂，在宫里也是怼天怼地怼空气怼皇后。偏偏宋仁宗就好这口，真是的原因是张氏活成他想活成却被束缚捆绑的人生。张氏很快成了张贵妃，张贵妃因为斗争需要，不计前嫌，需要扶植当年抛弃他们的伯伯张尧佐作为前朝的势力。不仅如此，她还吹枕头风，升了内侍杨怀敏做总管，培植后宫势力。

张昇直接上书给宋仁宗说她为了一个女人忘了祖宗家法。杨怀敏是个什么鬼？早晚有一天会坏了朝纲，属于不安定分子。宋仁宗看了奏章十分生气，问谏官陈升之谁给张昇勇气，胆大妄为，指责朕的女人？陈升之说官家不必动怒，张昇只是说出满朝文武想说不敢说的话。如果你处分张昇，我敢保正以后官家再也不会听到如此利国利民的忠言。

宋仁宗醍醐灌顶，爱美人，更爱江山。江山不保，美人也是别人的美人。张昇升职为纪委书记，遇到第一个对手就是宰相刘沆。张昇的下属范师道、赵汴查到刘沆对朝廷不老实，职责所在，二人把查到的证据上报给朝廷。

刘沆不思悔改，甚至对范师道和赵汴打击报复，想把这两个眼中钉排挤出朝廷。恰在这时，张昇走马上任，成了范师道、赵汴的新领导。大哥的人，你说动就动了。张昇直接上书宋仁宗状告刘沆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公器私用打击报复忠诚履职的好干部。一番廷对，刘沆不敌张昇。刘沆被罢相，宋仁宗盛赞张昇敢于碰硬，工作不但有方法还有魄力。

范仲淹说官家可算是没有看错人，张昇不仅直爽，还心细如发，料事如神。老张在润州（今镇江）当市长的时候，当地发生一件事。一户人家的男主人长期外出打工，有一天有人发现菜园的井里有一个死人。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听说消息跑到井沿看了一眼，嚎啕大哭，说井里那个人是她苦命的丈夫。

人命关天，老张听完经办人员的汇报，让这户人家的邻居亲朋到事发地辨认，是否能认出井里的人就是女主人的丈夫。亲戚朋友到了现场纷纷表示，井太深井口太小，无从辨认死者身份。

老张一拍惊堂木：把拿淫妇拿下，让她从实招来如何谋害亲夫？到底是做贼心虚，女主人经不住三审两问就供出实情。男主人长期在外打工，女主人耐不住寂寞就和外村一个木匠勾搭成奸。男主人回家发现奸情，女主人和奸夫一不做二不休联手杀死男主人，然后把尸体扔到井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女主人和奸夫被按律出死。下属们十分佩服张昇的判断，才有这件案子神速高效的成果。他们一直要求老张主持召开关于这件案子的经验交流专题会，让他给大家和基层办案人员介绍先进经验。老张挥挥手：无他。细节决定成败，那妇人仅仅是到现场看了一眼就大呼小叫说死者是她的丈夫。邻居和亲戚们对他的丈夫也不会陌生，他们趴在井沿仔细辨认都认不出死者的身份。由此判断妇人就是藏奸凶手，同谋必定就是奸夫。大胆推理，小心求证，抽茧剥丝才能图穷匕见水落石出，这是每一个办案人员必须具备的素质。

正是具备一心为民天下为公的宗旨意识和强烈的责任当担精神，张昇才一路狂怼，神来怼神，鬼来怼鬼，就连当时的歪果仁，也让他怼的乖乖就范。

契丹人来朝带来老野驴（耶律）的画像，要求和大宋政府也给他们一张宋仁宗的画像，交换国礼。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宋仁宗马上让宫里最好的画匠给自己画一张标准像。宋仁宗的画像快完成的时候，契丹的老野驴忽然病故了，小野驴（耶律洪基）继位。

新主登基，契丹人要求大宋指派张昇把宋仁宗的画像送到辽国，按理说契丹应该把小野驴的画像送过来替换他爹的画像，可是契丹人仗着拳头硬耍蛮。大宋朝廷那些大臣十个有九个都要“恐辽症”，知道契丹人欺负人也不敢说。

好巧不巧，张昇是不怕辽国的那十分之一，他回敬契丹人说他们没有文化不讲人伦没有武德，你们的新主小野驴按辈分是我们官家的侄子，哪有伯伯先敬侄子的道理。若是有诚意，先把侄子小野驴的画像送过来，我再把官家的画像给你们送过去。爱来不来，过时不候。

契丹人还真被张昇的气势镇住了，乖乖的把小野驴的画像送了过来。宋仁宗早朝之后，把张昇召到垂拱殿单独接见，给张昇一个大写的赞：怼得好，怼的妙。但是朕是真的为爱卿担忧，朕这一朝你怼人的才华没有人能出其右，不但怼出高度，还怼出国界。满朝同事被你怼的无话可说，放眼望去，爱卿在朝中没有背景，没有人脉，连个朋友都没有，是不是太孤寒了。

张昇秒懂宋仁宗的话里之话，画风依然延续一以贯之怼人的格式：说我孤寒。我感觉官家才是高处不胜寒，前朝后宫，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讨好的面具。臣并没有感觉孤寒，官家就是我的背景我的靠山我最强有力的支撑。

官家让我吃饱穿暖十分体面，我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很自信。每一次，都在徘徊和偶尔的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官家赐给我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官家就是照耀我和万物生长的太阳。怎么能说我孤单呢，我不接受？

一番话把宋仁宗感动地几乎泪目，加封张昇参知政事，加封张昇枢密使，都是宰相级别。每个人的上升通道都不一样，你看人家张昇，怼人能怼出这番天地和境界。还不是因为心底无私天地宽。

张昇退休之后过着清贫简单的日子，他也填了一首《满江红》：无利无名，无荣无辱，无烦无恼。夜灯前、独歌独酌，独吟独笑。况值群山初雪满，又兼明月交光好。便假饶百岁拟如何，从他老。知富贵，谁能保。知功业，何时了。算箪飘金玉，所争多少。一瞬光阴何足道，但思行乐常不早。待春来携酒殇东风，眠芳草。

这首《满江红》晓畅通透，堪称大宋版的《好了歌》。

参考资料：《宋人轶事汇编》丁传靖 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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