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计划的旅行:很多微小简单的东西,我们忘记去爱了

猴面包的树 2024-09-19 20:57:27

我坐了2小时的车,去巴黎郊区很远的乡村看莫奈故居,结果连门都没看清。

回程的时候,我蜷缩在火车狭窄的楼梯上,右胳膊边是一个男人的膝盖,脚边是一个金发女孩的头。对面有个女孩趴在栏杆上,用她男朋友的手垫着下巴。一只狗从别人的帆布袋里冒出头,对着我吐舌头。

从莫奈故居通往巴黎的列车拥挤不堪。人叠落着,我被锁死进一个角落,头顶上有一部手机,我能听到他打字时指腹点击屏幕的声音。

地上不干净,但大家都累了,行李架、楼梯、走廊都坐满了。有个缝就把自己塞进去,谁还管干净不干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可思议的近,我的头歪歪斜一下,闻到女孩的发香。往后靠一下,闻到男人的汗味和裤子很久没洗发酸的气味。不知为何女孩总是香的。

等车的时候已经相当拥挤了,车站只有两三个长椅,人挨人坐着,墙边不留缝隙站满了人。我站累了,干脆坐在地上。我一坐下,就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身边的人依次都坐下了,有个年轻男子甚至躺下来。人群像散了一地的橘子。

在中国,很少有人坐在地上,大概椅子都够用。或者大家认为坐或躺在地上是一种不文明行为。其实国外车站、机场、路边、田野、公园里,都是横七竖八的。

五月中旬,巴黎的天气好的让人无心工作。太阳不吝啬的洒满了树木、草地,所有的角落里都绽放着白色、黄色、橘红、紫色的野花,花多的看不过来。

河边一整片草地被黄色的野菊花填满了,人们一群群聚在草地上,聊天、野餐、玩耍、读书、睡觉,完全是油画里的场景。村子里绿色麦田长了半米高,随风起起伏伏,翻滚着温柔波浪。

巴黎几个最有名的地方,我都去了,但都没能进门。卢浮宫、奥塞美术馆、郊区的莫奈故居。

原因显而易见,我不愿意做计划,提前订票查资料。每天去哪里,都由起床后当时的心情决定。所以到了门口,发现队伍有几条街那么长,而且移动缓慢。

比如今天坐了2小时车,到莫奈故居vernon-giverny小镇。排队的人从几条街以外开始,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每隔5分钟,移动3步。我排了2小时,只是转过了1个街角,连门也看不见,书都看完一本了。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到故居关门恐怕也轮不到我。于是我放弃了,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莫奈有很多故居,我之前在哪里逛过一个。

离开队伍,回头看不见尾,我往前走,走了很远很远,终于看到门口。我庆幸选择离开,根据长度和速度估算一下,2/3的人恐怕在关门前,都排不到这里。入口小得像个小卖部,怪不得移动速度如此之慢。

其他的人为什么还在孜孜不倦的排队呢?理论上绝对会失败,情感上想要放弃就是很难。外面大好的春光不赏,非要傻傻的排一个没有希望的队。

我把小镇绕了一圈。除了莫奈家,其他地方都很安静,最喧闹的反而是繁盛的野花,嘤嘤嗡嗡的蜜蜂,翻飞的蝴蝶,茉莉花下“啾啾”鸣叫的黄鹂鸟。

莫奈的墓地在教堂侧面,白色的十字架,石棺上种满了花草,其他人的墓碑却没什么像样的。

莫奈和海明威一样,故居都是大豪宅。海明威在key west的故居里,养了100多只猫。他在遗嘱中,把遗产给了猫。于是猫就养尊处优的住在花园洋房里,在他的床上、书桌上睡来睡去。这猫衣食无忧,于是谈了很多恋爱,生了很多猫,猫再生猫,一只猫变成了100多只。猫的所有后代都继承了海明威的遗产,猫自己都不知道。

只有生前出名的人才有故居可以参观,反观梵高,在巴黎郊区的故居是旅馆的房间,在巴黎的故居是一个租来的小公寓,这些都不是他的,所以早就变了样。

三毛的书卖到16个国家,版税才拿了几千美元。中国的版税一分没拿到。她的大部分人生都是穷困潦倒,为钱发愁,苦中作乐。贫寒的生活也是她作品有魅力的原因之一,人们总是能从比自己还苦难的人那里得到安慰,回头再看自己的生活,满意了不少,充满希望。

三毛在马德里的故居也是租来的公寓,早就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在加那利岛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来也卖掉了,现在也住了别人。

可见留下故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话说回来,留下一个被人围观、踏破门槛的故居又能怎么样呢?梵高没有故居,人们去麦田里也能缅怀。三毛没有故居,撒哈拉沙漠就是她的灵魂所在。

路边的小店里,卖的都是模仿莫奈的画。颜色铺了一画板,个个都是绚烂多彩的莫奈花园,一样的睡莲,一样的蓝绿粉色。我没见过那个画家是靠模仿别人取胜的。凡是出众的,都是创造出独一无二画风的人。

人是很矛盾的,总怕和别人不一样,从众心理无处不在。怕和别人的轨迹、喜好、性格不同,会被排挤,不被别人喜欢。可恰恰从众的都泯然众人,只有特立独行的才能冒出来。

所以,凡是众人走过的路,不如都不去走了。凡是众人过烂了的生活,不如都不去重复过了。这样人人都有新意,世界岂不有趣?

石板路上走着,我忍不住看路过的,穿花裙子的女人们。她们在春光下翩翩行走,一朵一朵跟鲜花化成的一样。身穿纯白连衣裙,红底白色波点长裙,绿色长裙加白色短上衣,蓝绿色布满鸢尾花的长裙,粉色上衣白色蓬蓬短裙。露出被太阳晒的斑斑点点的脖颈和肩膀,棕黄色的头发散着。

男人也有好看的。有两三个男人,长得像油画,穿的像画板。高鼻梁上卷着褐色的几缕头发,睫毛的阴影打在脸上,下巴有几颗雀斑。身上穿着灰、褐、淡黄、白色方格子针织衫,蓝色的宽大牛仔裤。肩上斜挎着白底帆布包,印着莫奈的睡莲池。这身打扮,不像人,像自然里长出的东西,应该把他种在草地上。

这样的旅程,没有什么可以晒的照片,也没有离奇的经历,但我觉得美好极了,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美好。

我又想起几天前去枫丹白露小镇。火车坐错了3次,最后1次又晚下了1站。火车把我丢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所有下车的人都从停车场取了车,开走了。车站空无一人,两边只有森林。

下一班火车1.5小时后才到,而我步行走回枫丹白露也是1.5小时。于是,我决定走路。

铁轨边有条小路,我便沿着铁轨往回走,走了一阵子,路到了尽头。对面却出现了一条更宽的森林小路。最快的方法,就是翻越铁轨,去对面。我看着面前的3个轨道,陷入了抉择。

一方面,我认为自己有能力翻过去,而且路很直,能清楚看到来往的火车。另一方面,我隐隐感觉是在送死。

森林里,万籁俱静。整个世界,只有我和铁轨在对峙。当我正决心跳上铁轨时,突然看见草丛里倒下的牌子。上面画了一个人脚踩在铁轨上,触电了。

我不确定这是吓唬人的,还是真的,铁轨真的有电吗?但我真不想以身犯险,落下一个“中国女子在巴黎近郊卧轨”这样的故事。于是我原路返回,回到车站过了地下通道。

森林里走路真是惬意得要命。前几天下过雨,土地是半干的。我被绿树和小鸟包围,路上遇到一些没了壳的蜗牛,一些过马路的甲虫,一堆砍伐后摆的整整齐齐的树桩,除此之外,就只有我一个大活物。

奇怪,人在城市里会感到孤独,在人群中会感到孤独,在大自然里却有一种喜悦和平和。当然,也许时间久了,也还是会孤独,但还是比城市和人群自在多了。可能因为,森林不会评判你,也不会干涉你的人生。

走着走着,我唱了起来,反正也没人听见。而且我还跟身边的动植物说起话来,分享我的喜悦。

“你在过马路啊,小蜗牛?路的那边和这边一样,不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乌鸦,别叫了,让别的鸟叫几声行不行,就你嗓门大,还那么难听。”

“啦啦啦,小花们,开的真好,我真想把你们掐走,算了,拿一路挺累的。”

一路上最怕遇到的就是人,万一冒出来个人,多吓人啊。我才发现,自然界不可怕,人才可怕。

走了2小时才到枫丹白露,这段旅程甚至比枫丹白露的宫殿还有趣。从宫殿出来,就开始下雨,等公交、转火车,再转地铁,从地铁站走回住处,雨越下越大,我的外套、帽子、鞋全淋湿了,又冷又饿,像一只流浪狗。

回头想想,这样没有计划的旅行,有时被困在山里,有时淋了大雨,有时被河水冲走摔破了胳膊,有时莫名其妙参加了当地人的生日聚会,有时交到了同行的朋友,这样出其不意的过程,反而比那些知名的景点更让我念念不忘。

可预料的生活多无聊啊,可预料的旅程多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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