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亚马逊土著一起生活,让我明白:人比想象的更自由

猴面包的树 2024-09-19 20:47:27

我在院子里喂鸡,再把洗过的衣服搭在香蕉树中间晾晒,晚上9点就睡觉,娱乐只是散步、与村民说话、看动物、读书、写日记,过上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

来到亚马逊丛林3天了,从第1天的不适应,到现在开始喜欢这寂静。这里永远没有车声,大部分时间没有人声,只有自然。10点后,断电断网,屋内外黑的像墨汁。

上篇讲到,我住在丛林居民Eddy开的民宿里。我问他,“亚马逊本地居民没有电,晚上干什么?”

“睡觉,他们6点就睡了。凌晨3点起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喝木薯酿的酒。”Eddy说。

“凌晨3点喝酒?真是特别啊。”

“他们还讲自己的梦,像一个仪式那样,每个人轮流说做了什么梦,其他人讨论它的寓意。大约6点就可以跳进河里洗澡了。我们认为,河水冲走身上的污垢,也清洁了灵魂。”

“为什么讲梦,是相信梦是一种启示吗?”

“是的,有人梦到美洲虎,有人梦到彩色的鹦鹉、巨型蟒蛇,很多梦都跟丛林有关。不仅一家人分享梦,还叫邻居一起分享。”

“邻居都住的很远,凌晨3点摸黑跑到邻居家,邀请他们过来讲梦?这可是我听过最浪漫神秘的习俗了。”

Eddy早上也会喝酒,喝完酒后人笑呵呵的。我问他,“你快乐吗?”

他说,“快乐啊。”

“天天都快乐吗?”

“有什么好不快乐的啊。”他躺在椅子上,两眼发呆。

下午闷热,我常回房间休息。我住的茅草屋,窗户只是一个纱窗,没有玻璃。自然界的声音永远充满整个空间,多种鸟的叫声从林子传来,猴子嘶嚎,屋檐下有虫鸣和蛙声。

上午,公鸡总会伸脖子叫上一阵,母鸡则被一群小鸡叽叽喳喳围着。所有的声音宛若森林协奏曲,不吵闹,只觉得放松。

(这鸡没死,它在睡觉)

中午很多蝴蝶飞来时,我竟然听到了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此时我才意识到,有多少声音

被城市的噪音掩盖了。

有天晚上吃过饭,刚回屋休息,Eddy急匆匆跑来敲门。

“有只树懒来了,还有一群猴子,快出来看。”

我跑出去,Eddy全家早跑了出来。树懒就在门口的树上挂着,像个水鬼,长长的四肢,尖锐的指甲,浑身灰色的毛一缕一缕的,头小小的,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几只猴子在树懒身边窜来窜去,树枝哗啦啦响。树懒缓缓转动头,伸手抓了抓肚子,又呆住不动了。

“这些猴子每天8点半左右会出现。”Eddy说。

“猴子没有手表,倒是很会算时间。”我很诧异。

鸡6点钟叫,鸟7点钟聚在树上吃虫子,它们天然知道时间,不像我们,看手机才知道几点。

这几天的睡眠是十几年来最好的睡眠。也许隐藏在基因里的祖先记忆被唤醒,让身体意识到,人类对自然有着深深的依恋和归属感。回到自然,就像流浪千万年的疲惫旅人叩开了家门。

这样远离尘嚣的生活,让我感觉,在现代社会追逐的很多事物,都是一种虚幻的,不必须的,人为定义的东西。

而我们正真需要的,是挡风雨的居所,不是市中心的豪宅;是一日三餐,不是米其林三星;是遮蔽身体的衣服,不是名牌奢侈品。更不用说地位、名誉、权力、永无止尽的财富,这些众人烘托出来的东西。

我想起一本书里说,资本主义就像一台永动机,它永不停歇,永远把利润用于扩大再生产,永不满足,永远贪婪。

人类也慢慢变成这样,所有人走路时,你走路就可以了。所有人跑,你也只能跑起来。所有人没日没夜地跑,你也不要命地日夜奔跑。

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把人生碾碎在永动机的齿轮里,把人变得像个用数字衡量绩效的机器。

我们失去了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失去了黑夜,失去了真正的睡眠,失去了时间,甚至失去了人性。

每天早上,我都沿着亚马逊河散步,Eddy或者他弟弟Rolando总是跟着我。无论我如何偷摸摸出门,他们都能知晓,然后跟上来。他们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怕我被野兽袭击,或者在雨林里迷路。虽然我很享受自己散步的宁静,但也理解他的责任心,只好边走边和他说话。

我和Rolando路过很多香蕉、木薯、芒果、木瓜、板栗、咖啡、可可树。这些是村民种植的田地,他们自己吃,也拿到市场卖。

(巧克力/可可树)

其实,亚马逊村子不叫“村”,叫community(社区),像部落文化发展来的。Rolando家所属的社区有约80户人,他们分散在河边,隐藏在丛林中,每隔几百米才有一个邻居。走路5公里外有个社区小学,里面有近100个学生。

Rolando说,“我们社区只有我们家开民宿,我哥哥争取了6年才拿到批准。社区的老人不愿意游客前来,怕打扰我们的生活、破坏环境。我哥不断的一家家去讲道理,说开民宿可以增加收入,还可以让孩子接触外来文化,学习语言,这对后代的未来有好处。老人们只看重眼前,很难沟通。”

“民宿被批准后,房子是你们家自己盖的还是找人修的?”我问。

“自己盖的,疫情期间正好没游客,我们就慢慢盖房子做准备。民宿开放后,赚的钱要上缴一部分给社区。有点像你们的交税。”

我们走了2小时,一路上遇到很多木耳、竹笋、蘑菇,蝉的幼虫蜕下的壳挂在树枝上。有人在河边洗衣服,有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

“Rolando,这个木耳、竹笋和肉一起炒,好吃得很。你们吃吗?”我问。

“竹笋也能吃?我们不吃。木耳也不吃,我们喜欢吃蘑菇。”

我看着满树的木耳和遍地的竹笋,口水直流,非常遗憾。

有一块河岸,成百上千只蝴蝶聚集在土地上。Rolando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天然土,有盐分,蝴蝶和鸟都喜欢吃。

“动物还喜欢吃咸的?口味很重啊。”我笑道。

“我的父辈们每天都吃辣椒,顿顿吃。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亚马逊太潮湿了?中国西南地区也喜欢吃辣椒,去湿。”

“不是,因为野兽不喜欢辣椒的气味,比如美洲虎不袭击吃辣椒的人。吃辣椒为了防止动物袭击。”

原来人把自己腌成辣肉了,动物就不爱吃了。

每天在亚马逊丛林里住着,鲜与外界接触。网络用的不多,电也时有时无。

当我不卷入外界时,我可以完全不依照外界的速度生活,不用与众人绑定,不用向别人证明价值。更不用让自己被别人需要,去获得认可和社会位置。

我以为这很难,但来到亚马逊,我仿佛自然地从“社会内卷的跑步机”上下来了,猛然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起那首歌《society》:

Society, you're a crazy breed,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When you want more than you have,You think you need,And when you think more than you want,Your thoughts begin to bleed,

法国女生Mary走了,只剩我一个客人。我还挺想念她的,虽然晚上她的呼噜声很大,有时我能听到,但她在能给我安全感。

每天的三餐非常丰盛,有前菜、正餐和甜点,各种水果和啤酒。因为Mary走了,我想几点吃饭就几点吃饭,想在哪吃就在哪吃,只需要跟厨师说一声。我躺在吊床上晃,他们就把食物送到吊床上。

“Eddy,我来了三天,除了早餐,每一餐都不重样,而且好吃的要命。这厨师是哪里请来的?”我问。

“厨师是我亲戚,他很老了。年轻时在亚马逊河附近的高级酒店做厨师,几乎每一家高级酒店都做过几年,所以会的菜式非常多。现在老了,就帮帮家里,我们家客人少,工作量不大。”

吃完饭,坐在院子里看会儿星星,我就去睡了。睡的越来越早,第1天10点半,第2天10点,第3天9点。

第三天早上,Eddy开船带我去看大鹦鹉。二十多只蓝黄色、蓝绿色的大鹦鹉总是聚在一棵枯树干上吃虫子,每天早上都来。枯树干长在一个村民家附近,他就把家里建了一个凉棚,租给旅行社,带游客看鹦鹉。

很多台望远镜架在凉棚下,一对欧洲情侣,两个美国老太太,还有我,趴在各自的望远镜里看鹦鹉。

它们张开翅膀时尤其美丽,蓝色的羽毛浓密鲜艳。它们互相啄咬,穿梭飞翔,或站在树梢发呆。弯钩状的喙,眼睛附近被灰白色绒毛覆盖。肚皮是黄色,翅膀是蓝色,嘴是黑色。

“人是唯一会担心未来、害怕死亡的动物,其他动物活在当下,不会在坏事发生前就开始担心。你看这些鸟,它们吃饱了就在树林里闲逛,一天只需要花一点点时间觅食。我们却要工作几个小时。”Eddy说。

“你说的很对,人忙忙碌碌获取的很多东西,其实根本不是刚需。永无止尽的追求,因为内心有惶恐和不安。但这不安,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是被赋予的,还是客观存在的?也许不安只是一种弥彰,破除后,才发现,真正需要的东西那么少,也许和鸟一样,时间和自由咫尺可得。”我说。

Eddy听不明白,但他应该比我更懂。人比想象的要自由。

这一刻,天空是我的,森林是我的,茅草屋是我的,时间是我的,生命是我的。我们仿佛是自然的一部分,地球上最后的人,每分每秒都鲜活着。

不说了,我去喂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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