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习超俊

我叫习超俊，是陕西商洛人，我家的房后就祖国南北的分界线——秦岭山脉。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生勤劳朴实，辛苦养育了我们兄弟六人，我排行老二。大哥几年前入赘关中大荔县，日子过得还挺不错，于是我刚初中毕业大哥就介绍我入赘到距他们家３０里地的高家堡当了一名上门女婿。

岳父叫齐天福比岳母整整大了１５岁。人老实本分，从不多说一句话，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岳母郭彩琴拍板定调。

岳母中等个子，银盘大脸，白白净净，干净利索，能说会道。只是从小得过小儿麻痹，落下了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后遗症。要不然她怎么会嫁给一个碌碡也压不出屁来的岳父齐天福呢？

我的未婚妻叫齐秀珍与我年龄一般大。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脸，雪白的皮肤光滑而细腻，只是长得过于瘦弱娇小，个头不到１５０厘米，体重只有３５公斤。在生产队干活，队长只给记５分工。

我虽然说只有１５岁，但个头已经达到了１８０厘米，在队长的眼里也是一个十分精壮的好劳力。

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感觉孤单寂寞，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我就只能用看小说来打发时光，经常看书到深夜。

我与岳母的第一次冲突也是因为我看小说引起的。

那天我刚从支书女儿范云香那里借了一本小说，一收工洗罢手脸，我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看了起来。刚到晚上的八点钟院子就传来岳母的喊声：“习超俊，煤油也是掏钱来的，你不能天天晚上捧着书看。”听到岳母的提醒，我立即吹灭了灯，躺在了床上。半夜时分，我觉得家里人都睡下了，于是我就悄悄点着灯又看起了小说。没想到还没看两页，门就被一脚踹开了，岳母闯进门一句话也没说就拿走了煤油灯。

我想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收工后，我刚走进院子就听岳母说：“习超俊，昨天晚上你看了一夜的书，浪费了几两煤油，我看今天早晨你就不要吃饭了。”

我见院子里的小方桌上，只有三个小櫈，三只碗，明显就没准备让我吃饭，于是我洗完手脸后就转身出了门。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我觉得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有失颜面，于是我就早早来到工地靠在一个土坎下面闭目养神。

突然我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扔进了我的怀里，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烧熟的红薯。抬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支书的女儿范梅香。她微笑着看着我说：“被赶出家门了吧，我听秀珍给我说的，这不，随便给你带个红薯垫垫肚子。”看着范梅香那红朴朴的脸，我的泪眼不由自主地就滚了下来。

转眼间我入赘到齐秀珍家就整整两年了。这两年时间齐秀珍的家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岳母郭彩琴依然对我是横眉冷对，百般刁难。稍有不如意就被饿饭，甚至一天都不让我端碗。我曾经想回老家，但都被大哥给拦住了。大哥说，你将来是和郭彩琴的女儿过日子，只要齐秀珍对你好就成了。郭彩琴她终究有老的时候，只要你与齐秀珍结了婚，再生个一男半女，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我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忍气吞声地在齐家混日子。没想到齐秀珍竟然也开始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说我没本事，不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原来这两年时间，齐秀珍的个头不但窜到了１７０厘米，而且人也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她眉清目秀，身材婀娜，犹如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超凡脱俗。整天围在她屁股后面转的年青小伙子越来越多，而齐秀珍仿佛把我当成空气一般，不顾我的感受，经常与别人打情骂俏。

那是一个秋日的中午，全生产队的社员都在地里挖红薯。年轻的姑娘媳妇在前边挖，年龄大点的老婆老头在后面拣，而小伙子则负责把拣好的红薯给生产队的大场里挑。

中午时分我刚挑了满满一担红薯走出红薯地就被后面的岳母追了上来。她悄悄对我说：“现在没有人，你跑快点把红薯挑到咱家去！”我吃惊地看了岳母一眼，只见她面不改色，非常平静。这不是偷生产队的红薯吗？这要是让人发现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村子待下去？因此，我没有听岳母的话，坚持把红薯挑到了生产队的大场里。

那天中午我回到家里又被岳母饿了一顿饭，而齐秀珍则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杂物间，她指着地上的红薯说：“别人都能替我把红薯挑回家，你是咱家的一口人，整天吃着咱家的饭，为什么就不能干点让咱家人高兴的事呢？”我彻底认清了齐秀珍，她漂亮的外表下面其实也长着一颗比利益熏黑了的心。

让我下决心离开这个家的是发生在入冬后的一件事，那天下了一点小雪，所有社员都没安排活，队长却上我帮助会计汇总一下社员工分手册上的工分。中午时分队长给我和会计每人买了两个油饼，让我们吃过午饭后继续加班。当时的油饼是要靠粮票来买的，一般的农村人一年到头恐怕也吃不上一个。队长一次就给了两个。我和会计都惦记着家里人，于是我就把油饼送回了家。刚好家里没有人，于是我就把油饼放在我的小屋。我刚要出门时，岳母与齐秀珍从外边进了院子，只听岳母说：“秀珍，我和面，你去生产队的豆腐坊割点豆腐，咱中午包顿饺子吃。”秀珍应了一声后就扭头出了门。我觉得没有秀珍在家，我不想单独面对岳母，因此我就出了门。

中午我兴冲冲地回家来准备吃饺子，没想到摆在小方桌上的竟然是一碗早晨剩下的玉米糁稀饭掺了点开水。看见岳父端着碗唏溜唏溜的喝着，我只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于是，我把两个油饼拿出来放在岳父的面前，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出了院子。

天寒地冻，还飘着雪花，我不知道应该上哪里去，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扭头一看竟然是齐秀珍。

她快走几步与我并肩走在一块：“习超俊，生气了？说句心里话，你也挺不容易，但我妈她看不惯你清高，穷头百姓就看重的是吃饱穿暖，别的事都是次要的。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好聚好散，你还是走吧！是回南山老家，还是留在村子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说完转身便向回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我看支书的女儿范云香对你非常好，要不，我给她说一声，看她能不能给你出个好主意。”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什么脸面懒在齐家不走呢？我立即回到家里收拾好我的东西便出了门。

你想先到大哥家里打声招呼，然后明天早晨再回老家。

我刚走出村口就听到有人在喊我，我扭头一看，还果真就是支书家的女儿范云香。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我的面前：“你还真的要走？”

我说：“我和齐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懒在这里不走呢？”

范云香说：“我已经听齐秀珍给我说了。”齐秀珍还真给范云香当起媒婆了，我不知齐秀珍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范云香见我半天不说话就着急的说道：“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自从你来到这个村了里，我就喜欢上你了。以前只是碍于你是齐秀珍的对象。现在你已经和齐秀珍没有一点关系了，我也没什么顾虑了，我要嫁给你！”

我瞅着眼前这位姑娘，她中等个子， 长得有点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睿智与柔情。我苦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就是你愿意嫁给我，我把你给什么地方娶呀？”　

范云香拉着我的胳膊说“只要你答应娶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两人共同想办法，你看行不行？”

看着范云香那满唅期盼的眼神，我还真的就点爱怜。只是自从我迈出齐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了。今天晚上不去大哥家，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在哪里找到过夜的地方。

范云香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的难处。于是她就嘿嘿一笑：“别为晚上没有地方住发愁，今天晚上我找母亲挤一挤，你就睡到我的床上吧，放心，我爸我妈的工作不用你操心。”

还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范云香就连拉带拽把我拉进了她家。

范云香没有让我去见她的父母，而是直接把我拉到了偏厦她的小房。她给我倒一杯水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给你下一碗面，听说你下午一口饭也没吃。”说完她便出了门。

我坐在小桌前随手翻着她放在桌子上的小说看着，不大一会儿，范支书两口子一块进了房子。范支书没说话，范大婶开了口，她说：“我和你叔刚才已经听云香说了，你是真心喜欢云香吗？”

我立即站起身说：“叔，婶子，我真心喜欢云香！”

这时范云香端来一碗鸡蛋面递给我：“快，趁热吃！”

我忙说：“叔，婶子，你们也吃一点！”

范支书摆了摆手：“我们都已经吃过了，你快吃。”说完这句话后，他点燃了一支烟：“超俊，我是这么考虑的，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你暂时的困难。至于以后那就要靠你们自己去奋斗了，你也知道，我是有儿子的，如果经常帮助你，儿子不说了，儿媳肯定不愿意。现在正好咱村上的小学缺一名教师，听说你是初中毕业，本来我是准备让云香去的，现在就只能让你先去了，到了学校就有了落脚的地方了，至于以后怎么办，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我忙说：“叔，婶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难忘，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云香的。”

那晚，我在云香的床上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在范支书的陪同下，我去了学校。

由于我写得一手好字，钢板刻得好，在学校工作一年后，就被调到了公社当了一名宣传干事。

我去了公社，范云香顶了我的缺去学校当了教师。我在公社当了两年宣传员干事后转为了正式干部。范云香也在１９８１年考上了中师民教班。

离开了齐家不长时间，齐秀珍与本村一位名叫马德才的青年订了婚。订婚还没满一年又看上了供销社的田会计。

在退婚的过程中与马德才动了手脚，马德才把提前准备好的硫酸泼到了齐秀珍的脸上，致其毁了容。

四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与范云香都已退休，回想起过去，我感叹万千。当初我能与范云香走到一起，还真感谢齐秀珍，没有她给范云香报信，我可能就回了老家，那我的人生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呢，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