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刘师长蹲在指挥部等任务

天津郊区有一个十分田园化的地方，名叫杨柳青。"杨柳青青"是和平的象征。1949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为了人民的家园更美好，以这里为突破口，进行了一场最终为了和平的血战。

此时各路大军将北平、天津两座城池团团围住。将首先对天津之敌实施军事打击，再求得解放北平的方式。一一四师在东北野战军一纵的编成内，进行战前准备工作。

此时，我在师指挥所以指挥部成员身份，参与这次作战的指挥工作。

我任政治部副主任，具体负责工作有两种，一是战场救护、一是收管俘虏、还有些战勤方面的事宜。此间，部队的政治工作十分活跃，师党委提出了争创三好连队口号，既"完成任务打得好、遵守政策纪律好、互相礼让团结好。"除了本部队提出杀敌立功竞赛外，在天津战斗之前，东总为了激发战斗热情，提出哪个部队先打到金汤桥，就被授予"金汤桥连"的称号。

此战是一纵和二纵并肩突击，汇合地点就是金汤桥。

一一四师在沈阳时是纵队前卫，如今，是三十八军预备队。一一二师与一﹣三师为主攻部队。

从沈阳入关作战，又是一次大转折，我们从山东闯关东，屈指一数已三个年头了。沈阳解放后东北全境解放了，此时部队驻在沈阳北陵，东北野战军官兵沉浸在欢乐之中。

三个月来，部队白天黑夜，行军打仗，打仗行军，弦绷得太紧，该松弛一下了。

师长刘贤权还没坐下来就听到作战参谋的报告，"师长，请您接电话。"

电话是副师长曹灿章打来的，说纵队通知马上准备行动，到华北去，今天下午营以上干部开会。刘贤权立即回师部去了。

下午全纵队营以上干部齐集在医科大学礼堂，野战军主要首长都到了。罗荣桓政委、刘亚楼参谋长讲了话。罗政委说：东北的胜利，是党中央、毛主席英明领导，东北人民全力支援，全体指战员英勇奋战的结果，一纵队在东北的三年中，坚决执行命令，英勇善战，尤其是政治工作活跃，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战斗情绪，为东北全境解放作出了贡献，你们到华北去，要发扬优良作风，团结华北人民，团结华北部队，争取军事政治双胜利。

刘亚楼参谋长说，一纵队是东北野战军的一只小老虎，锦州战役中你们是总预备队，没用上。辽西会战，攻克沈阳又没有机会充分施展出力量。到华北去那里有几十万敌军要你们去消灭，有北平、天津等大城市，要你们去解放，英雄有用武之地，你们可以在那里大显身手。

野战军首长的讲话，对部队鼓舞很大，虎也好，豹也好，昨日雄风已成过去，要看虎威还待来日战场上见。

为了争取时间，抓紧战机，不让平津之敌跑掉，毛主席，党中央命令东北野战军不待休整，提前秘密进关，与华北军民一起，全歼华北之敌。

11月26日，部队向华北进军。这时我们的番号已改为三十八军一一四师。

我们夜行晓宿，隐蔽前进。途经新民、黑山、义县等地，于喜峰口穿越长城进入关内。

12月21日部队到达冀东宝坻。31日，我们完成了割断北平、天津的任务后，来到了天津西面的杨芬港。

三十八军参加攻打天津，早已传达过，但担任什么任务还不知道。1949年元旦，师长刘贤权和政委方国南奉命到军部开会，出发前，副师长曹灿章同志对刘师长半开玩笑地说："当师长的，不能争战斗任务的就……"，他没好意思说下半句，刘师长给他作了补充："就不是称职的师长，对吧，这次，我一定争个突破任务来。"

到军部，刘贤权见了军长李天佑，开口就问："打天津，我们担任什么任务？"

李军长说；"你是想吃肉，还是想啃骨头？"

刘贤权说；"吃肉啃骨头都行。"

李军长说，"那好，任务都是艰巨的。"

开会时，李军长介绍了天津的地形、特点、敌人的兵力布置和工事后说，天津前线总指挥刘亚楼参谋长决定"打天津采取东西对进，拦腰切断，先南后北，先吃肉后啃骨头"的原则，在东西对进中，三十八军、三十九军在西营门西南北地段之间突破，然后直插金汤桥，与东面的四十四、四十五军会师，完成拦腰切断的任务。军决心以一一二师和一一三师在西营门以南各一个口子，然后一一三师向金汤桥方向攻击，一一二师向中原公司、敌警备司令部方向攻击。

李军长加重了语气说："天津敌人工事很坚固，他们自己吹嘘是大天津堡垒化，纵深战斗很重要，野战军首长把在东北最擅长打巷战的四十三军一二八师调来作总预备队，归我们指挥，军决定一一四师为军预备队，你们两个师准备在纵深战中啃硬骨头。"说到这里军长看了看刘贤权。

攻坚战斗突破外围固然重要，但在纵深战斗中啃硬骨头，担子也不轻，刘贤权心满意足地向军长点了点头。

为了打好纵深战斗，会后，全师根据军党委提出的在天津战役中做到"一仗（天津战役）两胜（军事、政治双胜利）三好（英勇顽强打得好、主动礼让团结好、执行政策纪律好）"的要求，作好政治动员以外，主要是根据天津的地形、工事特点，研究、学习巷战中的穿插迂回、连续爆破的战术技术。十几天的临战训练，效果明显，步兵班都有四、五名技术熟练，动作灵活的爆破手，排暴组织连续爆破，连长、指导员会指挥火力组、爆破组、支援组的协同动作，营可以单独组织对坚固设防点的攻击。艺高人胆大，部队情绪极高，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在战斗中，打好进关的第一仗，立个天津战役的大功。

一次永载史册的战斗，就要打响了。

1月14日正值三九隆冬，我们从零点开始接敌运动，各团在天亮前都到达指定的隐蔽位置，在哈达营、李家坟一带待命。

一一四师指挥所设在李家坟一大片坟场中间，虽然事先挖了遮盖式的指挥所，里面还生了炭火盆，可是谁也不愿在工事内度过这战前难耐的等待时间。刘贤权和方政委、曹副师长都在空的坟场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即将进行厮杀的战场。

未圆的月亮挂在西天，冷光把雪地照得更白了，而天津，只成为一个看不清的轮廓，夜寒刺骨，万籁俱静，好像这里没有隐藏着千军万马。

又一个拂晓来到了，一片大雾久久不愿散去，人们都担心总攻能不能按时发起。

9点，太阳升起来了，雾也由浓变淡，慢慢地消散了。突然有人喊："信号！信号。"五颗信号弹在碧蓝的天空中，闪着玫瑰色的红光，接着是一阵霹雷的轰鸣，大地被震得颤抖起来。

11时许，军指挥所通报：炮火急袭后，一一三师三三七团在小西营门首先登上了城墙，打退了敌人的疯狂反扑，突破了前沿。一一二师三三五团也在和平门打开了突破口，突击部队正在扩大战果。

12时，我又通报两个突击师打开了七百米的突破口，已经前进了一千多米。战斗发展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军几次通报只字没提预备队怎么办。刘贤权等不及了，就对副师长说，"老曹，你在指挥所掌握部队，我到军指挥所去看看。"

刘贤权来到了军指挥所，军长、政委、副军长都忙得不可开交。李军长接完了一个电话向他点了点头："等不及了吧！"

"再等，天津这盘菜，就没我们的份了，肉吃不上，连骨头也啃不着了。"刘师长找了个背包就坐下了。

曹副军长在地图上指着标志，连头也不抬地笑着说："有你吃的，城南这一大片还没动呢！"

刘贤权索性就"蹲"在军指挥所等待战斗任务。

太阳偏西了，突击师进到敌人第二道防线，通往老城路北的第三监狱和自来水厂还没拿下，敌人继续顽抗，还不断组织反击，战斗成对峙状态。刘贤权提议预备队加入战斗。李军长说，"你的任务是消灭中原公司以南的八十六军。"这一下，刘贤权的心算有底了。

14时，突击师突破了敌第二防线，李天佑军长才对刘贤权说："是时候了，你们加入战斗。"他在地图前交待了加入战斗的路线、任务。曹副军长把一一四师专线的电话机交给刘贤权说："下命令吧。"

几里之外的曹副师长好像听到我们的谈话，在耳机里传来了他的声音："师长，是我。"

从一一二师突破口进城，我随前卫三四一团从西关大街南下，沿墙子河向前发展，三四○团插向八十六军军部小白楼，三四二团为师预备队，跟进。

二、刘师长说，先吃肉，后啃骨头

刘贤权简短地下了命令，便离开了军指挥所。

部队早等得不耐烦了。接到命令，就像离弦的箭，锐不可挡，穿街过巷，向纵深插去。

三四一团一营插到学堂街，迎面是大德隆纺织厂。这是天津核心工事最西面的一个支撑点，厂房高大，院墙坚固，院墙四角都筑有碉堡，敌人一个营部和一个连守在这里。三四一团宋文洪团长的意见要把它打掉。电话打到师指挥所，刘师长说："先吃肉，后啃骨头，派个连把它看起来，部队绕过去。"

宋团长说："师长，不行啊，右面是墙子河，左面是厂大门．…."

"好吧，把这个钉子拔下来，记住，我们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分割敌人。"刘贤权同意了他的意见，就奔一营去了。

战斗组织得很快，一、二连监视左右的敌人，三连在机炮连掩护下，组织连续爆破。当刘师长到达一营时，这边战斗已经开始了。

轻重机枪封锁着碉堡枪眼，六 O 炮弹在地堡周围爆炸。三连连长刘照指挥着四班爆破。第一名爆破手李青厚抱起炸药包冲向敌人，刘照大声鼓励他："快！快就是胜利！"可是接近铁丝网他就倒下去了，负责指挥的刘连长也负伤了，指导员刘德胜接着指挥。第二爆破手副班长赵军荣没等命令抱起炸药包又冲上去了，在离铁丝网十来米处又倒下了。第三爆破手马志远又冲上去，这时赵军荣又晃动着身子站起来，歪歪斜斜地靠近了铁丝网，放好了炸药包。第一次爆破成功了，马志远也炸开了第二道铁丝网。第四爆破手迪镇冲上去又负伤了，他爬到碉堡跟前，可是炸药失效了。他爬回来，抱起牺牲的李青厚的炸药包爬回去，一声巨响，碉堡飞起来了。第五爆破手冯兴明趁着烟雾，炸开了围墙。一阵冲锋号响过，三连冲进了厂区。他们以小的代价，迅速的动作，消灭了120多个敌人，为纵深战斗又开辟了一条通路。

这是一次成功的连续爆破，30多年过去了，五名爆破手前仆后继，英勇顽强、机智灵活的身影还清清楚楚印在人们的脑海里，深深铭刻在记忆中。

三四一团一营营长张成招、教导员郝建岳率领部队迅速打下了大德隆，继续向海光寺发展，进到敌人四十四医院，这是日本侵华时天津的兵站补给基地，修有坚固的工事。一连首先炸掉了西北角的大碉堡，守敌仓皇撤退到海光寺，连队跟踪追进了大院，捉到了一个穿呢子衣服的军官。一连连长问他，"你的队伍在哪里？"那个军官战战兢兢地指了指一座楼房。一连又迅速冲进了大楼，逼着七十多个敌人交了枪。这里很阔气，中央的一间房子里还有一张大方桌，桌子上大玻璃板下压着用四层透明纸绘制的阵地防御地图，用不同颜色标志着工事，兵力配备、火力交叉、通信联络等。地图两面用蓝色笔书写着"誓死保卫大天津，不成功便成仁"。原来这是八十六军的一个师部，师长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怆惶的连呢子大衣都没来得及穿，还挂在墙上。

三四○团团长孙洪道带一营，进到耀华中学，耀华中学是1922年英国修建的。东西南北四座三层楼房，组成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南依墙子河，北靠发电厂，由敌人四十三师师部、工兵营及一个团共三千多人据守。工事坚固，兵力火力很强，居高临下，用交叉火力紧密封锁。进入纵深战斗之后，各部队在敌人中间穿插，到达耀华中学附近的几个单位互相配合，共同对敌人发起攻击。为了不使教育设施受到破坏，部队没有用大炮轰击，也没组织连续爆破，绕到东面，用九二步兵炮打开了侧面的铁门。不到3小时，全部消灭了敌人，俘虏少将师长王志熙，这所古老的学校完好地保存下来了。

奔向八十六军军部的三四 O 团二营，穿墙越房迂回到大沽北路，和一一二师已经完成了对核心区的北、西、南三面包围之势。沿大德路插到海河边的部队报告，大桥上有敌人，桥东的一座楼有敌人活动，楼前还停着很多辆汽车。按战前分工，海河以东是友军的任务。但是为了防止桥东敌人增援，刘贤权命令三四○团抢占大桥，消灭桥东的敌人，团长孙洪道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五连。

五连发现海河里有两条木船，决定二、三排从西岸攻击，一排乘船绕到桥东两面夹击。二、三排在火力掩护下炸掉了桥头的地堡，冲上了桥，一排强渡也成功了，消灭了桥上的敌人。

接着，三排在西，二排在北，一排在南把一座大楼包围起来。一部分敌人冲出楼门企图突围。三排把敌人迎头打回去，十几挺机枪封锁着楼窗，战士们一面向楼里投手榴弹，一面喊话命令敌人投降。

窗口挑出了白旗，四百多敌人全部当了俘虏。

五连回过头，又包围了小白楼。指导员张宝胜一面指挥重机枪占领了一座地堡，封锁着楼门口，七、八挺轻机枪一齐向楼窗射击，面组织战士一齐高喊：

"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优待俘虏！"

楼上的敌人动摇了。部队冲进了大楼。可是地下室的敌人，还要讲什么投降条件。五连把机枪架在地下室的入口，向敌人喊话："不投降往下丢炸药包啦！"地下室的敌人才停止了抵抗。

三排冲下地下室，收缴了敌人的武器。在清查俘虏时发现，这个地下室不仅藏敌人天津警备司令部中将副司令兼八十六军军长刘云翰，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也在这里，五连俘虏敌人870余人，缴汽车80多辆。

活捉了敌人的副司令！上午10点多钟，刘贤权把活捉了两个军长的消息报告了李天佑军长。从电话里传来李军长兴奋的笑声：

"好哇，你们又啃骨头又吃肉，胜利不小啊！"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了梁政委的声音：

"再告你个好消息，一一二师江拥辉师长报告，攻打警备司令部的战斗已经结束，警备司令陈长捷、副司令邱宗鼎也被三三四团捉到了！"

到此为止，敌人军以上指挥官全部被三十八军活捉，天津的敌人成了无头的苍蝇了！三四二团是师的预备队，参加战斗较晚，海河以西的敌人基本肃清了，他们就主动打过海河，消灭了据守在意大利大楼及回力球鞋厂的敌人。楼及回力球鞋厂的敌人。

在纵深战斗中，我们以军事压力配合政治攻势消灭敌人的收获很大。我们命令刘云翰、林伟俦向还没有放下武器的八十六军，六十二军的部队下达投降命令。师宣传队长李默林等同志还到刚解放了的天津广播电台，播放敦促敌人"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的命令。各团，营、连分头消灭残存的敌人、收缴敌人的武器时，三四二团八连班长李长荣在海河以东，只身冲进一个大院强令八百多敌人放下武器，创造了一个人俘虏敌人的最高记录。

天津战斗结束了，一一四师激战18个小时，共歼敌5480余人。成群的俘虏被押下战场，刘贤权和方政委、曹副师长决定到小白楼去看看我们俘虏的两个中将，带路的是三四○团五连的一位小战士。他向刘师长说，我以为司令官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其实是一对熊包。我们冲下地下室，把冲锋枪一端，大喊一声交枪不杀，他们就乖乖地举起手来，一个个象发疟子一样抖得可厉害了。进了小白楼的地下室，小战士指着一个圆脸秃头大胖子说："他是刘云翰。"刘云翰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鞠了一个躬。刘贤权问他此时有什么感想，他垂着头说，"你们来得太快，打得太巧妙了，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刘贤权问林伟俦："你是六十二军军长，为什么在八十六军军部？"

林伟俦说："昨天晚上，到警备司令部去开会，会还没开完，海河就过不去了，我被滞留在这里。"他懊丧地哀叹："这是天意，真没想到……。"

这不是"天意"，完全是"人意"!

三、英雄赵玉发和王焕文的故事

攻克天津，一一四师的英雄榜上又增了新英雄。并把独胆英雄的荣誉给予赵玉发同志。

一一四师担任师尖刀连的三四二团二连猛打猛冲，很快就插到市中心连接海河的金刚桥边。连长于培录正要命令连队过河。突然，河对岸桥头附近一座小楼内敌人的机枪"哒！哒！哒！"不停地扫射着，挡住了二连的前进道路。于连长一边观察着前面的地形，一边思考着拔掉敌人火力点的办法。他想在一般地形情况下，要摧掉它很容易，可现在隔着一条河，就增加了困难。这时只听班长赵玉发向连长请求道："连长，把爆破小楼的任务交给我吧。"于连长见他主动请战，便问道："敌人火力这么凶，你完成任务有把握吗？""有！我的水性好，我能把它干掉。"

听到赵玉发这坚定的回答，连长又问："那好吧，你都需要些什么？""我只需要一包炸药，就解决问题。"连长连声说："好！好！你只管前进，我组织火力掩护。"连长说罢，赵玉发便抱起炸药包向河边靠近。

连长一挥手，小炮和机枪发出了愤怒的吼声，炮弹和子弹象雨点般地倾注到河对岸小楼上，弥漫的烟雾遮去了小楼内敌人的视线。赵玉发抱起炸药包纵身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

小赵上了岸，离小楼还有四、五十米远，被敌人发觉了。敌人集中火力向他一个劲地扫射。赵玉发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便把身子贴着地皮，在弹雨中匍匐前进，子弹在他的前后左右乱蹦乱跳，打起来的沙土掉在他身上。赵玉发身体贴着地皮滚爬前进，肚皮被磨破，手被石头、冰茬蹭出了血，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想赶快炸掉敌人火力点，为连队开辟前进的道路。离小楼近了，赵玉发稍喘了口气，擦了擦眼睛上的尘土，暗暗骂了句："兔崽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就又抱紧炸药包继续前进。

赵玉发一步步逼近，敌人惊慌失措，拼命向他打枪。只有十几米了，赵玉发接连扔出两枚手榴弹，趁着浓烟，迅速跃进，弯腰向小楼冲去。这时，一发子弹打在他腿上，顿时倒在地上，鲜血不住地往外流。他忍着剧痛向前爬去，冰上留下一条血迹。离小楼只有几米远了，他"呼"地站起来，以惊人的毅力，拖着一条伤腿，靠近了小楼，将炸药包放稳，拉着火绳，就地一滚，滚在附近的一个弹坑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小楼里四，五十名敌人坐着"土飞机"飞上天。

看到小赵爆破成功，于连长驳壳枪一举，率领全连冲过了河，继续向市区挺进。

战斗结束后，上级授予赵玉发"独胆英雄"的光荣称号。

当时任副班长的王焕文是天津籍人，在解放天津的战斗中心情与众不同，而更为不同的是当时是"半睁半闭"着眼睛参加战斗。

也许这是一一四师历史上一个特有的"幽默"故事，半个盲人成为一大功臣。还是听他自己用一半认真一半调侃的语气来叙述吧：

听说打天津，我比别人有一种更亲近的感情。这是我的家乡啊！记得小的时候，曾经跑遍全城去拣煤核，什么金汤桥，罗斯福路的，闭着眼睛也能摸到。

两天多的快速行军，赶到了天津外围。各路大军严密的包围住敌人，我们就在张八坟挖起工事来。大家的情绪都挺高，有的说，"打进天津见见世面。"有的说："抓住陈长捷，得个'毛泽东奖章'戴戴。"我该是多么渴望看看自己的家，和熟悉的一切啊。但是，我却得了眼病，两只眼睛肿得像血桃，十步开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同志们一再劝我休养去，我都婉言拒绝了。指导员为这事专门找我谈了话，硬要我下去，说是留在连里，也不让我参加战斗。我当面没说啥，背后可暗暗的下了决心："就是瞎了，也要摸进天津城！"

一天晚上，我们二班负责监视敌人，掩护全连构筑工事。我想了个主意，就偷偷地带领一个小组，摸到敌人五十公尺的一个茅草堆附近。啥也看不清楚，我问新战士王忠海，"到哪啦？""就有个大草堆！"

"敌人的活动。看得不清楚吧？"

"没三步远了，怎么看不清楚。电灯一照可准成了。"

"对！把敌人碉堡，铁丝网什么的都记下来。"

"嗯！"

第二天，指导员知道我摸到敌人鼻尖底下去了，又生气又疼爱。严肃地对我说："你不想活啦？"我心里想；"你可没说对，眼看家乡要解放了，回去喝口凉水也是意思，谁敢说我不想活，我还要争取火线立功入党呢！"心里话一到嘴里就变了，我诚恳的请求着："指导员哪，让我参加战斗，眼病就好了。"

"要再随便行动，一定不让你参加！"听语气他说的倒怪厉害。其实已批准了我的决心计划。我一蹦多高，大声喊了起来："指导员，谢谢你，让我参加战斗了。"我敬了个礼，唱着歌儿回到班里。

王焕文这个本地通在战士，起到了特殊作用。他们七连的任务是向纵深发展。王焕文是全连尖刀班成员。战斗开始了，一进突破口就和二层楼上的敌人干上了。王焕文才打了一梭子，12个敌人就举手投降了。

王焕文和尖刀班继续向前冲，他是这样讲述以下的战斗过程的：

继续猛跑。一出汗，眼上又长了一层白膜。这可真和瞎子一样了，跄跄踉踉地老摔跟头，急的我像火上房似的，怎么擦也擦不掉。战士徐晋义，拣了个破钢盔，给我弄点清水。洗了洗，才能模模糊糊的看见点什么。仔细一看，嘿！插到日租界来了。

十字路口对面的高楼上。像个蜂子窝密集的火力压得我们寸步难行。楼底下，还有一辆大坦克一个劲的打钢炮。我们干挨打，就是无法抬起头来。

教导员沈平中带着重伤，爬到我们这来了。他看见我说："王焕文你地形熟悉，有办法炸掉坦克吗？"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窍门，惟一的办法就是奋不顾身的顺着大街跑过去，到这节骨眼还能装孬吗？我坚毅的问答："有办法，这里我熟透啦。""对，算我一个！"我一看是郭福田，就点头答应了。

我们两个人各抱着一包炸药，调头向街内滚去，子弹把棉衣上穿了几个透明窟窿，就是只伤着肉皮子。离坦克还有二十几米，两个人站起来一冲，那么大个坦克，倒吓的开跑了。你跑你的，乘着乱劲，他拉着我一口气冲到楼底下。他刚放了一包炸药，楼上就挑出白被单来了。我看不见哪，借着烟雾要点第二包，小郭倒逗起我来了。他说，"副班长，犯了俘虏改策，你负责。""别听那一套'，不把楼炸倒，顽固家伙不会低头！""人家早挑白旗了！""真的？""谁还哄你。"

"唉，我就是看不见，要能看见，该有多美啊。"

接着往纵深发展，插到北市场时，我俩和连里失掉了联系，就参加八连接着干。我带着郭福田冲过敌人的封锁线，钻到一个地下室里。小郭说："交枪不杀，优待俘虏。"这一喊倒把我喊愣了。我端着冲锋枪问他："怎么的，有情况了？""七八十个大官呢。""就是嘛！"我扶着他的肩膀顺着阶梯一步一步的走到里边，敌人连点动静都没有。直到敌人跟前，才知道他们早已举起双手在那等着我们进来呢。一个敌军官，可能看到我眼睛血红，受了感动，就听他感慨地说："钦佩、钦佩"。我心里说，你钦佩啥？别看我眼睛不好，一样能让你们交枪投降！

战后，在我的家乡治好了眼睛，还立了一大功，光荣地入了党。因为这一连串的大喜事都是在家乡实现的，因而使我终生难忘。

这次战斗，留有很多战斗故事，点缀着战火中的时空。天津之战是气势如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占据了心理、"天理"上的优势。夺城已是唾手可得的事了，但是仗还得一点一点去打。

四、英灵永驻津门

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用血的代价来换取。

军旅之歌永远也不是一首浪漫曲。

天津城是伴着热血和力量传唱的悲壮的"喋血歌"，即便也有平和的音符，那也是与下一个主题部的间奏。

战争是残酷，在这场大战结束后，随着散去的硝烟，横七竖八地倒下了许多尸体袒露出来了，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周身的血就冷却了。

敌我双方都有伤亡，敌方的人就永远不会有人去凭吊祭奠了。而革命烈士也就地掩埋了。几年过去了，掩埋烈士的土地上立起了建筑物，烈士的突击阵地和突破口变成了公园，还有居民住宅和百货大楼......

天津市在那烈士集中倒下去的地方树起了一座座纪念碑，其中最大的一座就在水上公园的一个显著位置上。

当天津城四周敌方修筑的城垣已经变为平地时，人们的记忆中也消失了城垣的轮廓。70年代末，有位参加过战斗的老同志写了一篇叫"突破天津城"的连环画脚本，天津一家出版社编辑看了后说："名就不对了，天津从来就没有城！"

天津无城，我们攻城部队攻的是什么呢？

那流在护城河里的血水和立在城垣上的碉堡上的弹痕为什么经不住岁月的磨砺，轻易就消失了呢？那几座烈士纪念碑上的字会不会也被时光消磨掉呢？

又过了许多年，据说在天津市的一次会上，有人提了一个议案，说位于水上公园内的烈士馆处在市民休闲娱乐场所很不谐调，尤其是每年清明节传出哀乐声，影响了游人的游兴，烈士馆应搬出去。

这提案得到了通过。

烈士馆被移到了虹桥区烈士陵园。原馆内一栋楼上存放着许多烈士的骨灰盒。管理无法移走骨灰的工作人员出入这个馆要走一个侧后的山边门，还是借市园林管理处的道儿来走。

每年清明节时游人听不到哀乐了，可那座烈士纪念碑还顽强地立在老地方，冷冷清清度着时光，经常有人向市领导提出恢复原貌的意见。接着，就是多年的等待。

那些为解放天津开辟通路的烈士们，不知道这烈士馆的路塞现象，要哪天才被重新开辟通路。

等待中还有许多关于该不该让烈士馆回到水上公园的争论。

水上公园有烈士纪念馆真的会不协调吗？

年年清明节的低婉哀乐也许更能有助游人去在休闲中品味人生的滋味，去领悟这座城市今天的繁荣和游人的闲适和昨天的那场战斗的关系。

其实最有权在这里休闲的人们是谁呢？

遗憾的是那场战斗刚刚结束，解放了这个城市的官兵就带着征尘南下了。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最对不起的是连牺牲这里的烈士都没好好掩埋一下。

亲人没来认领尸体。

战友也没辨认先走的人被埋在土里的时候头是朝哪个方向。

有的地方一个土坑就埋了几十人，甚至几百人。

也多亏了地方的民兵和政府工作人员，记住了埋烈士的地方，做了标识﹣﹣无非是一块木板上几行字。白木茬上的毛笔字，这就是最初的烈士碑。

倒在地上的烈士耳边传来的是，又向前行的战友的足音。

"向前，向前，向着全中国的解放。"这歌声就是对死者的最大慰藉了。

此战，我师共歼敌城防副司令以下5480人。

天津战斗中，我师不仅在军事上歼灭了大量的敌人，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且在政治上也打了大胜仗。在团结方面，做到了对友军主动支援，协同杀敌，不争缴获，体现了我军团结友爱的光荣传统。如三四一团三连在配合独二师战斗中，主动用火力支援他们打地堡，给他们拾伤员，并将缴获的战利品全部给了独二师，受到该师首长来信表扬。在执行政策纪律方面，干部以身作则，处处掌握政策，人人自觉遵守，真正做到了"保护一切，原封不动，缴获归公，秋毫无犯"。进城后，全师奉命看守的三十一座仓库的物资，皆完整无缺。三四一团一连在看守面粉仓库时，他们吃着自带的玉米面干粮，未动仓库的一两白面，受到军管会首长的题词赞扬。三四一团三连九班班长吕荣，在过护城河时，鞋跑掉了。后来部队攻占了敌人被服仓库，缴获了大批物资，该同志也不去动一双鞋，在三九寒天赤脚参加战斗，直至战斗胜利。还有许多单位在战斗结束后，露宿街头，不进民房，充分体现了人民军队热爱人民的高贵品质，反映了我军艰苦奋斗的政治本色，受到天津市人民的热情称赞和上级的嘉奖。尤其是我师炮兵营二连、三四一团三连和机枪连，在响应军党委号召方面做出了显著成绩，荣获军党委授予的"三好连队"的光荣称号，各获"打得好、纪律好、团结好"的大锦旗一面。

天津解放后，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至此，平津战役胜利结束。

三大战役的伟大胜利，使蒋介石赖以发动反革命内战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归于灭亡，大大加速了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进程，为我军向全国进军创造了有利条件。

多少年过去了，每年"清明"都有从远道而来的一一四师代表来天津凭吊英灵。

就在本书定稿的两年前，天津市的水上公园原属烈士陵园的部分"产权"交还民政部门了，烈士英灵又重归故里了。

烈士馆再不是孤岛了。

【翟仲禹（1919年11月—2002年3月），原名翟家乐，曾用名翟友乐，山东济阳人。1936年参加革命，学生时期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曾去前苏联伏罗希洛夫高等军事学院留学。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抗战时期曾在一一四师的前身东北军当过兵，当时是中共地下党员，历任指导员、团长、副师长、师长、第三兵团副参谋长、参谋长、旅大警备区参谋长、二十三军副军长、吉林省军区政委、沈阳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离休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沈阳军区后勤部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