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要用心去探索,会让人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加纳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国家,既让人生恨,又让人喜欢。国家穷了点,却有着不少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事情,要不是亲身经历,我永远不知道这里的人如此贪,要不是我亲自大胆地在现场观望人家有趣的传统文化,我永远不知道其中的人文思想,要不是亲自参与其中,我永远无法打破固有的封建思想。然而,这一次,我算是没白来。
2017年,船上再次收到公司发来的航次计划,这一次,我们就像踩地雷一样,踩中了几内亚湾板块的航次。这是一个全公司的人都不愿意去的航线,但凡去过一次的人,船员都不会想着去第二次,我也是一样,那里就如船员的送葬区,就如命运终结的地方。
我依然还记得一位英国船长和菲律宾船长说的话,“去西非,去几内亚湾,命好的人能够得到上帝的眷顾,能够活着出来,命不好的人,进去后要么成了海盗,要么成了海盗的同伙。”
没错,那里是海盗高危区,加纳,多哥,贝宁,尼日利亚,喀麦隆,加蓬等等,国家虽小,但穷得只剩海盗。然后,这一次,我们就是要挑战这个航线,按照计划表,我们从毛里塔尼亚过来,要去的就是加纳,贝宁,加蓬等高危区国家。
船长收到这封邮件的第一时间跑来驾驶台,和我说道“二副二副,遭了,这一次我们还是没有躲过命运的安排。”
船长急急忙忙,让我感到发慌。几天前,我们还在担心着公司会不会调遣我们的船只过去那边装卸货,现在好了,毛里塔尼亚出来就要去那里,而且接下来好几个国家的货物都是从毛里塔尼亚中转的。
船长很没气的来了一句“真倒霉,这样的好事都让我们给遇上了。”
船长不喜欢去西非国家,全体船员都不喜欢,毕竟这里的安全,病毒,温度等等都是大家不喜欢的。
船长接着来了一句“二副,那你有空的时候,好好修改修改航线,计划有变的话,我们再作商量。”
船长很不乐意的离开了,而我也很无奈地应了一句“好的,我看看。”
就这样,船长离开了,我站在驾驶台电子海图旁边注视着前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心想“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就选择学会去适应。”
我看外面没什么船,便低下头来重新调出曾经保存过的航线图,重新修改,让船长过目。
日子一天天的逼近,海盗区,疟疾提醒,无不在我们的航行中被一次次地植入大脑。
船员们都懂得这一次去加纳要面临的问题,以至于老水手先找到大副要疟疾药,说是提前吃上一个星期,尽早产生免疫反应。
老水手很了解加纳,更了解自己的工作,只要被蚊虫叮咬,那都是严重性的后果。
船员们纷纷跟着吃起了疟疾药,就连船长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一次也决定和我们一样,服用了五天的疟疾药。
进入海盗区了。
大家都紧张,虽然有上报系统,但是往往海盗先下手一步,救援力量才能后到,所以,那两个晚上,我们的船速开得很快,就差没有爆缸了。
终于来到了加纳特马港引航站,本以为这就顺利抵达了加纳了,没想到更加精彩的经历一次比一次不可思议。
引航员上船的时候,船长长叹口气,说道“嗯,总算是安全地进入到海盗区的老巢里了。”
船长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是这一次,我们真的进入到“老巢”里了。
引航员一上船就向船长发出了要求,说要在我们船上吃个饭。
当时,我和船长都在现场。船长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船钟,疑惑地问道“引航员先生,这个时间点我们的厨师长还没开始做午饭呢,等我们的船靠泊后,你就留在我们船上吃午饭吧。”
对方一听,脾气就上来了,很不客气地说道“不,我要的就是这个时候,我要两个煎鸡蛋,一份海鲜,一杯咖啡,两个水果,现在就要。”
船长一听,觉得这些东西也方便,所以亲自给大厨打电话做了一份上来。
在场的所有人站在驾驶台的各个角落看着引航员坐在引航员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享受着。如果说,就这么吃饱了能帮我们把船安全引航到码头,那也就算了。可是,现实中的引航员当场提出了要一条万宝路。
船长也觉得这点是小事,当即给我钥匙,让我去库房拿了一条上来。
这一条看着轻而易举,可实际上为接下来的所有问题埋下了伏笔,麻烦事接踵而来,让船长应接不暇,到最后完全没有了脾气。
一条烟交给了引航员后,他终于肯引航工作了。
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船舶顺利地靠泊在码头上。
引航员一开始还有点不舍得离开,不知道是给谁打了电话后,笑着离开了船舶。
他的离开,马上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大批人物上船。
首先上来的人就是海关,这一次的海关是一个非常老的老人家,老人家没有带随从,背着一个背包,带着一个破了个窟窿的帽子,来到了会议室。
这个人看着面善,可现实让船长吃到了闭门羹。
老人家上船先检查了我们船舶的证书,和往常的引航员有些不一样,别国的引航员就是检查我们的船员证书,护照等,这一次,这个老人家上来后直接检查了我们船上的证书。
当时我们船上有一份中国有关当局发布的证书,认证证书,中英文内容,对方无厘头地说我们的证书不符合国际证书标准,说是无效证书。
船长很认真的人,为了证明我们的证书是有效的,特意联系公司的负责人,当面强调了证书的法律效应,认为是国际公认的。
实际上,这本证书我们到了别国都没有问题的,偏偏到了他的手里就不能用了。
当时公司其实已经明白这个人就是在找茬,所以直接用中文和我们的船长说给点钱或者烟打发打发就是了。
船长听到公司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当然愿意服从,所以当场让老海关给个数,满足就是了。
老人家还算心善,要了五条万宝路,一百美元就离开了。
躲过了海关,还没来得及喘气,这次来了检疫和畜牧局。检疫来就来了,还来一个畜牧局,真是让我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送走,又来了物种植被局,说是我们船上有私人种植的花草。反正这个局我从来没有听过,来了就给文件,听正规的。
我笑了,船长哭笑不得,开玩笑地说“引航员一定是和这些人沟通了,否则不会上来就是明说要烟,现在这些人带着当地盖的章就算是文件了,就可以上船办事了。”
船长这一次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公司说的,给就是了。
当天上午,上上下下来了不少人,这些人的身份,有些我们连英语都听不懂,甚至查询到的单词都是别的意思。
看着烟酒库房里的烟一条条少掉,一箱50条很快就见底了,时间也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了,还有人要留在我们船上吃饭,真是明抢还要明贪。
船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打发就是了。这一次,算是我跟过的船长里,最爽快的船长之一了。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打发走了,我们的卸货工作才真正的进入到了正轨。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交涉,没有过多的拖延,以往我在别的公司从事工作,公司明文规定船长不可贿赂来船的官员。这就导致很多船长必须遵守公司的相关制度,强硬和这些上船的官员硬干,商量不行,那就硬拖,拖到他们服软。
这一次不是,公司已经明确发话了,给东西打发就是了。所以这次办关还算顺利,来一个,打发一个,至于文件上都写了什么,船长估计也没有看过。
他们都走了,船上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船员们该工作的进入到工作状态,该休息的休息去了,好几个船员都下去当地玩了,我那按捺不住的心也早已想着下去玩。
非洲的治安差,我可不敢一个人下去,所以看着他们正整装待发,也赶紧向船长要了登陆证,随他们出发了。
离开船舶,船员们也不敢去更远的地方,就是下去街上逛逛,买买吃的,买点别的国家没有的东西。
上路后,我们沿着石头路一路走到老水手熟悉的街道上。
这里的街道很破旧,卖东西的也很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卖汽水和卖水果的,价格贵的离谱。这些老板一定是看到了我们不一样的面孔,所以故意抬高价格。
船员当时都嫌价格昂贵,都没有买,想着去别处看看,没准儿还能买上价格正常点的东西。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们顺着那条街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十字路口的右边,我们发现了街边树底下可热闹了。
作为初到这个国家的人,一切都是好奇的,所以我们当时右转来到了现场。
循着人多的地方,我们慢慢靠拢。同事笑着说人家正在搞活动呢,没准儿今天是当地人的一个节日。
作为初来乍到的我们这些船员,也好奇这里的一切,老水手带头,带着我们在人群里探望。
只见到当地人正在高兴地跳着舞,里三层,外三层,外面围观的人也很多。现场有些乱,黑皮肤,白眼睛,衣服多姿多彩,也就是一个热闹。
我围着现场的人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于是向当地人打听了一番。
人家见我问,比我还开心,嘴里说着,脸上笑着。
只见路人甲大哥告诉我,今天是朋友去世,他们正在为逝者举办丧事呢。
听他一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同事英语差没听懂就算了,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听错吧。
现场里,没见到一个人披麻戴孝的,更没有见到一个人伤心的,反而每个人都穿着奇装异服,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笑脸盈盈,好似婚礼现场一样。
路人甲大哥见我好奇,拉着我就往现场看。
我当时的心情啊,忐忑,好奇,同事见我被拉走,也在后面跟着凑热闹。
当进入到里三层的时候,我发现确实不对,里面的人都围着一个像鱼模型的物体正在载歌载舞。
我好奇地像路人甲问了问,才正在长见识了。
鱼模型就是他们当地人的灵柩,里面就躺着路人甲的朋友,躺着一名逝者。
出于好奇,我大胆地问道“朋友,那朋友离开了,为何这么开心而不是悲伤呢?”
路人甲可来劲了,说道“人活着不容易,开心的来到人世间,已经享受了人间的快乐,那要离开了,也应该是快乐的。”
听他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一样,我反正有点接受不了现场的氛围。想不到每个人在现场可以玩得那么嗨,就连逝者的妻子,也正牵着别的男人的手,正在高兴地跳着舞蹈。
这大概是文化的差异,更是思想上的超越。
他们认为人世间只有快乐,快乐的来,快乐的离开。在每个人的眼里,每一个人都会离去,只是离去的方式不一样。他们认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离去,都应该得到大家的尊重,应该以快乐的方式送别对方。
尤其是妻子,应该在丈夫离去时,非常高兴地在他的模型前跳舞,吃美食。
没错,我就多看了一会,就应该到了吃东西的环节。这个环节更有意思,妻子带领大家围着鱼模型吃美食,我亲眼看到现场的每个人往鱼模型的嘴巴里塞东西,妻子更是一口自己,一口鱼嘴,可见这些人都是认真的。
在现场,这样的氛围确实是吃席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场合下,又怎么会是开心的呢。
我再次向路人甲问了一下鱼模型的事情,确认了一番是不是所有人去世后都是放在鱼模型里面?
路人甲告诉我,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被对待。他说朋友家里是渔民,靠捕鱼为生,他也是因为捕鱼回来后倒下了的。
为了纪念他,妻子向当地的工厂定制了鱼模型,以表示对他的尊重,同时也寓意着丈夫去更远的地方捕鱼了,保卫未来的一家人出海平安。
听到这里,我觉得这样好像很有道理。
路人甲继续说着,他们当地其实还有别的模型,比如小车模型,飞机模型,公鸡模型。想要什么模型,就定制什么模型,没有特定的模型,基本都是以代表意义为目的,定制相应的模型送别逝者。
听着很有意思,我真是第一次知晓这样的现象。
以前,一直觉得人去世是悲伤的,可现在改变了眼界,只要是用心对待的,喜怒哀乐都是送别方式。
对于外人来说,在不知晓的情况下,还以为这么做是庆祝什么节目或者正在举行航模展。
现实中,我又觉得这样做也挺有意思的。
这么做,可以让逝者坐着小船一样,被放入海里,随大海飘走,让大自然自然消化。这不仅不占用土地,而且也保护了环境。
这样的方式是否我们也能学学,当然不是笑着学,而是这种离别的方式,可以成为海葬的一种,也是对自然保护的一种方式。只要有心对待,放哪里都值得祭奠。
同事在后面得知是这样的情况后,感到非常的晦气,当场拉着我离开,还责怪我不早点告诉他,也不至于一直站在那里看热闹。
在我看来,这样的传统做法值得被尊重,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方式,首先应该被得到尊重,其次,要是这样的方式能够提高环境的保护以及水土的保护,也算是不错的借鉴方式,当然,随心才是好的,每一个方式都有适合人的。
我航海十几年里,去的国家很多,遇到这样的现象的国家还真是第一个,当然别的方式的我也见过,就如马达加斯加,也是一种有趣的丧葬方式。
作为就在现场的我,本着对逝者的尊重,我还是祝愿逝者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