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知青往事(连载二百四十五)~北大荒情结(二)

晓峰爱思考 2025-03-20 12:50:43

(接上文)

荒原雨夜

开荒,在北大荒是一种艰苦的劳动。别说蚊虫的叮咬,光是连片的水泡子,常常使拖拉机陷入泥沼,人要钻到拖拉机底部抠泥、摘钩、挂钩;有时垡片堵了,也要用手掏、如果是夜班,就会更多。一个班下来,经常是满脸满身的泥水,鞋子里也灌满泥水。可是开荒也富有情想:拖拉机行驶在没膝深的草原里,深红的机车,碧绿的原野,机车像战舰巡航在大海里。白天,一样群的野鸡雏、小鹤鹑,在垄沟里惊蹿着,头顶鹞鹰盘旋;夜里,狐狸紧紧跟在犁后,两只眼睛像小灯泡闪闪发光;拂晓时,晨雾弥漫,或许一两只花鹿,或许一群狍子,徜徉在机车周边,雄鹿的长角在晨曦中构成美丽的剪影,充满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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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荒的日子里,让我最难忘的,不是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而是一代知青自觉改造自己、献身边疆的情怀。

70年代初,团里组建13连。5连派我们9号车组去支援开荒。当时我已算是熟练的驾驶员了,跟我出车的是刚进机务排的北京女知青赵天燕。她没有大都市女孩的娇柔,红红的脸庞,两条齐耳短辫,完全是一副红卫兵的打扮。无论出车,还是保养,她总抢脏活、累活干,只是不喜欢讲话,从来不苟言笑,似乎有意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觉得那不过是京城女孩的清高罢了。

让我彻底改变这种看法的,是我们一块开荒的那个雨夜。接班时还是夕阳晚霞。上半夜天燕一直坚持在犁上,手把舵轮,眼盯垡片的深浅。拖拉机在草甸子上一颠一簸地行进着,坐在犁上就更加颠簸,我几次停车要与她交换位置,她坚决不肯。说自己刚上车,怕开不好,一旦陷车会影响进度。吃过夜班饭,天气突变,四周阴云密布,冷风嗖嗖地刮着,要下雨了。我跟赵天燕说别坐犁了,咱们拉绳升降犁铧吧,她仍然不肯到驾驶室,怕影响翻地质量,又怕垡片堵了犁。我只好把棉袄(雨衣、雨鞋、破棉袄是北大荒必备的三件宝)扔给她,让她披上。

天燕那吃苦的精神和较真的劲头真的让我很感动…随着中天一道闪电,一声炸雷,暴雨瓢泼般从天而降,天燕只好坐进了驾驶室。机车艰难地行进着,直往沟里滑。好不容易挨到地头,车窗外已是水天一体,分不出方向,我们只好停在地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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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累了大半夜,听着大雨拍打着车窗,两个人竟毫无困意。天燕忽然问我是不是团员,我告诉她,我父亲曾被打成历史反革命,文革后才平反,所以我是“社教“时被工作组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典型,特殊发展的团员。武装部长张禄接知青时,准备让我劳动锻炼半年后到中学教书,所以安排在离团部最近的5连。我说,其实开拖拉机也不错,这也,是组织的信任哪!天燕长舒了一口气,话也多了起来。告诉我她一直积极靠近团组织,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一直在接受考验。她说:“这倒没什么,入不入团都应该好好干,多改造自已。苦恼的是得不到信任,自己积极发言,有人说虚伪,假积极:不发言又被说成是立场不鲜明。

说着说着,她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我感动于她的信任,作为过来人,特别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我只能安慰她要相信组织,相信大多数人,而且她已经干得不错,表现得很突出了。没多久,天燕果然加入了团组织。后来我调到中学当老师,听说天燕调到了我们曾经一起开过荒的13连,成为连队的骨干,真为她高兴。

那个荒原雨夜,已经过去了近40年,却时常浮现在脑海。今天,每当看到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们拉着手、楼着肩,花前月下,甜甜蜜蜜的情景,那个荒原雨夜,两个知青在机车里谈论“入团”、“进步”的画面,便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激动不已。一代知青,为祖国建设,奉贤自己囤垦戍边,执着地追求着、奋斗着、贡献着,把自己的青春岁月,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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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愧疚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这就是“隐私”。但也并非所有的隐私不能公开,在我心中,就有一份深藏了30多年的“歉疚”。尽管这“歉疚”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那么,现在也应是还原历史本来面貌的时候了。

在我们5连农具场的西南角,有一个用榆树墙围起的小院落。一幢红砖小房,铺着黄沙的院子,干干净净的汽油桶,整齐划一地摆放着。两个银色的大储油罐,被石头砌的小房遮蔽着。这就是5连的油料库。它的管理者是1963年从湖南调到云山的支边青年,大家都叫他“菜包子”。其实他既不姓“菜”,也非矮胖,而是一个瘦瘦的,很精干的年轻人,大名蔡询元,因为姓菜,被大家谐音,叫作“菜包子”,正经八百的时候,叫他“小蔡”。

小蔡是1964年开始当抽料员,他以雷锋为榜样,“干一行,爱一行”,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由于有文化,经常从报纸杂志上搜集一些油料管理、使用方面的资料,总结出一整套油料管理使用办法。例如,他给所有机车建档,根据耗油量制定保养等级;柴油在使用前,必须先沉淀4个小时以上,再经过自制的“浮子过滤器”过滤后才能使用,确保了燃油没有杂质;为了节约油料,他用毛巾作过滤芯,延长机油使用寿命,减少机械磨损;还把用过的废柴油收集起来,进行二次过滤,仍可作保养用油。

小蔡除了担任油料员,还兼电工之职,每天工作都在12小时以上。为了不让机车在非作业时耗油,农忙时,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自已套上小马车,拉着柴油桶、机油罐等,来到地号边的大储油罐旁,用手动泵为每台机车加油。有时晚上十点多才下班。

用电出了故障更是随叫随到。小蔡从不与人争吵,遇事总是一笑了之。那么,我的歉疚从何而来呢?那是兵团时期,一次领导给我一项任务,到师部与物资处长一同参加在二九一农场召开的一个会议,并要我代表连队发言。拿到发言稿才知道,原来是5连油料库被评为全兵团的先进典型,要在会上介绍经验。真实的事迹,现成的材料,发言当然是成功的。可开会回来,我却像是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心中五味杂陈:这个荣誉本应是油料员小蔡的呀,可我怎么解释呢?只有心中存下一份歉疚。

后来我才知道,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替代小蔡去讲用的,我并非第一人。但这歉疚压在心上,并没因此而减轻。

1976年,小蔡调到场物资科,负责全场油料管理工作。他本人被评为农垦部节油方面的先进个人,云山农场物资科连续几年都是垦区的油料使用、管理先进单位。

北大荒千里沃野之上,兢兢业业,不计荣辱,全身心投放到边疆建设的,岂止一两个“小蔡”,那是整整几代人啊,才把昔日的北大荒变成了今日的北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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