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老班长唱完,小周放下琴,眼里闪着泪光,一下抱住老班长,老班长也拥着他,半响小周才松开。看到这情景,我们打心眼里佩服老班长,而且是心服口服。小周又操起二胡:“班长,我再给你拉两首。”郭青莲给老班长倒了杯开水,老班长看着小周,小周只想了一下。指尖就流淌出清新的旋律,“新盖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贫下中农望着你,心中升起红太阳…我们也随着老班长唱若,十几天的郁闷随着琴声、歌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久违的兴奋与欢乐又回到了我们之中。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释放了户友离别的思念和情绪,只有丛林一直不出声,郭青莲给他端了一杯水,问道:“丛哥,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丛林答道:“没人理我,郁闷了。”两人一唱一和,把老班长和我们全逗乐了。小周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情绪影响了全户,马上站起身拍着丛林的肩膀说:“大哥,对不起,这些天我影响了大家的情绪。”丛林这时一脸正经地说:“小周,今天你好了,全户都高兴,咱6个人得高高兴兴地过。日子高兴是过,闷了也是过,为啥不往好过,你说对吗?”小周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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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长领着我们给小周鼓掌。“周哥,有你咱户的同学才从来没像别的户那样没菜吃、粮断顿,而且你和老班长领我们种菜园,种得全、弄得好,吃啥有啥,再看咱圈里的猪…你这个生活班长尽职尽责,我们户才有好的生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小周的功绩。丛林突然来了一嗓子:“停,我不说小周的好处,你们也得让我高兴高兴。这些天看小周郁闷,我就白天思夜里想,来段什么评书能叫小周乐啊?给我点时间我说。”说着右手啪地一拍饭桌,这是丛林扒苞米时沿袭下来的独家动作。
那时候每到秋收,粮食进了场院,人就分两拨,一拨在场院打豆子、稻子、稗子、谷子,一拨在队部扒苞米。扒苞米时,大家围着大笸箩,有人用苞米穿子把苞米穿出沟,有人用手扒,人们干着干着觉着单调,就一致请求丛林给大家讲评书听。就这样,每到干活时,炕头都留给丛林,面前放个小桌、一壶开水,评书就一段一段地讲。大家活干得滋润,丛林讲评书的水平也日渐长进,十里八村的庄稼人也都知道六队有个知青会说评书,有人还特意翻山越岭地来听。集体户晚上没事,我们几个有时是请求,有时是央求,有时是一种交换,有时是挟持,反正几乎每天都得用一种方式让丛林给我们添些快乐。
可自从3个同学返城后,丛林就再没讲过,今天丛林主动要开讲了,这正是我们期盼的。
“话说北宋年间…”丛林的评书又让我们的屋子有了鲜活的气息。从那天开始,吃完晚饭,只要没有别的事,郭青莲就会抹干净饭桌,放上壶开水和一个水杯,丛林就开始一段一段地讲评书,我们和老队长、老班长和社员都是丛林的忠实听众。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第一次招工带来的思想动荡期,迎接着每天升起的太阳。
年猪宴
打完场,送完粮,会计的算盘一响,我们一年的劳动有了结果。
雪后初晴的上午,全队人被召集到队部。社员们坐在队部的炕上,叭嗒着旱烟,侧耳听着会计的算盘和报账声。队长面前放着几十个信封,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里面装着社员们一年来风里来雨里去的收成。年成和上年一样,每个工日1角4分,集体户所有的同学扣除先前在队里借的豆子及所有费用,挣得最多的是小周:24元3角,最少的是我:14元8角。
社员们个个喜气洋洋。山里人没有太多的欲望,只要一年下来有吃有喝,有穿有戴,有个剩余钱就心满意足。分了红大家就忙活着准备年货,泡米、拉磨、杀猪、宰鹅。小屯21户人家,无论谁家杀猪,其他人家都会有代表帮忙和享受这顿杀猪宴。我们集体户只有6个人,每家杀猪都会把我们强行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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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家杀猪的是老队长家,快吃饭时,我们被老队长和老班长强制带去。刚开始我们不去,但老队长下命令地训班长小周:“你们到我们山里干什么来的?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光是吃苦挨累做农活吧,还得熟悉咱山里的风俗风情,光嘴上说,没有实际行动,再遇招工,在我这就通不过,谁也别想回城。”老队长的话真是暖心窝子,我们深受感动。再看老队长身后的老班长,他点头示意我们给老队长面子,我们只好乖乖地跟在老队长身后,去吃山里的头锅杀猪菜。
天寒地冻,雪地一踩“嘎吱嘎吱”响。还没进队长家,就闻到了猪肉香。队长家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木头样子在灶里劈叭乱响,大锅里的肉方子被煮得上下翻飞。屋里两个一米多宽的大树墩上,几个女人的大菜刀也在翻飞,切着烩肉的酸菜。满屋的欢声笑语,满院的猪肉飘香。
吃饭了,队长家宽敞的东西屋,4铺南北大炕上坐满了人。大盆的酸菜,大块的肉,大碗的酒,大声地说着陈年旧事,大声地猜拳行令,大声地打闲嬉戏。吃得兴起,几个喂奶妈妈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作十分协调地掀翻打头的,硬给他灌了从乳房里刚挤出的奶水,所有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在最能写引起哄动效果的场合采取了实际行动。
女人们的恶作剧使杀猪宴的气氛进人了高潮。人们尽情地欢笑,却把我们弄得不知所措。贫下中农班长忙捅了队长一下,又指了指我们。队长正喝在兴头上,扒拉开老班长来到我们面前,以主人和队长的双重身份大声说:“知青孩子们,你们的爸妈把你们交给了俺们,绝不能把你们带坏,如果那样我们跟你们的爸妈没法交待。咱山里人平时没个乐子,也就寒冬腊月里有个空闲。过了火别见笑,这不需要你们学,这是当地民、民、民风。”
我们几个礼貌地冲队长一笑。这时我们大家才真正懂得了,为啥电影队一来,老队长会那样殷勤、大方,那样用心计地拖住电影队,让他们给大家多放一个晚上电影。他就像个山大王,他真的想在他权限范围内,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让所有的人吃好喝好。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在山货该下山的特定时刻,他巧立名目给大伙放一天假,让大家抓紧时间多采些山货,添补家用。他更想让大家玩好,但又没有好的玩法,所以电影队一来,他才使出混身解数,让自己队的社员多看几个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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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吃好喝好,也玩得闹得尽了兴,老队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告诉他媳妇:“别人不用了,给知青孩子端一盆杀猪菜,多放猪肉、血肠,人家的孩子,也是咱的孩子,以后到谁家,大家都要好好招待。”
就这样,队里所有杀猪的人家都和老队长家一样地善待我们,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了,就商量着春节不仅要杀集体户那口大猪,备足酒,还要派人回城里买一些大枣、花生什么的,好好感谢大家!
我们把杀猪的日期定到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们挨家挨户地把大家请到集体户,请老班长为我们操持,那情景、那气氛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未完待续)